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舞台剛好隔著一條河的另外一邊,有個閣樓就建在湖邊。


    而此時的閣樓上,窗戶邊正坐著幾個人,其中一位正中間的,赫然正是裴老太太。


    她放下手裏的望遠鏡,有些遺憾道:“還是離得遠了些,外頭太吵,那丫頭的聲音都被蓋住了不少。”


    “不過,她的唱功似乎又長進了不少。”老太太一臉感慨。


    她還是頭一迴見唱戲這麽有天賦的小姑娘。


    幾個月的時間,無論從唱腔、身段還是功夫上,都能與從業幾十年的老藝術家相提並論了。


    “小五,你先前說那孩子報了什麽專業來著?”裴老太太問。


    蘇悅抱的專業是跟裴儼說過的,所以他這會道:“編劇。”


    裴老太太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我看小悅那孩子這會怕是會很忙,你就在這裏等她,到時候一起迴家吃飯,我就不用你送了。”裴老太太道。


    裴儼看了一眼老太太,點了點頭。


    將老太太送走之後,繼續迴到這個閣樓,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喊著“杜太守再來一個”的聲浪也越來越高。


    組織這個團的那位大姐,出演的是杜麗娘,這會忙把蘇悅拉到中間,帶著她一起鞠躬。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這麽有眼色,居然找了個話筒遞過來。


    遞話筒的那位檢票的姑娘,嘿嘿一笑,深藏功與名地走到一邊站著了。


    “額,沒想到今天的演出會來這麽多人觀看,真的非常感謝大家的賞臉。”


    “不過你們說要返場的這位‘杜太守’,其實之前不是我們社的演員,是臨時請過來救場的。說實話,別說是你們喜歡,就是我們台上的演員,也都很想再聽她多唱幾段。”


    “不過她年紀小,又不是正式的社員,我事先也沒跟她說過返場的事情,所以真是很抱歉。”按照這位社管的想法,他們事先沒有預料到這個場麵,也沒準備返場的事情,所以也不能強要求蘇悅做返場,所以即便可能會有觀眾不高興,也還是拒絕了。


    蘇悅看著社管說完之後,有不少人臉上挺失望的,當即就有人起身離開,頭也不迴,說句實話,心裏還是有點難受。


    倒不是怪那些人走了,畢竟演出已經結束,離開是正常的。


    但想想她前世,幾乎每一次演出,都是所有演員下了台之後人們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而現在,大家對他們的表演,似乎就是聽個閑情。


    那種熱愛已經很難看見了。


    沒有反駁那位社管的話,等她說完之後,蘇悅就跟著一起迴到後台,準備卸妝。


    “怎麽就走了,真不唱啊?”有人不滿道。


    “人都說了沒有返場,不走還在這喂蚊子啊?”


    “那人都喊的嗓子要啞了,唱兩句咋了?我平時去戲院看戲,人多牛的大佬,喊兩聲之後也給返場啊,怎麽到了這兒,一個不知道叫啥的老生,還不樂意了?”說話的人正是先前差點跟鄧琦他們吵起來的老爺子。


    “人家表演結束了,返場不返場那是人家的自由,我說你這人,年紀一大把了,怎麽這點道理都不懂?”


    “哦對了,剛才是你跟那幾個年輕人吵架吧?沒聽出來人家說你王八無恥,還在旁邊沾沾自喜。難怪人家網絡上說,沒文化真可怕。可不是可怕嗎,被人罵了都聽不出來,還上趕著去丟人。”


    那人一臉鄙夷地說完就走了。


    被懟了的老爺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虧了有人跟他一塊來的,剛才在旁邊收拾自己的水杯,沒注意這邊。


    過來的時候,看老友這臉色通紅的樣子,還以為是給曬的,也沒在意,拿著東西道:“趕緊走吧,這會迴去還能趕上晚飯。”


    老爺子一口氣這才緩過勁,吐了出來。


    轉頭看了看,沒看見先前那群人,這才罵罵咧咧跟著朋友一起離開了。


    走得時候還不忘問老友道:“你聽出來先前那個什麽老師說的那句對聯是啥意思了嗎?”


