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樓建於主島水源附近,前有庭園,後靠山壁,左擁深潭,右抱藥園。


    當年華山一戰後,公孫玉瑤嫌惡了朝堂的爾虞我詐,向其父公孫弘稟明收養雲綾之事後,便毅然帶著年幼的雲綾離開了家族,幾經輾轉來到彼時尚無人煙的明玉島,就此定居下來。


    明玉樓建成之後,不時有人登島尋求庇護,公孫玉瑤擇其良善者收容上島,允許他們在明玉樓左近建立房屋、開墾耕地。


    十年間,島上屋舍漸多,鱗次櫛比,有了些許村落的模樣。


    公孫玉瑤登島前還陸續收下了五名弟子,都是苦命的孤女,便也隨了她姓,由大到小分別喚作:雲綰、雲綺、雲絛、雲絡和雲絳。


    雲綾雖是最早被公孫玉瑤收養,卻也最為年幼,直到五歲正式修煉時才被收入門牆,成為關門弟子,門中排行小六。


    對此她倒是欣然接受的,畢竟老幺最受寵嘛。


    公孫玉瑤當年雖然離家,但與父兄仍不時有書信來往,故而看到信物之時,便匆匆自青竹島趕迴,在會客廳中靜待來人。


    不多時,便有侍女將人引入廳中,公孫玉瑤一見,麵露激動,不禁起身相迎,喚了一聲:“大兄!”


    來人正是公孫玉瑤唯一的兄長,遼東公孫氏當代家主公孫安世,亦是當朝兵部左侍郎、領玉麟衛中郎將。


    公孫安世年已四十,因修行有成,瞧著倒顯年輕幾歲,劍眉朗目,頜下胡須打理得極為整潔,一身常服也難掩其周身那股子英武之氣。


    瞧見妹妹神色,公孫安世輕撚胡須,朗聲笑道:“小妹,多年未見,可教為兄想念得緊!”


    公孫玉瑤揮退侍女,親自將公孫安世引到上座,又親手為其斟上一杯香茗,這才落座。


    抿了口茶水,公孫玉瑤這才問道:“月前父親還有書信送到,說是嫂嫂又為家中添了丁,倒是未提大兄要來。大兄如今身居要職,輕易不會離京,怎的有暇來我這島上了?”


    聞言,公孫安世麵色一整,左右瞧瞧,確定四下無人後方才說道:“為兄此次乃是為三月後的演武大會而來。”


    “演武大會?”公孫玉瑤聞言不解,不禁看向公孫安世,靜待下文。


    公孫安世抿了一口茶水,隨即將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江湖之中,勢力眾多,若論聲名鼎盛者,非鹿門山澄心書齋、五台山靜禪寺、青城山三清觀莫屬。


    此三者憑借深厚底蘊及各自在儒、釋、道三家中的地位而共執江湖牛耳,並稱三大聖地。


    演武大會每十年舉辦一屆,正是由這三大聖地輪流操持,意在給江湖各派年輕弟子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


    其中表現優異者不僅可名揚天下,更有機會向中原唯三的大宗師請益武學。


    故而演武大會上,各門各派可謂精英盡出,江湖也會因此熱鬧上好一陣子。


    三個月後,新一屆演武大會便要在鹿門山舉辦,玉麟衛卻偏偏在此時察覺到江湖異動,隱隱指向本屆演武大會。


    演武大會由三大聖地聯手操持,乃是不折不扣的一場盛會,若被有心人在其中使些手段,導致大會出現什麽不可控之事,必然令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江湖再生動蕩。


    自長安之亂後,玉麟衛便奉旨專司江湖事,以免有人再如楚王傅昭玟般借助江湖勢力發起叛亂。


    玉麟衛十餘年的努力方才換得現今的太平,公孫安世哪敢大意,一麵嚴令玉麟衛繼續追查,一麵向父親公孫弘稟報。


    父子二人一番合計,皆認為演武大會本是由三大聖地操持,朝廷不宜直接插手其中,還需另尋他人代為行事,而公孫玉瑤無疑便是這最佳人選。


    一來,公孫玉瑤在上屆大會拔得頭籌,如今又創立明玉樓自成一派,本就有資格參與其中;


