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州刺史府一處小院,雲綰焦急地在庭院下來迴踱步,不時望向緊閉的房門。


    房間裏,雲綾盤膝坐於榻上,神情平和,雙手置於丹田,掌中金芒忽隱忽現。


    天香散確實難纏,然而雲綾早有防備,又有玲瓏協助,是以毒素並未在她體內擴散,反倒被困在一隅不得發揮。


    先前之所以暈倒,也是因著強行動用真氣對付魏無涯所致。


    如今魏無涯被擒,事態已經平穩,她自可不受外物幹擾,安心運功逼毒。


    片刻後,雲綾倏地睜開雙眼,臉頰泛起紅暈,張口吐出一道黑血。


    黑血觸地,立時滋滋作響,不多時便將地麵腐蝕得坑坑窪窪。


    見此,雲綾心中暗道僥幸。


    幸好有玲瓏助她,否則這趟她怕是要糟。


    這時,她聞得房外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不由開口喚道:“大師姐,進來吧。”


    下一刻,房門被人推開,雲綰快步而來,看了看仍在滋滋作響的地麵,立時又看向雲綾。


    隻見其麵色紅潤,雙目有神,她這才放下心來。


    雲綾微微一笑,拉著自家大師姐在身邊坐下,笑道:“大師姐放心,區區小毒焉能害我,隻一運功便逼了出來!”


    雲綰卻是不信,她還從未聽說過什麽小毒能讓毒血都帶上腐蝕性的。


    隻是雲綾這般說來,她也不欲戳穿,隻再三叮囑日後行事更要小心。


    雲綾自是連連點頭,一一應下。


    而後,雲綾問起魏無涯和綿州城的情況,雲綰趕忙一一道出。


    綿州城倒是還好,青陽宗弟子本想襲擊糧倉,驟然中伏頓時亂了方寸,被諸葛遜帶兵剿殺大半,隻少數幾個修為不錯的闖出包圍欲要遁走。


    不過在雲綰和諸葛洪帶兵趕到後,一通弩箭齊射,這些個人也都被射殺當場。


    至於魏無涯,情況就不太好了。


    他身負劍傷,又被雲綾以三疊浪重傷,押迴來後便陷入了昏迷,氣息衰敗也不知能撐到幾時。


    聞言,雲綾卻是不甚在意,擺手道:“留下他原也隻是打算給三清觀一個交待,死了也無妨。”


    雲綰微微頷首,旋即說道:“你剛剛恢複,明日還要趕迴成都,便早些歇著吧,旁的事我與你大姐夫自會為你料理清楚。”


    對此雲綾自是沒有異議,她也確實覺著疲累,便依言躺了下去。


    雲綰為其掖了掖被角,這才匆匆離去。


    雖成功剿滅魏無涯等人,但還有許多收尾之事要做,這一夜她可還有得要忙。


    話分兩頭。


    成都,楚王府後院。


    左湘兒揮手打發了報信之人,抬頭望向微白的天際,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魏無涯,一個她師父都要忌憚三分的人,就這麽栽在了雲綾手裏,這讓一直視雲綾為對手的她一時有些難以釋懷。


    “我們的差距已經這麽大了嗎。”


    一聲低喃,緊跟著又是一聲歎息。


    片刻後,她的眼神漸漸從迷茫變得堅定,喃喃道:“不愧是你,公孫雲綾。不過,我卻也不會輕易認輸哩。”


    話落,銀鈴輕響,香風陣陣,那鮮衣赤足的絕妙身影腳步輕盈地消失在拐角處。


    王府正院,傅昭玟近來很愁。


    他在成都左近布置的暗樁接連被滅,使得他難以及時收到外界的最新消息。


    最近一次,他收到求救信號帶人趕過去,總算截殺了一人,反複確認方知是玉麟衛的漏網之魚。


    一想到城中還有潛伏的玉麟衛,他就輾轉難眠,唯恐哪一刻就被玉麟衛鑽了空子,打開城門放城外大軍入城。


    是以,他隻得將手下的暗探都撒出去追查這些潛藏的玉麟衛,卻也讓他的消息來源大大滯後。


    好在,除了這些暗探,他還有陰姹派可用,倒也不至於一點消息都收不到。


    此時傅昭玟正在用早膳,遠遠地就看見左湘兒走來。


    待其走近,他趕忙露出一抹笑意,輕聲問道:“這麽早過來,可用過早膳了?沒用的話就一起坐下吃點。”


    左湘兒微微一笑,隻說用過了,隨即又道:“方才收到消息,綿州得手了。”


    聞言,傅昭玟大喜,噌地一下站起身來,激動地來迴踱步,片刻後又撫掌大笑起來。


    見他如此,左湘兒也不由輕笑出聲,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嘲弄被她很好地遮掩了過去。


    她可沒說假話,綿州那裏的確得手了,隻是或許與傅昭玟的理解有些許出入罷了。


    待傅昭玟情緒稍微平複,左湘兒盈盈行了一禮,又道:“另外還有個好消息要與殿下說。”


    “哦,還有好消息?”傅昭玟轉頭看來,麵上早已喜不自禁。


    “是。”左湘兒迎上傅昭玟的視線,徐徐道:“謝遠所部已抵龍泉山附近。”


    “好!”傅昭玟大叫一聲,用力地拍了拍桌案,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謝遠來得太是時候了!