    “什麽對聯?”老友一心想著趕緊迴家吃晚飯,步子邁的很快,沒怎麽注意聽他的話。


    “就是開場前那會,占座的那個兔崽子的老師說的,什麽一二三四五六七的。”


    “哦,你說那個啊。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不就是‘忘八’嗎,孝悌忠信禮義廉,那不就是‘無恥’嘛。”老頭兒邊走邊道。


    說完過了幾秒才猛地反應過來,腳步頓了一下之後就跑得更快了。


    果不其然,兩秒都沒有,身後就有罵罵咧咧的聲音追著上來了。


    後台那邊,這會卻吵吵鬧鬧的跟菜市場似的。


    裏頭混合著各種味道,差點沒把趕過來給眾人卸妝的化妝師給熏暈。


    這裏說是個後台,其實就是主辦方給他們找的一間屋子用來化妝換衣服的,空間不大,裏麵還放了不少東西。


    幾十個人從外麵擠進來,原本開著空調挺涼快的,這會一股熱氣夾雜著汗臭味撲麵,別提多酸爽了。


    鄧琦一看這架勢,忙給蘇悅發了條消息,問她這會方便嗎,嚴老師也在。


    蘇悅別人可以不見,但老師來了,肯定不能不見上一麵。


    她這會還不知道即將麵臨的是什麽修羅場。


    跟那位社管說了一聲之後,把頭上的官帽和身上的外衫脫了下來,開始往外麵擠。


    這些人本來就是來看她的,一見蘇悅要往外麵去,直接就圍了上來。


    大家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就直喊:“杜太守,能簽個名嗎?”


    “杜相國,能拍個照嗎?”


    蘇悅趕著去見老師,哪好在這裏給他們簽名拍照,要真開了頭,還不知道要弄到什麽時候才結束,所以她抱歉地擺了擺手。


    “我就是個無名小卒,我的簽名和照片沒有收藏價值的。”蘇悅說完就往外走。


    那些人原本在台上的時候還沒看出蘇悅是個姑娘,這會聽她一說話,才猛然發現原來這杜太守的演員居然是個小姑娘,都驚訝了起來。


    “怎麽是個小姑娘,我還以為是哪個不知名的演員呢。”


    後頭有人接話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誰都不認識就跑來瞎要簽名。”


    “都不知道她是誰,你們要啥簽名?”


    “大爺,您這咋還年齡歧視了?我們是年輕人,難道就不能看戲,就不能要簽名了嗎?還非得認識演員才能要啊?就是單純看人家唱得好不行嗎?”


    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像以前,被年長的長輩說兩句,不管對不對,都一聲不吭地表示接受。


    老人被懟的啞口無言,哼了一聲,不再看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卻留了個心眼,剛才那位大爺分明一副認識那個演員的樣子,看來根本就不像那個演員說的,隻是個無名小卒。


    掏出手機,年輕人先在發了條朋友圈。


    #萬能的朋友圈有認識這位唱老生的小姐姐的嗎?在線等,挺急的!今天來逛文化節,沒想到還有京劇演出,這位小姐姐說她是“無名小卒”,但我看好多專門衝她來的嗲嗲婆婆,小姐姐肯定是謙辭。


    這小哥發完之後還不忘在底下配了幾張剛才拍的照片。


    有台上表演時候拍的,也有在後台拍的。


    本來以為他的朋友圈子裏對這個了解的人應該很稀少,迴複也不會太快的,沒想到剛發出去,就顯示三條迴複。


    小哥點開朋友圈看過去,就看到一個他八百年不聯係了的一個小學同學給他一連迴複了三條。


    【1.這是昆曲牡丹亭,不是京劇。】


    【2.飾演老生的這位姑娘年紀應該十八左右,比你小很多,喊小姐姐不太適宜。】


    【3.這位姑娘名字叫做蘇悅,唱過秦腔的花旦戲,也唱過昆曲裏的武生戲。不過我沒聽過她昆曲裏的旦戲,也沒想到她連老生都能唱。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將現場錄製的視頻發我一份?非常感謝!】


    小哥剛看完評論,還不知道該怎麽迴複,下麵就有了新的評論。


    而且評論還很統一,全都是一個吃瓜的表情。


    更統一的是,發這個吃瓜表情的,也是他的小學同學,大家都是互加好友但常年不聯係的狀態。


    沒想到今天居然全都炸出來了。


    而且這吃瓜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小哥莫名有點尷尬。


    他以前又沒看過戲,哪知道什麽昆曲秦腔的,能知道個京劇就不錯了。


    這人有必要在朋友圈當眾一副說教的口吻嗎?


