周而復始,難受又憋悶。


    周時楓覷著她的神情,再看箱子裏一個個沒貼標籤的玻璃罐子,大概也猜到什麽。


    他想了許多話,終是拎出一個罐頭,柔聲問她:「吃嗎?」


    周邇機械般將目光轉向他,還是點點頭。


    周時楓將她安排到吧檯坐好,將幾個罐頭放進冰箱,餘下的整齊擺放在櫃子中,囑咐她想吃的時候來這邊找。


    他拿起一個罐頭,以罐頭刀撬了邊,罐頭內真空,內外有壓強,在小小的縫隙中自然抽取空氣,發出啵的一聲鳴響。


    然後他挑了隻大小剛好夠放兩塊的白瓷碗,拿過勺子一起遞給她。


    周邇垂眸於碗中燦黃的桃肉和清亮的糖水……略勉強的抿了抿嘴。


    上一次吃不知是何時,久到下不去手。


    她怕。


    怕味道變了。怕味道沒變。


    怕自己變了……


    就這麽揣測著,眼淚不知不覺蓄滿眼眶,悄然滑落。


    周邇很討厭自己哭,認為那是懦弱的表現,也覺得流淚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但她就是委屈。


    憋了一肚子話,這麽多年也沒問出口,實在無處發泄。


    周時楓見到她突然哭了,有點意外。他頓了頓,心疼的同時想起了周邇許久前說的一句話。


    「我已經很努力了。」


    他之前不知道她所謂的努力是什麽,如今豁然開朗。


    除了工作、賺錢、還債,更多的是與自己的較量。


    她矛盾。


    愛媽媽,卻恨她的傷害。也分明知道她關心自己,可還是揪著自己的傷處不放……


    其實缺少的僅僅是溝通罷了。


    他坐在她對麵看著她默然流淚,卻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陪伴,以深邃的眸光注視。


    周邇的眼淚像無聲的雨點,啪嗒啪嗒掉落在桌上,積成一攤小水窪。


    她咬緊牙不作聲,命令自己不許哭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效用。


    抬頭遇見周時楓關切的注視……似乎是收到了他默許的縱容,心裏百般情緒如開閘的洪水沖漲,擊垮她那沒用的自尊心。


    「為什麽呢……」她狼狽痛哭,再也不想偽裝堅強。「我沒有做錯……」


    周時楓心疼,走過去抱住她,撫著她的頭安慰。


    如果說她上次這樣崩潰是經了些酒精的催化,這次應該是真的難受到不行。


    「我在。」


    他邊勸慰邊安撫,等小姑娘緩和得差不多,胸前已經濕了一片。


    溫熱的,潮濡的。卻覺得很幸福。


    「周邇,」周時楓喚她,見她從自己胸前抬頭,笑著為她擦擦眼淚。「想迴家嗎?」


    「……」


    「我說過,如果你想迴家,我願意陪你。」


    見她沉默,他又補充:「錢我先墊給你,等你收到結算還給我。你把債還了,我們迴家,好嗎?」


    「還完債……如果她還是那麽對我呢?」


    「不會的。」他捧起她的臉頰,「你媽媽或許隻是壓力太大,畢竟她年紀大了,一個人扛下那麽多錢當然會疲憊。」


    「……所以還是因為錢……」


    周時楓見她失落,轉而問道:「猜這麽多不累嗎?」


    「什麽……」


    「事情的好壞、她的想法,都在你一個人的腦子裏而已。與其胡亂猜測讓自己難受,不如直接去問她。」


    「我陪你。」他溫和哄她,「無論她的答案會讓你釋然或是更難受,我都陪著你。」


    「……」


    「問個清楚,接受它,然後別再自我折磨。」


    周時楓一番話已經說得很明了,周邇聽懂了,踟躕著重新埋迴他胸口尋求安慰。


    思忖良久,她在他懷裏點點頭。


    迴家。


    要迴家。


    -


    周邇沒有從周時楓那裏倒錢,而是向秦晴提前預支了自己的結算金,轉帳給方清。


    方清收到錢,隻在微信上迴了句謝謝。


    那讓周邇心裏更說不出的難受。


    周邇的老家在北方的一座沿海城市,介於一線與二線之間,綠化好,很幹淨。占了濱海城市的優勢,算是半個旅遊城市。缺點在平均收入低,消費卻高。


    兩個人搭乘最早班的飛機,決定當天去當天迴。


    今天休息日,方清不會上班。


    好巧不巧,c城下著毛毛細雨。


    周邇頭倚在計程車的車窗,盯著玻璃上滑落的雨點心事重重。


    她已經快一年沒見到媽媽了……不知會是什麽樣的重逢。


    半期待半忐忑的來到自家門前,周邇並沒有因為居所是棟舊樓而覺得不好意思。她們也曾住過高級封閉小區,隻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不過是個棲身之所,哪裏都一樣。相比於此,家庭氛圍對她來說才更重要。


    周時楓見她站在門前猶豫,牽著她的手握了下,替她下了決心敲門。


    屋內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令周邇深深吸了口氣。


    一位近50歲的婦女開門,看清外麵的人神情愕住。


    方清一身簡樸的棉質家居服,細長臉,原本一頭烏黑的亮麗秀髮剪短,整體看是年輕的。但很快,頭頂與鬢角的雜色頭髮便出賣了她的年紀。


    黑色、棕色、白色糅雜,明顯是許久前染過頭髮褪了色的樣子。外加她有些低垂的眼角……看起來疲憊又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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