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城破了,快撤吧!”


    周思勉疾跑至趙泰跟前,納頭便拜,痛聲疾唿。


    趙泰顧不得戰局,一把揪住周思勉的衣領子將其提起,喝問道:“如何就破了?”


    “阿魯木懷真親至東門,許諾入城之後秋毫無犯,城中富戶開了城!”


    周思勉說得聲淚俱下,末了還道西羌軍正向南門這裏殺來,催促趙泰速速整合兵馬往西門撤。


    聞得此言,趙泰心膽俱震,看看將要殺到眼前的蔑爾烏台,心知若這般走了,城中這數萬大軍必將一哄而散。


    是以,電光石火間他有了決斷,一把推開周思勉,喝道:“乾州失守我走了,成都失守我也走了,如今綿州失守我還有何顏麵再走!勿要多言,你自帶兵離去,能救多少是多少!”


    說罷,不待周思勉迴話,他返身就欲殺向了蔑爾烏台所在。


    豈料剛一轉身,他便覺後頸一痛,旋即眼前一黑便仰倒下去,被一雙大手接住。


    周思勉將人交給趙泰的親兵,沉聲道:“帶你們將軍去劍閣,此間自有本將斷後!記住,無論如何要帶將軍殺出去!”


    “副將保重!”


    親兵隊長不敢多言,道了聲保重便與同袍架起趙泰往城內遁走。


    眼見趙泰被其親兵帶走,周思勉又看了看自己的親兵,笑道:“今日有死而已!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隨本將殺!”


    “殺!殺!殺!”


    親兵高喊著口號,個個赤紅著雙眼便隨周思勉殺向了已經破陣而入的西羌軍。


    蔑爾烏台看得清楚,心知自家大王已經入城,頓時手持大刀衝殺進來,恰與周思勉撞個正著。


    二人沒有廢話,見麵便是廝殺,所領兵卒亦是混戰一處,一時間鮮血慘叫不斷,端地是一副煉獄場景。


    終究是兵敗,周思勉有心殺賊卻無力迴天。


    隨著湧入缺口的西羌軍越來越多,本就軍心動搖的守軍愈發抵擋不住,終於有了潰散之勢。


    周思勉率領親兵且戰且退,咬牙拖住數倍於己的敵軍,身邊漸漸也沒剩下幾個人。


    此時,全麵占領城牆的西羌軍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


    “將軍保重!”


    一名親兵高喊一聲,旋即闖入敵陣,左突右砍打殺數人,最終自己也被數杆長矛紮了滿身窟窿,瞪著雙眼不甘地倒下。


    周思勉無暇悲傷,他知道自己也到了極限。


    此時的他頭盔沒了,披頭散發,左臂也斷了,血流如注,持刀的右手顫抖不止,刀身滿是豁口。


    他模模糊糊似乎看到有人在接近,他想舉刀拚殺,卻覺那刀如有千斤之重,怎麽也舉不起來。


    那人來到跟前,似是動了動。


    下一刻,他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餘光似乎瞥見了一具無頭屍,單手持刀杵地屹立不倒,脖頸處尚有熱血噴出。


    而後他便陷入了永恆的黑暗。


    蔑爾烏台彎腰抓起周思勉的首級高高舉起,環視四周,猛地發出了一聲呐喊。


    旋即,四周的西羌軍齊齊高喊附和,將各自手中的兵器拍得震天響。


    片刻後,蔑爾烏台將首級隨意地拋在一邊,舉刀喝道:“敵將西逃,勇士們隨本將追擊,休要教其逃了!”


    “殺!殺!殺!”


    殺聲震天,駭得城中百姓一個個躲在家中瑟瑟發抖,默默祈禱著上蒼保佑。


    此間的動靜自也傳到了城西,已然蘇醒的趙泰眼含沉痛,伏在馬背上不敢迴頭,任由戰馬馱著他向西門奔去。


    這一路有無數敗兵望見趙泰的旗號追隨而來,零零總總倒也集結了小一萬人。


    這些人聞得城中的動靜,更是發足狂奔,唯恐被西羌軍追上。


    待到西門收攏了鎮守此處的三千兵馬,趙泰當即帶領敗軍出城,頭也不迴地一路奔逃。


    在他們身後,蔑爾烏台已率千餘騎兵追殺而至,更後方則是數千如狼似虎的西羌軍。


    趙泰迴望漸漸逼近的蔑爾烏台,又看看身邊毫無戰心的士卒們,心知如此下去誰都走不了。


    於是,他一勒韁繩,喊道:“蠻賊猖狂,還有血性的隨本將殺!”


