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一戰


    “破天!”


    宛若平地生出一道驚天霹靂,撕裂乾坤,驚駭人心。


    眾人眼中,赤發被無數真水波濤環繞,猶如奔雷落地,宛若長虹貫空,好似引動著浩瀚潮汐澎湃而行。


    灼灼風華已然被沛然巨力猛地砸中,宛若重錘之下的核桃,動靜之間,似有萬道走水龍蛇蜿蜒而出,亭亭而立的身影已然是生出了琉璃破碎一般的細紋。


    相較於悍然殺威,悲蝶仙尊的道體是那般渺小,甚至給人一種宛若微塵的感覺,委實讓人生出鮮明的對比。


    “都說刑天之主,鬥法如瘋似魔,以前我還存疑,不想傳言沒有半點誇張。”


    天魔宗元神的身形再度從虛空中幻生而出,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不過久違的悸動卻是出現在悲蝶仙尊的靈台之中,生死之間的大恐怖,有時也如那甘美的蜜糖。


    嚐看嚐聽今非昨,或笑或歌品因果,哪怕空杯將那日月酌,多少也還是有些寂寞。


    不想天地中真的有此孤芳,想來如他瘋魔疏狂,如他萬人獨往,大概也會不時歎那諸般無常……


    萬幸啊,不想在這天地中並不孤單,刑天魔主,有禮了。


    “仙尊過譽了,能將共工一擊擋得這麽輕描淡寫,仙尊還是第一人,佩服!”


    薑默舒將衣衫一振,語氣中滿是誠懇,浩瀚波濤已然在青冥激蕩碰撞,如有一頭無形的鬧海金龍,正在其中掀波生浪。


    轟隆!轟隆!轟隆!


    無垠青冥中已然是波瀾浩瀚,朝著四麵八方蔓延開來,渾水濁浪帶著沉沉壓迫之力肆虐不休,席卷乾坤,沉吞萬物。


    “第一人?”


    悲蝶的聲音有些幽靜,有些慨然,隱有不明的意味,也有淡淡的笑意,眼中更浮現出一絲意趣,


    “你這共工出世,總共出手也沒幾次,第一人什麽的,不過是客套話。


    不過,看到你這後天已臻至此等境界,倒是讓我起了好勝之心,你想一窺前路,我便成全伱。”


    無謊!


    傾盡全力戰上一場,說不得還真能被這儒雅道子窺破前路。


    不過,輸了又如何,贏了又如何,便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麵皮,能讓這天地多出一些趣味,也是一樁妙事。


    再說了,神威印事關重大,委實也值得自家全力出手。


    “天魔可以奪體人族,第一次淵劫大戰中,人族不知被天魔吞噬了多少道子。


    忽然有一天,有修士突發奇想,寇可往,我亦可往。


    天地中諸靈眾多,乃天生萬物與人,何不以人奪靈。


    最終,證出以人心奪妙靈的法門,直接執掌天地道韻權柄,於是便有了先天一道。”


    悲蝶仙尊的道體中仿佛生出絕大恐怖,數百丈的虛幻蝶翼已然在其身後緩緩張開,點點光華漫天揮灑,充滿靈性的魔焰匯聚成無窮的蝶影。


    仙尊為天元,魔蝶為縱橫,傾天蓋地之局,已然出現在浩瀚星辰之間。


    似暗蘊造化無數,更可羈縻天地萬物,已然將陰陽混淆,偏偏留黑白分殊。


    大自在天子?薑默舒眉眼一凝,在他看來,悲蝶仙尊化出的元神法相,赫然與一位大自在天子無異,甚至比之蓮醍天子也是各有千秋,殊勝不同。


    即使將薑默舒見過的所有天子和妖聖都算上,也足以在其間昂首稱雄,給他的感覺,甚至不弱於藍菩妖聖那老太婆。


    “刑天魔主,也請試試這蝶變之局,看能否與天爭勝,勝天半子。”


    悲蝶仙尊臉帶笑意,指間已是多出一枚盈盈蝶影,往前輕輕一按,如落子棋盤。


    漫天蝴蝶頓時翩翩起舞,宛若一枚枚流星,又好似一場幻麗的梨花雪,在青冥忽隱忽現,輕輕柔柔向赤發縈繞過來。


    一隻隻蝴蝶在天光中恣意閃耀,似是洞悉著每一朵波濤的起伏,透徹著每一絲浪尖的漣漪,從外至內,從粗糙到玄奧,從不解到了然,從你知到我知……


    “觀外象,明本質,賞真妙,演萬化,仙尊這天地局,可不好接啊,先天一道果然有些意思,不輸於天子魔妙呢。”


    薑默舒踏在肩頭,淡然笑笑,輕輕打了個彈指,口中已是念誦出真言,


    “天無清將裂,地無寧將廢,神無靈將歇,穀無盈將竭,


    萬物無生將滅!”


