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外頭有人找童姨娘。」有小廝匆匆跑進來通稟,補了一句,「樣子怪兇的。」


    童姨娘數著日子心裏一個咯噔,劃過一絲緊張心虛神色,項善琛瞥見,吩咐讓人把人帶到廳裏來。看著小廝又匆匆離去的背影,童姨娘一下萎下身子,麵色聊白。


    沒過一會兒小廝就把人帶來了,同行的隻有童姨娘身邊的丫鬟翠屏,手裏緊緊攥著什麽,一副驚恐模樣。


    「人呢?」項善琛睨著小廝問道。


    「迴老爺,小的去的時候看見那人交東西給了童姨娘身邊的丫鬟,人就走了,小的就把翠屏帶了過來。」小廝迴複道。


    眾人的視線隨之落在翠屏身上,原本就戰戰兢兢的小丫鬟愈發顫抖得厲害,一聽項善琛發話讓她把東西交出來就一下跪到了地上,手裏的錢袋子啪嗒掉了地,未封口的袋子滾出不少碎銀子。


    「呀,是送錢的?」


    「這麽一袋瞧著有不少呢罷,童姨娘就一窮鄉下出身……」


    「……」


    議論聲嗡嗡,落在童姨娘身上的視線含義不一,都是詫異這錢來的門道。尤其是項善琛,怒拍桌子質問,翠屏嚇得什麽都給招了,童姨娘在外頭放銀子,本錢就是從賬房支的那些。


    童姨娘一下子蔫在地上,那神情堪堪是認了罪的。


    老夫人一口氣沒緩過來,直直在椅子上暈了過去,廳裏一時陷入混亂,項善琛看著老夫人被扶走休息,心裏頭堵著的那句話未有機會出口,憋著發酵,冷凝了麵色,這就是母親硬逼著的他娶的‘好媳婦’!


    假懷孕,放銀子……項善琛轉過視線,黑著麵萬分嫌惡地凝向癱軟在地的童姨娘眸子裏像是蘊含著風刃霜劍,說出來的話不帶半點溫度。「來人,把童姨……把她帶下去按家法處置,三十大板後送去莊子。」


    童姨娘一聲聲喊著老爺饒命,跪著一下下磕頭認錯。項蓉亦是跪下求情,卻止在項善琛幽深目光裏,那一句求情者一並受罰的話讓她再不敢開口。


    一旁的顧氏雖然瞧著可憐,這次倒也不曾出聲,項瑤扶著顧氏,眼神瞬間稅利起來,若她不害人,豈會有今日的下場。


    誰也沒想到今個這一出原是童姨娘受害,卻以她自食惡果結束,搖著頭散了。項瑤送顧氏迴去後迴了自個苑兒,念著雲雀臉上有傷,趕緊讓胡大夫給瞧看看,生怕姑娘家的落了疤痕。


    所幸傷得不深,胡大夫替雲雀處理過傷口,囑咐了些該注意的,留下一管膏藥道是每日早晚塗抹一迴,不至於留疤。


    項瑤著流螢給了胡大夫一包賞銀,後者推辭不肯收,「老夫已經受了姑娘許多恩惠,這……使不得。」


    「胡大夫也是為了那些孩子,這是應得的,您就不要同我客氣,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項瑤漾著清淺笑意,對這位老者頗是敬佩,若不是為了那些染病被棄的孩子,他也不會一把年紀冒這個風險。


    胡大夫隻得收下,心中不免感慨,這位項家大姑娘的做事手法他雖然有些不能苟同,可本質卻是善良,這條賊船他上得不冤,一張老臉露了開懷笑意。


    童姨娘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給送出府的,聽說在門口都快哭岔氣了,和項蓉兩個抱著難舍難分,最後還是讓婆子硬拽開送走的。


    徐錫麟經這事老實了不到兩天,一恢複元氣就不知從哪兒弄了隻真青蛙,趁老夫人午睡時候給藏了她鞋裏頭,還沒等穿鞋發現,那青蛙自個蹦躂到了老夫人臉上,呱呱叫的驚醒了人,大眼瞪大眼,差點掉進老夫人大張的嘴裏。


