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謀算妖廷


    渡彌仙尊已然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你確定沒有在說胡話?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剛剛好像是在說順道覆滅妖廷。”


    劫宗元神的聲音甚至都壓低了不少,好似怕被人聽見一般,他很想說一句,大道如潮,隻爭朝夕,也不是默舒你這個爭法啊。


    “不然呢?難道我出去逛上一圈,再給仙尊伱帶點特產迴來不成?反正都要以鄭景星為餌來釣魔母,何不來把大的。”


    剛剛這儒雅道子輕描淡寫地開口,言道鄭景星得了三位人皇的承認,甚至神威印都不排斥自家,以尚春如的情況來看,必然有著不淺的因果,隻是不知具體緣由。


    眼下鄭景星已然傷勢複原,正好可以用這身份為餌,看能否釣那魔母出來。


    旋即又對仙尊說出了石破天驚的話,覆滅妖廷!


    渡彌仙尊頓時有些沉默,看著刑天之主傲然的眉眼,根本說不出話來。


    三尺骨刀,兩尊,卻是個普天下瘋魔領袖,蓋世界傲性班頭,要初心不改常依舊,錚錚消遣,殺伐忘憂。


    仙尊輕輕端起眼前的酒杯,微微品了品,卻是在借此壓住心中的驚訝。


    劫宗元神在悠悠春秋中,看遍江山如畫,看夠煙波無暇,見過無數道子和金丹,甚至還有其它元神,敢直接說出覆滅妖廷的,薑默舒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有的道子心懸吳鉤,卻也隻有吳鉤,將自己變成一柄劍,失之無情。


    有的金丹懼怕前路,隻想得三千逍遙歲月,卻是淹沒在風花雪月間。


    元神入了道,倒還好些,自明己心,不過也自知己力,為保長生久視,十分力通常隻出七分,絕少行冒險之事。


    如此多的修士,從沒有人敢奢望憑一己之力,覆滅妖廷,怕是想都不曾想過。


    如今卻是有人開玩笑似地說了出來,但劫宗元神清楚的知道,這絕不是開玩笑。


    當日自家壽宴之上,眼前這人牽著如霜佳人,擎著雪亮長刀,邁過眾多戰鬼,哼著凜凜歌謠,


    “凜風寒雪洗前塵,慣看月落星沉,三尺微命,淬一寸嶸崢,心有不平氣,一刀斬鬼神。”


    這一路行來,殺伐烈烈,初心竟然未改半分。


    還記得瀚海之上,虛天要塞中,第一次攻破魔巢後,仙尊品酒,少年品茶。


    在漫天縱橫的魔氣中,在蓮醍天子毫不吝嗇的魔吟中,仙尊曾開口問過,“催玉,修行有意思嘛?”


    同樣的話,仙尊問過無數道子,得到過萬千種不同的答案。


    然而少年的迴答卻是讓仙尊印象深刻,“難得神通證自由,隻求一個心無疚,隨意度春秋。


    我見不得膻腥,所以想天地俱淨,才好賞得朝露臥月明。”


    仙尊當時隻是笑了笑,眼中有著期待的諧趣,朝著少年道子遙遙舉杯。


    不過,這一天也來得實在有些快了,快得讓仙尊都感到有些不真實。


    “我之前就想過,人族不可能一直守著四域,久守必失,事實上從各家宗門的記載來看,自開域之後,打下的四域之地,一直不斷被妖族以各種方式侵蝕。


    雖說眼下西極月喜河這裏占了些優勢,但相較蠶食的路子,我更喜歡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所以我才煉製了共工。”


    薑默舒聳了聳肩膀,眼中有著淡淡的笑意。


    “你第二選韻就考慮到這點了?”仙尊捋了捋胡須,眼中流露出的卻是不信。


    儒雅道子點點頭,毫不謙虛地承認了,


    “當然是刻意選的水韻,六大妖廷中,龍宮血脈最為尊貴,不過妖聖也最少。


    之前還被若生屍佛以真言落了龍尊,龍宮的實力正是最虛弱的時候,不滅他滅誰。


    那幾條泥鰍深藏波濤之下,以為隻有龍宮可以發動妖潮進攻,南域人族隻能被動防守,攻不進淵海。


    共工禦水之能天下無雙,正好讓那些泥鰍一試水神的手段。”


    渡彌仙尊手上的酒杯輕輕一顫,點了點頭,慨然說道,“那幾條真龍遇到你,當真是倒了血黴,絕計不會想到你會拿他們開刀。


    不過也對,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備。


    我都以為你要在這月喜河和對麵迦雲真死磕,別人更是想不到你早有成算,要對付龍宮。”


    薑默舒淡淡笑了笑,打了個彈指,


    “所以,此地對峙就拜托仙尊了,太陰玄魄和金曦會暗藏虛天要塞,閻羅天子和傀影會駐守白玉京。


    萬一事有緊急,也不用管什麽保密,更不用等人皇氣運積蓄,直接讓尚春如出手,兩件法寶縱使不能發揮最大威能,打退煞軍想來問題不大。”


    白骨元辰和若生屍佛,則以護送鄭景星的名義一起前往南域。”


    “唉,這種辛苦,我倒是想多嚐幾次。


    若是你出門一次就可以覆滅一座妖廷,便是讓我到月喜河邊上,天天和對麵妖聖互罵都可以商量。”


    渡彌仙尊眼中已是灼灼放光。


    “這次暗算龍宮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其它妖廷幅員廣袤,加上以後必然會心生警惕,恐怕不是那麽容易了。”


    薑默舒悠悠地開口。


    看著似乎意猶未盡的儒雅道子,劫宗元神的嘴唇不由得囁嚅了兩下。


    忽地,元神仙尊和之主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地上白玉京,暗謀海上行,


    天地賭一擲,欲成水神名,


    試涉屠龍略,將期斬浮雲,


    踏碎瓊波頂,睚眥唿太平。


    ……


    轟!