    難怪這麽多年過去,聽說他一直沒找到對象,真是活該。


    小哥在老同學麵前丟了麵子,心裏不爽,就忍不住踩他兩句,好像這樣就能平衡了。


    最後小哥也沒有迴複那位老同學,視頻自然也是沒有發的,就跟沒看見一樣,將手機揣迴了兜裏。


    不過他不發,不代表別人不會發。


    那位讓他除了醜的小學同學,說氣話來挺老學究,但上起網來就跟個資深網癮少年是一樣的,直接去各大網站扒視頻去了。


    今天雖然來的老年人居多,但後來也有不少年輕人過來湊熱鬧的。


    有的人他雖然自己聽不太懂,欣賞不來這東西,但不耽誤他拍視頻發朋友圈啊。


    這東西,一旦放到網上,那就跟成了大眾的沒什麽區別,自然有搬運工開始幹活。


    所以沒一會,那位老同學先生就在某網站找到了新鮮出爐的視頻。


    而且還不止一個。


    這位不知名的老同學,一改朋友圈的形象,捏了捏手指,就開始在電腦上幹活。


    先是將所有的視頻素材放在一個文件夾裏,再把每一個視頻都加上字幕,然後就開始剪輯了。


    視頻剪輯也很費功夫,而這位老同學花了將近一晚上的功夫,才把整個視頻剪輯好,一鍵發送。


    要是那位發朋友圈的小哥看到這人後台的賬號,一定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幾百萬的小破站粉絲,這特麽妥妥的大v博主啊。


    而此時的蘇悅正在被一群老頭兒老太太炮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視頻被一個粉絲量很高的博主剪輯好之後發了出去。


    這人甚至還很貼心的做了科普以及解說。


    蔣明浩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被老師們圍在中間批鬥的蘇悅,毫不同情她。


    誰讓她厚此薄彼,自己有演出,隻跟鄰居說了,連老師們都不通知的。


    要不是有多餘的票,怕是連他們也不會說。


    要是因為她一聲不吭而錯過了這麽精彩的演出,那可真是太虧了!


    付鵬在旁邊也是笑眯眯的,沒有上前解圍的打算。


    隻有江柘這個傻妞,擔心地看著蘇悅,生怕她真被老師給責罵了。


    “小悅丫頭,你要是不想認我這個老師了,你就直說,我也不是那喜歡強求的人,反正我就是個半路出家的,教了你沒幾天,你不想認我我也能理解。”俞大爺在旁邊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


    蘇悅哪有這個意思,她就是覺得這地方這麽遠,而且自己也唱不了多少,何必折騰老師們過來。


    誰能想到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得了消息,就都跑了過來。


    要早知道會這樣,那她還不如弄個大車,直接把人全都一起拉過來得了。


    還省得老師們自己坐車過來。


    她這會還不知道,不止這群老頭兒老太太來了,就連裴老太太也來了。


    隻不過看完就走了,沒有去打擾她。


    蘇悅這會應付起這些氣哼哼的老爺子們隻覺一個頭兩個大,臉上的汗往下淌的妝都快化了。


    “俞老師、嚴老師,真的對不起。我想著就是一場小演出,我的戲份也不算很長,不想讓你們太折騰,就沒通知你們。這事兒是我沒考慮周到,您幾位就別生氣了行嗎?”蘇悅擦了擦汗道。


    蘇悅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俞老師和嚴老師更氣了。


    俞老爺子直接指著房大爺就道:“咋,他們能來看,我們就不能來看?你這丫頭還說不是偏心!”


    嚴老師跟著哼了一聲,表示認同俞大爺的話。


    那頭的房大爺樂嗬嗬的,被指了也不生氣,還挺得意地看了一眼俞大爺。


    這下惹得俞大爺更生氣了。


    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來,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他是小悅丫頭的老師,難道還比不過幾個鄰居嗎?


    他是不是也應該搬到小悅丫頭的隔壁才行?


    不然這丫頭馬上要去念大學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把他給忘了。


    俞大爺一瞬間就有了危機感,對房大爺這些鄰居,臉色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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