    話音未落,他已拍馬越眾而出,單人匹馬殺向了蔑爾烏台所部。


    其親兵見狀紛紛迴馬跟隨,另有百餘人遲疑一瞬亦握緊兵器衝殺迴去,其餘人仍舊發足狂奔,絲毫沒有停留之意。


    蔑爾烏台見此心下大喜,怒喝一聲提速殺來,一刀直取趙泰首級。


    趙泰眼疾手快,俯身躲避,同時將戰刀打橫,欲要將蔑爾烏台攔腰斬斷。


    蔑爾烏台亦非泛泛之輩,一擊落空當即反手一刀下劈,險之又險地擋下了趙泰的殺招。


    隨即,二人錯馬而過,各自殺向了對方的兵卒。


    蔑爾烏台騎兵雖少,終究還是有著衝鋒之利,麵對些許未曾列陣的步卒,僅一個迴合便將之殺散。


    旋即,蔑爾烏台迴身看向深陷包圍的趙泰,拍馬上前與之戰在一處。


    交手不過十餘合,趙泰抵擋不住,一個不慎被蔑爾烏台打落兵刃。


    幸得親兵援護,他方才暫時擺脫危機,伏在馬背上向北突圍而出。


    此時,跟在他身邊也僅剩數人而已。


    蔑爾烏台自不能教到嘴的鴨子飛了,斬殺糾纏的親兵後,當即揮兵追擊,說什麽今日也得留下趙泰。


    看看緊追不舍的西羌騎兵,趙泰心知目的達到,剩下的便是聽天由命了。


    於是,他當即不管不顧猛抽戰馬,帶著僅剩的幾名親兵狼狽逃竄。


    正奔逃間,前方忽地殺出一彪兵馬,打頭之人高喊道:“趙泰休走,阿魯木金來也!”


    聞言,趙泰心神震蕩,一撥韁繩往側麵山林逃去。


    蔑爾烏台與阿魯木金合兵一處,近三千騎緊追不舍,直追入林中亦不罷休。


    山林不利騎馬,趙泰帶著親兵棄馬而走,西羌軍亦下馬追擊,一路尋蹤誓要將趙泰拿下。


    眼看便要被追上,林中忽見一彪兵馬從側翼闖出,截住西羌軍好一通廝殺。


    趙泰見之不由駐足,欲要看清是哪路兵馬相救,冷不防被身後一人拉住就走。


    奔逃近半個時辰,趙泰隨著那人在林中左拐右拐,漸漸遠離了戰場,這才停下喘了口氣。


    “不知是哪位英雄相救,趙泰感激不盡!”


    趙泰衝那人深深地行了一禮,雖形容狼狽,但主將的風範卻是不差。


    那人轉過身來,是個其貌不揚之人,三十來歲年紀,一開口便露出一口大黃牙來。


    “小人乃是天雄寨的,將軍若不棄喚小人一聲顧二便是。”


    一聽是天雄寨,趙泰心下一驚,正欲發問,卻聞顧二又道:“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兄弟們拖延不了多久,將軍還是快些隨小人離去才是!”


    趙泰一聽在理便也壓下心中疑問,緊跟顧二直往山林深處鑽去,不多時便沒了人影。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鑽出一處樹叢後,趙泰隻覺眼前豁然開朗,卻是到了一片不大的山坳跟前。


    顧二在前引路,一麵笑道:“此處在深山之中,隱蔽非常,這些日子我們都藏身於此,西羌人絕找不過來。”


    聞言,趙泰緩了緩氣息,這才問道:“閣下是天雄寨的人,緣何出現在綿州附近?”


    顧二歎了口氣,半晌方才答話。


    原是顧廷離開後,天雄寨就交托到了顧二手裏。


    顧二是從小伺候顧廷的心腹之人,自然一切以顧廷的意誌為先。


    既然顧廷投了朝廷,他也就帶著天雄寨漸漸淡出了巴蜀綠林道的買賣。


    這次益州叛亂,謝遠竟公開投入了叛軍麾下,並以雷霆手段將不服從的各山各寨一一吞並。


    不得已,顧二隻得舍了天雄寨,帶著眾兄弟晝伏夜行一路向北,準備去尋顧廷。


    一路上,他們還遇上了其他不願參與叛亂而逃出來的人,行至綿州附近竟已聚集起了兩三千人。


    人數多了便不好隱藏,又正值西羌軍進犯綿州,他們也就在山裏隱藏了起來,準備待戰事平息再圖向北。


    未曾想,因著時刻留意外界戰況,今日倒是陰差陽錯救了趙泰一命。


    聞得顧二的敘述,趙泰心中不禁感慨良多。


    這些草莽中人尚知忠義,而綿州城中那些安享太平的富戶權貴卻開城投敵,當真是一言難盡。


    說話間,顧二已引著趙泰幾人走入了一處山洞,一路不時有人向這邊好奇張望,卻無人上前攔路。


    見狀,趙泰心知這夥人大抵就是以顧二為首了。


    在顧二找人來為其包紮傷口之際,他便側麵打探了一番,果然如他所想。


    天雄寨攏共有五六百人,是這夥人中勢力最大的,又因顧廷身在朝廷,是以這夥人便推了顧二暫代首領。


    對這夥人有了個基本的認識後,趙泰再與顧二交談之時便多了幾分心思。


    這夥人都是益州本地人,常年住在山中,對於益州的地理極為熟悉。


    若是能將他們收入軍中,絕對能在平叛之時發揮巨大的作用。


    顧二能讓顧廷放心地將基業交給他,自也不是什麽蠢笨之人,反而相當的精明。


    他早已從趙泰的話語間品出了後者意圖,於是趁著個空當便將話挑明了。


    “趙將軍,我等雖為綠林中人,卻也是土生土長的益州人,自是願意為益州的太平出一份力。”


    顧二麵帶笑意,說得非常直接,趙泰心動之下就要開口,卻被顧二抬手打斷。


    “趙將軍莫急,小人話還未說完。您可知我家大當家的身在何處?”


    這話卻是問住了趙泰,他隻得搖頭以對。


    見狀,顧二得意一笑,旋即徐徐說道:“玉麟衛馬軍都尉顧廷,便是我家大當家的。”


    聞言,趙泰心下一驚,隨即又是一喜,笑道:“既如此,你們也不必躲藏在此了!”


    “為何?”


    “朝廷已遣檢校玉麟衛大將軍公孫雲綾率軍入蜀,不日將抵劍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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