    妖冶的魔氣拍擊在虛空中,沉沉死寂已然炸裂開來,魔吟漫天,令虛空中的天魔眷屬簌簌發抖,便是真魔也不由得凝住了眉眼,小心翼翼地放緩了動作。


    天子或怒或喜,均是赤霞千裏,絕不是說說而已。


    葳蕤燈火中,悲蝶仙尊淡然開口,“刑天魔主以一人禦使兩尊,單純比試,確實該他取勝。”


    魔宗仙尊神色淡定,對於天子的震怒或欣喜,絲毫不見動容,就如燈火外的雷霆如清風明月一般。


    無論從哪方麵來看,刑天之主的表現實在驚豔,讓久未悸動的悲蝶仙尊,靈台中也生出一絲意趣。


    一尊共工怒忿衝天,一尊刑天戰意凜凜,但都是絕強的。


    薑默舒盡然可以隨意調和降伏,實在有些令人難以置信,這等天賦,說一句無雙無對都是小看,便是悲蝶仙尊也不由得大加讚歎。


    燈火籠罩之外,各色`魔氣美如幻夢,交織激蕩。


    輕輕的掌聲卻是傳入了燈火的範圍,“啪啪啪……”。


    看著仙尊以幻蝶演繹出的鬥法之妙,各位天子一怔,旋即有些沉醉似地。


    怪不得魔宗元神會認輸,各家魔妙雖有不同,但高下還是看得出來的。如此刑天魔主,竟隱隱有著同類的味道。


    這種感覺超脫五感之外,是冥冥之中的感應,是對道韻的理解,是對我執的堅持。


    幻蝶漸漸消散,濁醐天子的身形映在燈火之上,“也就是說神威印已然拿不到了?”


    “非常困難,東西落到刑天之主手中,除非將他陷殺,否則不太可能順利拿到。”燈火中另一位元神輕輕歎息一聲,赫然是複眠仙尊。


    “那便再等等,釣魚要有足夠的耐心,小魔皇一天天長大,時間在我們這邊。


    獵物愈發掙紮,滋味愈發甜美!”另一位妖聖發出冷冷的笑聲。


    “人皇待選的兩人會由十七家天宗選出,魔母可要用文婉兒的身份入世稱皇。”悲蝶仙尊語氣淡淡,無風無波,無悲無喜,“對了,鄭景星已是準備近日返迴南域,不過會由兩尊護衛返程。”


    燈火上已然映出別慕嗬巧笑嫣然,宜嗔宜喜的麵容,“沒辦法,這張臉太招人恨,唯有麻煩悲蝶你了。”


    “那我去安排一下,想來十七家天宗中,修醒生院和天魔宗自是不必說,再拿下七家天宗的認可當不是問題。”複眠仙尊點點頭。


    “仙尊誤會了,我以文婉兒之身入世,卻不是為了當人皇。


    那人皇且讓給那南塵星宗的道子,眼下卻是不急。


    養幾年,想來也會有不錯的氣運凝成,我再奪他氣運就是,正好給我家歸辰騰開位子。


    我入世,當然是要去找景星啊,不渡他入魔如何才能讓一家團圓。”


    別慕嗬深深地望了兩位仙尊一眼,靈慧媚人的風韻動人心魄。


    “甚好!”兩位仙尊點頭,燈光漸漸變得微弱,虛天之景頓時消逝一空,這小小的天地已然迴歸人間。


    良久,複眠仙尊淡淡開口,“沒想到悲蝶你也願走天魔的路子,理由呢?”


    “沒有特別的理由,隻是這天地該看的我已盡數看過了,再看下去也是無趣……”魔宗元神抬了抬眉眼,看向生院元神的眼神古井無波。


    “你又是什麽理由呢?”


    “我和你的理由恰恰相反,這方天地已然死氣沉沉,我喚眾生不醒,且看看天魔可有效果。”


    複眠仙尊歎了口氣,眾生渾渾噩噩而生,渾渾噩噩而死,沉迷於紅塵八夢。


    吞鳥上雲煙,羅浮聽翠羽,蕉鹿釣浮名,高堂雲推雨,


    京塵看花盡,南華望春`心,華胥平和意,鷗夢波不驚。


    既然不願醒,那便隨天地入滅吧。


    “很好,這天地到了這淵劫中,大家都似不願再忍耐了,且看將來,願你我心願俱嚐。”


    悲蝶仙尊輕輕一吹,幽幽燈光已然完全熄滅。


    雖然不在虛天,沉沉的冷寂之意卻是降臨在這小天地中,似是向著兩位仙尊致意,似是無言,似是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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