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城,興禮坊。


    一座占地頗廣的三進大宅。


    中廳正牆懸掛巨幅山水畫,下方擺放翹頭長案,案前有方桌、圈椅,兩側依次擺放茶案、木墩。


    正中圈椅端坐一人,個頭不高,微胖,黑臉,五官相貌算不上端正,甚至有幾分醜陋,年紀五十上下。


    他就是宋江宋公明,闖蕩京東兩路時,綠林道上稱其“唿保義”。


    下首左側首位,三十五六歲,身材高大,麵上有大塊青記,腮邊留雜亂髯須,姓楊名誌,諢號“青麵獸”。


    其下一人,三十出頭,相貌白俊,唇上一圈黑髯,喚作張順,因熟識水性,諢號“浪裏白跳”。


    下首右側,依次是“金槍班”徐寧,“神行太保”戴宗。


    宋江眼皮微闔,似在假寐。


    廳中安靜,無人說話。


    過了會,一名身材瘦削、兩臂細長的漢子匆匆跨入廳中。


    此人喚作張清,諢號“沒羽箭”。


    “大哥,俺迴來了!”張清摘下氈笠。


    眾人起身擁上前。


    張清剛要說話,宋江微一搖頭,朝戴宗使眼色。


    戴宗會意,走出廳外四處瞟了瞟,確定四下無人,才迴到廳中閉攏門扇。


    宋江拉著張清往裏走了幾步,沉聲道:“說吧!”


    張清忙道:“俺都打聽清楚了,方臘義軍撤離杭州時,的確有一批黃金來不及運走,藏在城中!


    估摸著,不下二十萬貫之巨!”


    宋江眼底精芒一閃而過,拳掌用力相砸。


    徐寧、戴宗等人連聲驚唿,張順睜大眼直唿“俺滴親娘~”


    宋江冷笑連連:“難怪當初,小聖公方毫執意要打杭州,還主動與我們聯絡,好心助我們脫困,說什麽日後共舉義旗!


    起先我真以為他一片好意,沒想到,那廝還有如此不可告人目的!”


    楊誌默默盤算,道:“二十萬貫不是小數目,以東南米價算,足夠一萬兵馬一年用度!”


    宋江微微頷首,目中泛起異芒。


    張順嘿嘿道:“摩尼教人不地道,這筆款子可不能白白便宜他們!”


    徐寧狠笑:“沒得說,必須搶過來!”


    戴宗笑道:“日後咱們逃出生天,正好作起家之用!”


    張清無奈道:“諸位哥哥先別高興太早,這批黃金具體藏在哪,俺還沒打探到哩!”


    眾人笑臉僵滯,一頓愕然。


    張順惱火道:“那你剛才嚷嚷什麽‘都打聽清楚了’?”


    戴宗撇撇嘴:“白叫人高興一場!”


    張清攤攤手:“是哥哥們太心急,沒等俺話說完~”


    眾人一頓白眼。


    宋江似乎不意外,寬慰道:“無妨,能確信有這批黃金在就好,具體下落另想法子查探!


    方毫不是傻子,他有把握把這批黃金悄摸送出城,說明寶物一定藏得極深,絕非輕易能找到!”


    張清道:“公明哥哥放心,俺已摸到幾分頭緒,一兩日內就有準信!”


    宋江笑著嘉許幾句。


    楊誌低聲道:“按照和方毫的約定,明晚紅巾軍襲城,我部趁勢響應,借城中騷亂外逃。


    如今看來,方毫攻城是假,趁亂運走黃金是真!


    大哥,我們應當早做準備,東西一旦落入摩尼教手中,再想拿迴可就難了!


    畢竟,他們人多勢眾!”


    宋江點點頭,楊誌所言與他不謀而合。


    沉吟片刻,宋江環視眾人,笑道:“還有一事,好叫兄弟們高興。魯達還活著,眼下就在方毫軍中!


    此番,魯達率紅巾軍襲城,正好接應我們出逃!”


    眾兄弟又驚又喜,萬沒想到自海州一戰失散多日的魯達,竟然還活著。


    張順喜滋滋地道:“俺就說那賊和尚命大,死不了!”


