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姨娘哭著點頭,似是委屈至極。


    項瑤冷眼瞧著,未錯過她捏著帕子擦眼淚時露出的那一抹得逞笑意,盈盈杏眸半眯起,暗忖也就這一時了。


    「我也是聽丫鬟說起,有一迴翠屏撞著童姨娘,道那肚子軟綿綿的,又聞童姨娘這月從雜物房領了不少布料棉花,才有那般猜測。」項瑤直接道,毫無避諱。


    童姨娘在袖下暗暗捏緊了絹帕,在心底暗想迴去怎麽懲治翠屏個多嘴的,麵上委屈神色不改,「那是老夫人前陣兒念腰不好,我就想做個軟乎墊兒,竟被你當作冤枉我的理由,我若作假,京城最好醫館慶餘堂的大夫胡大夫難不成也作假?大可找人來當麵對質!」


    老夫人皺眉,正要說不用,就聽得項善琛作了深思,片刻後沉吟開口,「管家,去請一趟。」


    「老爺!」老夫人喚了一聲,就見童姨娘又抹起了淚,隻得先寬慰了人道,「莫哭了莫哭了,損了身子可是自個兒。」說罷,趕緊著人扶著移到了屏風後的軟榻上休憩。


    項瑤始終淡漠瞧著,對上老夫人怨怒眼神亦是未改,隻在顧氏擔憂望過來時投過去一記安撫。


    項管家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就把人給請了迴來,胡大夫是個年逾五十的老者,一股沉穩氣勢,恭敬地喚過項老夫人及項大老爺。


    「胡大夫,老身就是想問問童姨娘這有幾月身孕,想給調調身子,該怎麽進補?」老夫人顧著麵子,拐彎問道。


    胡大夫聞言似是詫異,「府上的童姨娘並未有孕,何需進補?」


    「不是,大夫,明明是你同我說的,怎的又說沒有?」老夫人叫他這一反轉弄得迷糊,急急問道。


    「府上童姨娘隻是腸胃不適……」


    屏風後咚的一聲動靜,就見童姨娘跌撞地跑了出來,臉上顯了一絲猙獰,「孩子近四個月了,還是大夫您給確的診,是不是記錯了?」


    胡大夫見狀一皺眉頭,沉吟道,「老夫確是給童姨娘確診過,可那不是誤診了麽,老夫第二迴看診的時候就同姨娘澄清了,還道要親自跟老夫人解釋,是童姨娘說要自個去,老夫就開了些調理腸胃的藥迴去了。」


    老夫人如遭雷擊,臉上青白一片,顫抖著手指向了神色大變的童姨娘,「你你你……大夫說的可是真的?」


    童姨娘自是不敢承認,神色驚慌,「不,老夫人,不是真的。」


    「童姨娘這是質疑老夫的醫德了?」胡大夫臉色不虞,沉聲道。


    童姨娘倏然看向他,睚眥欲裂,這人收了自個那麽多銀兩,卻在這檔口出賣自己,眼前黑影重重,險些暈厥,被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的項瑤扶住,耳畔響起一道極輕的聲兒。「看來姨娘所托非人。」


    不可置信地抬眸,就見項瑤眼底一片冷意,寒意從她扶著自己的手臂倏然席卷全身,這時才恍然自己的一切都在這人的掌握中,凝著她心頭巨顫,兀地體會到了可怕深意,忙是叫喊道,「老夫人,他是叫人收買冤枉我的,老夫人你要相信我啊!」


    一定是,一定是貪了項瑤給的錢才臨陣倒戈,她決不能慌,不能慌。


    「老夫行醫多年,本的是醫者仁心,竟被你一個姨娘說收買作事,老夫敢以多年清譽擔保,童姨娘絕無有孕!」胡大夫一凜神色,亦是動了怒氣。


    「你……」童姨娘氣急,他若不好被收買,那是哪個獅子大開口的要錢,害她……偏生這話她說不出,胸口憋悶的一陣抽疼。


    看到如此,老夫人自然信了胡大夫,「童姨娘你好大的膽兒!竟敢如此糊弄我!真是,真是門風淪喪!丟人啊丟人!」提起拐棍要打,卻不自主地向後一踉蹌,幸虧項善琛扶住,兩眼翻了翻,險些氣暈過去。