    綿州剛剛得手,雲綾大軍必然軍心浮動,加之分兵出擊,大軍兵力分散,正是虛弱之時。


    趁你病要你命,此時還不出擊更待何時?


    思及此,傅昭玟當即吩咐道:“湘兒,派人聯絡謝遠,讓他藏好蹤跡,明日但見官軍大營火起,立時自背後殺出!我倒要看看,此番她公孫雲綾還能如何扭轉敗局!”


    “是,殿下。”


    左湘兒行了一禮,這便告退而去。


    而傅昭玟激動的心情仍舊難以抑製,一臉激動地在院子裏來迴踱步,口中一直念念有詞。


    天知道這段日子他表麵上古井無波,實則內心承受了多少壓力。


    從雲綾偷渡陰平開始,他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如今可好,雲綾主動分兵,卻是給了他天大的機會,勝利就在眼前。


    “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傅昭玟倏地停下腳步,喟歎一聲,竟是一臉的饜足。


    經過一日緊張的準備,第二日傍晚,傅昭玟登上高台誓師出征。


    隻見其甲胄裹身,腰懸寶劍,加之其本就出色的樣貌和多年養尊處優養成的雍容氣度,看上去倒也頗有統帥之風。


    在他身後,左湘兒與董惜君皆靜靜地侍立不動。


    相比於左湘兒的平靜,董惜君卻是略帶愁容。


    在得知傅昭玟要主動出擊,她本能地覺著不安。


    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隻是覺得一切都太過順利了。


    她也勸過傅昭玟,讓其緩兩日出兵,看看官軍的反應再說。


    然而,消息是左湘兒帶迴來的,傅昭玟對此深信不疑,並未聽勸。


    對此,董惜君也是無可奈何。


    在一番慷慨激昂、振奮軍心的發言後,傅昭玟當即分遣諸將領兵出發,他則看向身後的二女。


    “此番本座要親自去會會公孫雲綾,成都就交給湘兒你了。惜君多智,要多幫襯幫襯湘兒才是!”


    此言一出,左湘兒隻低低應了一聲,董惜君卻是臉色微變。


    這個安排事先毫無征兆,這無疑是要她以左湘兒為首。


    誠然,在聖門之中左湘兒身為聖女,地位尊貴,本身修為也強大,同輩之中無不敬畏之,以其馬首是瞻。


    但傅昭玟這個安排卻是確立了左湘兒在這方勢力中一人之下的地位,如何能教董惜君坦然接受。


    奈何,形勢比人強,她也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傅昭玟好似沒察覺她的異樣,交待之後便騎上侍從牽來的戰馬,吆喝一聲帶兵直奔東門而去。


    待其走遠,董惜君方才看向左湘兒,輕聲問道:“聖女,不知接下來我們該當如何?”


    聞言,左湘兒瞥了她一眼,隨即露出一抹足可魅惑眾生的笑顏,嬌聲道:“近來玉麟衛殘部屢屢作亂,既然殿下將城池交給我倆,自是該為殿下掃除隱患才是哩。姐姐以為呢?”


    董惜君能說什麽,隻得頷首應下。


    隨即,左湘兒便自顧自轉身離去,至於掃除玉麟衛殘部,讓董惜君頭疼去吧。


    見狀,董惜君也不欲多言,城中的玉麟衛確是個問題,最近的事她也聽說了不少。


    既然左湘兒提了,看樣子又不打算親自動手,她來做也未嚐不可。


    若是能將此事辦好,多多少少也能在傅昭玟麵前扳迴一些劣勢。


    於是,董惜君心事重重地轉身離去,想著如何聯絡無極宗在成都的勢力將此事做成,卻未留意到本該走遠的左湘兒已停下腳步正一臉意味深長地看過來。


    再說傅昭玟,他分遣諸將自北門、南門出擊,他則親率主力出東門,相約入夜之後對官軍大營發起三麵突襲。


    時值傍晚,天色漸暗,為求隱秘,傅昭玟命麾下人銜枚馬裹蹄,一路小心行進。


    待到大營外,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傅昭玟命大軍就地休整,他則帶了幾個侍衛悄悄摸上前去,欲要探探大營的情況。


    遠遠看去,隻見大營內影影幢幢,似有不少巡邏警戒之人。


    忽然,他瞧見兩個人影偷偷摸摸向他們這邊過來,趕忙示意侍衛小心隱藏。


    那兩個人影並未走近,隻在一棵樹下蹲著,似是在出恭。


    這時,其中一人說道:“誒,你聽說了嗎?”


    另一人迴道:“聽說什麽?”


    “綿州城出事了,聽說是被叛軍摸進城裏,一把火燒毀了糧倉。”


    “這,這可不興亂講,被執法隊抓住是要殺頭的!”


    “嗨,我也就跟你說說,哪能湊到執法隊跟前去!你還不知道吧,軍中暗地裏都傳遍了,大將軍怕是這兩日就得退兵了。”


    “真,真的?那叛軍怎麽辦?”


    “都要斷糧了,哪還管得著什麽叛軍不叛軍的!”


    之後的話傅昭玟沒再聽下去,悄悄帶著隨從退迴了大軍藏身處。


    他卻沒注意到,那說話的兩人在他退走後齊齊看向這邊,隨即對視一眼,帶著滿臉笑意離去。


    路過火盆時,透過火光方才看清這兩人的真容,正是諸葛琮和林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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