    老夫人當下氣得要找徐錫麟算賬,孰料就被徐老夫人上門指著鼻子一通不帶髒字兒的罵,雖說老夫人在鄉下是個潑婦,可徐老夫人也不是個吃素的,三代單傳的獨苗苗哪能讓人隨便欺負了,老夫人沒討得半點便宜,反而被氣個半死,徹底病倒,哪兒哪兒都疼了起來。


    媳婦沈氏在褚玉閣侍候半天,迴了自個苑兒,一進門就瞧見項善昊拿著蛐蛐草逗蛐蛐玩兒,登時蹙了秀眉,「老夫人方才跟我念起你,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有這閑工夫就不能去待會兒?」


    「誰說我閑了,今個要帶常勝將軍出戰,明個再去。」項善昊頭也不抬道。


    沈氏擰眉不虞,也知道他那個脾氣,多說兩句惹了他不高興又丟下自己跑了,隻得耐著性子勸道,「府裏老夫人一直攥著權不肯放,那些個莊子什麽的,要是能分給你兩個管管,咱們也不至於這麽緊巴巴,支個錢的都得看臉色。」


    項善昊一聽這老調常談的,拿手指掏了掏耳朵顯了不耐煩,「費那勁兒幹嘛,我要沒錢了我娘自會給我,再說了我一看帳就頭疼。」


    沈氏氣悶,是,老夫人從不苛著倆兒子,可一直拿媳婦當外人防得緊,要不童姨娘能走上那道兒。


    沈氏剛要再張口,就見項善昊抄了蛐蛐罐子不愛聽地往外頭跑,一把把人拽住,「跑什麽,我不念了還不成麽,還有個事兒,允灃不是掙錢了麽,你倆……誌趣相投,給問問怎麽掙的唄。」她可瞧見柳姨娘身上的穿戴了,可不像她自個說的小錢,就更想知道他做的什麽買賣。


    項允灃是個小紈絝,項善昊是個大紈絝,如今卻是大的不如小的,但凡項善昊能爭氣點兒,她就不用為這發愁,又因著肚子一直沒動靜,矮了幾等,眼看著項善昊在外花天酒地發作不得。不過兩人也有個約定,在外頭玩可以,就是別玩到她眼皮子底下來,眼不見為淨。


    「行行行,知道了,人還等我呢,走了啊。」


    「你——」沈氏絞了絞帕子,卻是拿他沒辦法。


    天光初霽,朝霞浸透雲層,陽光傾灑院落,透過大開的窗子,恰好落在站在窗邊架子旁的少女身上,月白芙蓉裙翩然,與花梨木架子上托著的定窯刻萱草紋玉壺春瓶相得益彰,手邊一叢粉紫重瓣木槿,正仔細修剪著,綠瑩瑩的葉片上水珠兒滾動,顯了生機。


    顧氏進門瞧見的就是這麽一幅景兒,不自主地慢下腳步,像是怕擾了似的。


    「娘?」項瑤驀然瞥見人,擱下手中的剪子喚了一聲,展了笑顏,在接觸到她身後那人視線時笑意更甚,「筠妹妹也來了。」


    「聽你的話,每天晨起走動走動,這不湊巧在路上碰著筠兒,就一塊過來了。」顧氏笑盈盈地搭了聲兒,拉著項筠坐了下來。


    雲雀替幾位主子奉了茶,便退到了一旁侍候著。


    項瑤看著顧氏臉上的好氣色,心底由衷高興,「孫大夫留的藥還剩多少,要不夠我再讓人去郡縣一趟。」


    「夠了夠了,再說了我這完全好了,用不著那麽麻煩。」顧氏端起的茶又擱迴了桌上,忙是道。


    項瑤蹙了眉,顧氏上輩子的死幾乎成了她的一塊心病,盡心調養是一說,得空更是陪著她散心,就怕顧氏自個不注意身子。


    這廂顧氏知道她又要說教,也是怕了,忙扯了別個事兒轉移,「說起來,到現在也沒有你秀綾姑姑的消息,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這一個姑娘家的在外頭萬一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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