    浩瀚波濤已然掀天而起,水善萬物,同樣也惡萬物,渾浪濁水無形有質,被真言所激已是匯聚為巍然大潮,好似青冥中倏地出現一座山峰,散發出無窮無盡的壓迫之力。


    刹那間山峰崩塌,化為巨潮豁然砸下,拍向無數玄變魔蝶。


    轟!隆!


    如飛流直下三千丈,似寂寞時光刷悲歡。


    潮水受真意加持,隨著薑默舒的心意,在青冥中恣意澎湃,似要倒灌天河,似要一洗天地。


    青冥中仿佛激蕩起沛然難擋的真力,無數虛空漣漪一層層,一圈圈向著四麵八方擴散而去。


    漣漪擊下,雲界不斷被推開,不斷被削去,不久便消逝一空,青冥厚土已然彼此清晰可見,如此景象頓時讓各家觀戰的金丹都是心生簌簌。


    潮生潮滅當如君意,蒼茫天地入我蝶心。


    驚濤駭浪以攻為守,以席卷天地之勢與蝶群互相泯滅,竟然是絲毫不落下風。


    “果然不俗!”


    悲蝶仙尊似是有些驚奇地抬眸,輕輕擊節撫掌,“刑天魔主竟然做到了人魔一體,後天到了你這一步,已然是登峰造極。


    若有元神想要與你對耗,怕也占不了便宜!”


    她將袍袖輕輕一揮,似是將那看不見的棋局拂亂,重新又開了一局,又是一番天地爭鋒。


    “奪靈之道,之前也與後天相似,囿於金丹,不得前路。


    畢竟人終還是人,奪靈容易,卻是難以長久持心,春秋轉過殘夢迴還,終是一場空。


    或是人靈共隕,或是原靈複還,隻能逞一時英豪,卻不能傲視天地。


    幾經辛苦,後來我等終於堪破了奪情之道。


    情者,悠悠恣夢須臾藏,眾生一,萬物齊,坐忘無方。


    你再試試,這逍遙鯤鵬的有窮歸途,也品品色相崢嶸的一壺朝暮。”


    話音未落,悲蝶仙尊已然再次執起蝶子,向虛空棋盤重重一點。


    魔蝶飛舞匯聚,化為一團方圓不知幾許的幻光,憑空迴蕩起滔滔水聲,初時若潺`潺,瞬息間已是化為壯闊波瀾。


    宛若深淵的光影中,好似藏著令人恐懼的巨獸,將波濤攪動,充塞著沛然難擋之力,卻隱隱有著逍遙的意味。


    巨獸吞吐光影,激蕩出浩瀚的水聲與風聲,聲音轟隆震徹天地。


    嘩啦!


    真蘊飛瀉,濺出吸風引露的道氣,似萬物逍遙而不辨,似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綴星辰為璣珠,化生何出,相合以促,相忘於道術,其生又何如。


    “逍遙?”薑默舒見了這式神通,卻是微微一笑。


    天地雖是大有不同,但大道卻是相通的。


    先聖就是先聖,便是在那沒有神通加以印證的天地中,也仍是體悟到了大道,留下的一點道韻,卻是讓自家沾了光,慚愧!


    旁人或許以為他悟性無雙,卻是不知道,他隻是一個海灘上玩耍的孩子,偶爾拾得幾塊認識的貝殼,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是先聖對天地的感悟。


    “刑天魔主當真好悟性!


    我凝出這二字,不知廢了多少辛苦,耗了多少春秋,不想你竟然可以一見而得,實在讓人羨慕。


    你若是走先天一道,怕是已為元神。”


    悲蝶仙尊眸子中露出盈盈笑意,眼前道子實在有些出人意料,給予了她太多的驚喜。


    不過,仙尊手中神通卻是沒有絲毫留手,煌煌擊上。


    無謊,盡力!


    薑默舒點點頭,“我也是偶有所得,不過既然對戰,我也請仙尊看看我的道,看看這由怒禦心,以殺證道的法門。


    凡事不周則怒觸之!”


    天地中倏地一靜,仿佛就連天地都生出了恐懼,簌簌地放輕了唿吸。


    無量真力已然分割青冥兩方,相互勾連,相互激蕩,


    無名巨獸頂著光影咆哮天地,赤發的臉上盡是崢嶸神色,拚盡全力合身一撞。


    天雷對上地火,坐忘逍遙對上凜凜殺意,勾勒出天地傾首,似有癡人要至死方休。


    各位元神可以拍著胸口說,便是無盡春秋歲月中,看得天地景闊,煙波浩蕩,也絕沒有見過這等恐怖幻美之景。


    一個怒而破天,一個垂雲浩瀚,沛然大力已然在青冥中炸裂。


    是真的炸裂,巨大的傷口已然出現在青冥之中,宛若一條蜈蚣,無聲無息地急速生長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如同一把鑰匙,輕輕巧巧地打開了通向虛天的道路。