    項瑤凝著這一幕,暗暗彎了下嘴角,卻是很快匿去,仿若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先前童姨娘懷得不穩當,為了保胎從賬房支了一筆筆銀錢,用的還是老夫人名義,既然姨娘未有孕,自然也就不需要保胎,那……這錢去了哪兒?」


    童姨娘聞言一窒,緊攥著的手青筋暴起,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神色,兇狠望向項瑤,恍若要生吞活剝般。


    誰也沒料到童姨娘會突然發難衝向項瑤,那架勢是紅了眼地想要她性命,張嘴便是汙言穢語:「你個小賤蹄子處處與我作對,你想讓我死我今個先要了你的命!」


    她動作極快,上來便要撓項瑤,項瑤急急退了兩步,隻見眼前影子一晃,雲雀攔在跟前,怒色道:「被豬油蒙了心的糊塗東西,竟敢對小姐動手!」


    「你個小賤蹄子,給我讓開,否則我一並將你打死!」童姨娘隻曉得要讓項瑤把後麵的話說了自個定是沒了活路的,早急紅了眼,哪聽得進雲雀說什麽。


    「放肆!」雲雀大喝一聲,也不知從哪兒來的氣力,狠狠推了一把童姨娘,饒是如此,自個兒臉上也掛了彩,劃了好長一道,血珠子慢慢淌下來。


    項瑤暗暗吸一口涼氣,喝到:「你們都是呆子麽,還不將她叉起來!」


    那一廂,童姨娘也不好過,撞到了桌腳,額頭上汨汨冒血,狼狽不堪,隻用一雙眼睛恨恨盯著項瑤,掙紮著似是還要起,就被兩名婆子鉗製住,再不能動手。


    眾人瞧著這一幕,堪堪反應,童姨娘這簡直是失心瘋了。老夫人被氣得拿拐杖一下一下拄地,愣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嚎出一嗓子家門不幸,作孽。


    項善琛怒極,卻還記著項瑤方才提及的事兒,著人請了賬房先生,等人一到,立馬沉著聲兒問,「童姨娘這兩月從賬房支銀子了?」


    賬房先生瞥了一眼這場麵,聽得問話立馬垂首恭敬答道,「迴老爺,童姨娘拿著老夫人的牌子從賬房支了四迴銀錢。」


    老夫人聞言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的袋兒,後來才想起有一迴讓童姨娘去支銀子時給了未拿迴來,這兩月根本未取過,登時不置信地瞪向了童姨娘。


    後者驚懼,昂聲駁道,「我什麽時候去賬房支銀子,你莫要血口噴人!」


    賬房先生見她抵賴,也是慌張,「當時明明是你說奉老夫人的命來的,記的也是老夫人的名兒,這……這童姨娘你可莫要賴啊!」


    童姨娘用帶著怨恨的眸子盯著堂下站著的賬房先生,「你自個記的糊塗賬別想賴我身上,你這是趁機落井下石,故意栽贓!」


    「我……大老爺,小的絕沒有半句謊話,真是童姨娘自個取走的,我……就是借我十個膽兒我也不敢弄虛作假啊!」賬房先生愁苦著一張臉,真恨自己當時被這惡毒女人蒙了心,沒讓留個手印兒,落得眼下這百口莫辯的境地,悔得腸子都青了。


    「老夫人,老爺,他不敢難道我敢麽,要是被發現我哪還有活路!」童姨娘淒淒抹著淚,恨不能以死明誌似的證明。


    賬房先生顫著手指指著她,怎麽都想不到人能無賴到這地步。


    童姨娘自覺把人說的啞口,又沒留得證據,總能逃過一劫,仰首瞥向項瑤,眼裏隱過戾毒的暗芒,想害自己沒那麽容易!


    項瑤與她視線相對,在眾人暗自議論未注意她之際,忽而彎了下嘴角,眸子裏一片清透笑意。童姨娘心頭莫名一揪,背脊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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