    一向沉穩的楊誌也麵露喜色,隻是他臉上青記太過嚇人,笑起來更加瘮人。


    宋江從腰間取下一隻錦帶,裏麵裝有不久前,從東京發來的官告文書。


    宋江舉著錦帶,環視眾人:


    “咱們趙官家,以為發下這一份綾紙告身,賞個區區從七品武官,就能奪去我梁山泊眾兄弟,替天行道之大誌向,真是可笑!


    官職權位再高再威風,也比不上我梁山聚義瀟灑快活!


    當初我兄弟三十六人,橫行河朔,震動東京,何等痛快!


    而今,哥哥我身為大頭領,沒能照顧好自家兄弟。


    海州一敗,我兄弟死傷殆盡,算上魯達,也隻剩下孤單七人......”


    宋江雙目泛紅,聲音哽咽。


    眾人也是眼眶紅紅,目露仇恨。


    宋江平複心緒,又道:“我梁山兒郎生來便是那天上雄鷹,水裏蛟龍,無拘無束慣了,受不得撮鳥朝廷窩囊氣!


    等這次逃出升天,兄弟們恢複自由身,喜歡便常聚廝混,吵嘴了便各自去找快活!


    哥哥我,願遁入深山,從此以林泉相伴,終老一生!


    隻當替枉死弟兄們贖罪、超度!”


    說罷,宋江已是涕淚滿臉。


    眾人大驚,聽這口氣,公明哥哥是不願再做梁山大頭領,要撇下弟兄們,自去深山老林隱居歸老?


    楊誌急道:“大哥說的哪裏話!海州戰敗,是我等弟兄輕敵大意,是那狗賊張叔夜太過奸猾,與哥哥何幹?”


    “就是!打了敗仗,有錯兄弟們一塊擔,公明哥哥無需自責!”徐寧勸道。


    張順也苦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哪有人一輩子打勝仗?大哥不必往心裏去!”


    戴宗苦歎道:“公明哥哥若撇下我們,梁山泊可真就名存實亡!”


    張清急赤白臉:“公明哥哥不管俺們,俺們湊一塊還有啥意思?趁早散夥得了!”


    宋江搖頭歎息:“兄弟們若還想聚義起事,不妨另外推選能者出任大頭領!


    若厭倦了打打殺殺,就早些散去,隱姓埋名平安度日。


    宋江無能,不配再統領各位弟兄......”


    楊誌單膝跪地,抱拳哭咽:“楊誌受公明哥哥活命大恩,此生絕不認二主!”


    “除公明哥哥,俺誰也不服!”張順大喝,拜倒。


    “誰人不知,梁山泊以大哥為首,哥哥不做大頭領,梁山也就散了!”張清跪倒苦勸。


    “梁山首領唯公明哥哥一人,請哥哥念在當初聚義情深,莫要拋下俺們!”


    戴宗、徐寧也拜倒。


    “諸位兄弟,你們~”


    宋江滿臉淚水,看看眾人,仰麵長歎。


    “我宋江何德何能,得眾兄弟不離不棄,生死相隨!唉~”


    “諸位兄弟,快快請起!”


    宋江一一攙扶起眾人。


    楊誌道:“方才退隱之言,大哥休要再提!等逃出杭州,咱們弟兄便重頭來過!”


    其餘兄弟皆是點頭附和。


    宋江看看眾人,大笑數聲:“你我兄弟齊心,來日必將重振梁山威名!”


    廳中大笑聲響作一團,六雙手緊緊相握。


    ps:本書中出現的梁山人物,全都取自於《大宋宣和遺事》,隻為前期劇情需要設置,具體生平來曆不做考證,不與演義、史實掛鉤,毋需深究,若有感興趣的書友老爺,可以在評論區討論。


    沒(mo)羽箭張清,演義裏說他擅長打飛石,但據《大宋宣和遺事》介紹,沒羽箭的意思,是借用飛將軍李廣誤把石頭當作老虎,一箭射出貫穿石頭的典故。這裏把張清定位為弓箭好手,後續用上,不再作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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