    悲蝶仙尊掩著檀口,不過眼中的驚異之色卻是難以掩住。


    奪情之道很難,卻也很強,悲蝶仙尊對此很有自信,她敢放言,天魔宗不弱於天下任何一家天宗。


    然而,這一式逍遙神通,可算是天魔宗的秘傳神通了,


    卻被對麵以硬力衝破,若不是自家以蝶變之法幻走身形,怕是這破天一擊,就得由自家道體來承受。


    看著那傳出幽幽死寂氣息的裂縫,悲蝶仙尊不由得歎了口氣,對麵實在是太莽了,關鍵這刑天魔主也太莽了。


    換個不靈動的,怕是被創死了都不知道。


    這人看著儒雅,骨子裏卻是瘋魔的性子,怪不得對麵妖軍畏之如虎。


    早知如此,當年真該借那兩個金丹的因果將人綁迴東界,誰能想到呢?可惜凡事難前知,當年若是自己再多出一些好奇便好了。


    這刑天魔主實在是妖孽得有些過分,破開後天的前路,想來也就是時間問題,八百年還是千年?但絕計不會超過一千五百年!


    明悟瞬間從悲蝶仙尊靈台中升起,讓她有些欣喜,也有些感慨,


    “先後天均已演法神妙,我不得不承認,後天一道,刑天魔主無雙無對。


    這天地中多有心不甘,更是妙人難見,今日能見證你的厲害,當真讓人生出無限驚喜。


    甚至較之我奪情成功,成就元神之時,也是不遑多讓。”


    “仙尊莫要捧殺我了,共工最強一擊也沒拿下仙尊,倒是讓我有些苦惱。”


    薑默舒拱了拱手,抬眼看向對麵不禁有些奇怪,對麵這仙尊笑得莫名其妙,大家又不熟,打到現在也不過是個平手。


    “若是論道,剛才已是能讓人迴味無窮。


    不過今日是為了爭勝,更關乎神威印的歸屬,我還有一式神通,卻是這幾百年才悟通的。


    你若是能擋住,便算是我輸了。”


    悲蝶仙尊將虛無的棋盤推開,看向青冥下方,白玉京氤氳在天光之中,環繞著嵐霧水色,如映蜃城,如含龍劍,樓台幾處半隱見,山澤一蒼然,斷續欲窮天,宛若畫中的一抹麗景。


    仙尊襟懷大暢,微微一笑,“我這式神通,已然窮盡這大自在天子的魔妙,我甚至敢說,就是天子本尊使來,也不見得會比我更強!刑天魔主,還請小心了!”


    豎指書一句偶得天地,字裏行間俯仰萬類霜天。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這式神通,我稱之為萬物生。”


    盈盈生機驟然出現在青冥之中,沉沉道蘊宛若天地之息,扶搖而上,恍然若迷。


    吟吟長歌伴著鼓盆之音,若哭若泣,若日月為棺,若萬物死生一府。


    “其死若休,其生若浮?”


    薑默舒微微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悵然,“仙尊這道神通,共工卻是擋不住。”


    這方天地神通顯世,道理不僅可以心悟,還可以力證,隻要神通可以顯化出來,就證明是符合道理的。


    也不知這天魔宗的元神走的哪條道路,居然生生把逍遙至意演化出來了,當真是不講道理。


    這神通看似簡單,卻是已然走上了悟道階梯。


    當日蓮醍天子被仙藤煉滅,入滅前欣然感受,就是為了踏上這一步。


    不想這悲蝶仙尊卻是硬生生給推開了門。


    “這逍遙之道,立意甚高,眼下的我確實破不了。”薑默舒在青冥中巋然不動,幽幽一歎。


    “不過,仙尊既然說了要爭勝,就不能怪我勝之不武,神通立意我比不過,好在可以用蠻力破之!


    仙尊既然一直稱我為刑天魔主,沒見過刑天怎麽成!得罪了!”


    輕輕一個彈指,無頭已然提著斧盾,驟然出現在青冥中。


    赤發禦波濤,魔蝶吟逍遙,無頭舞幹戚,明光映大潮。


    明月一般的斧光,沛然浩瀚的波濤,齊齊洶湧而上,宛若渾水濁浪中多出一條悍烈的蛟龍。


    至怒破天,至恨刑天,更要讓蒼天知我顏色。


    無謊,盡力,至誠!


    轟!


    黑色的漣漪輕而易舉將青冥再度打破,巨大的神威甚至將那數丈方圓攪亂得混沌一片,宛如一方混亂小天地在重開地水火風似的。


    各家金丹還沒看出發生了何事,不過元神和妖聖已然心知肚明,結束了。


    “我敗了。”悲蝶仙尊已然收了蝶翼,眸子中似有欣喜,也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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