    二來,公孫玉瑤是自家人,朝廷方麵不必多加掣肘,她可以放心施為,追查其中首尾。


    因此種種,這才有了今日公孫安世登島之事。


    公孫玉瑤心中權衡一番後,開口問道:“演武大會乃是江湖盛會,屆時四方雲集、魚龍混雜,大兄可有懷疑對象?”


    聞言,公孫安世沉默片刻,答道:“對方行事極為詭秘,玉麟衛探子傾盡全力也隻查到些許蛛絲馬跡,餘者尚無消息。”


    公孫玉瑤不禁麵色一冷,幽幽道:“合著大兄這是什麽也沒查到,便要使喚我的弟子去犯險?”


    見公孫玉瑤變色,公孫安世趕忙討饒道:“小妹莫要動怒,且聽為兄說完可好!”


    公孫玉瑤也不接話,隻靜靜地看著公孫安世,目光涼涼。


    見此,公孫安世不敢耽擱,直言道:“小妹對門下弟子視若己出,父親與我又怎會平白教她們犯險。”


    說著,他拿眼偷偷瞄了一眼妹妹,見其麵色稍霽,這才接著說道:“父親推斷對方所圖當是本屆魁首之位,小妹這裏隻需全力爭勝便可,餘者自有玉麟衛暗中應對。”


    公孫玉瑤稍一尋思便已明了如此安排的用意,隻要自家弟子一路連勝,自然會引得對方前來接觸,左右不過引蛇出洞罷了,前提是對方所圖的確是本屆魁首之位。


    念及此,她不禁問道:“如何得知對方所圖便是魁首之位?”


    “近來北方不寧,朝廷有意在本屆演武大會的中選材,魁首自是重中之重,再多為兄便不能說了。”


    麵對妹妹的冷臉,公孫安世自覺壓力很大。


    他雖未言盡,但公孫玉瑤還是聽出了話中之意。


    大周立國之初,數代君王都曾致力於開疆拓土,好似沒個滅國之功便稱不得一代明君似的。


    直到大周與北涼開戰,這種勢頭方才止住。


    北涼占據漠北草原,民風剽悍,其百姓自幼長於馬背,弓馬嫻熟,可謂全民皆兵。


    五十年前,北涼聯合占據高麗的大燕一同興兵犯境,大周則迅速予以還擊。


    從此,大周與北涼的戰事便時斷時續,雙方互有勝負,誰都奈何不了誰。


    公孫安世所謂“北方不寧”,必然是朝廷又準備對北涼用兵了。


    朝廷自演武大會選材為將,並非沒有先例。


    公孫家先祖便是在演武大會上一鳴驚人,被本朝太祖選為大將,這才有了公孫家近百年的富貴。


    女子為將則更不是問題了,自太祖兩位夫人開創先河以來,本朝就沒有女子不得出仕一說。


    公孫玉瑤唯一擔心的,便是自家弟子因此再度卷入朝廷的爾虞我詐之中。


    當年,她便是厭倦了那些醃臢事,才帶著雲綾遠離家族,避世到明玉島來的。


    公孫玉瑤垂眸思忖良久,終究還是應下了此事。


    一來,朝廷用兵選能之事,關乎國本,一旦出了差池,就不止是江湖動蕩那麽簡單了;


    二來,即便朝廷選中了自家弟子,大不了不應命便是,她堂堂遼東公孫氏這點勢力還是有的。


    心思已定,公孫玉瑤隨即喚來綠荷去尋雲綾迴來,而後便隻默默喝茶,不再理會一旁的兄長。


    見妹妹應下,公孫安世也長舒了一口氣,心中不免腹誹:父親啊父親,我就說小妹素來護短,定然要給臉色看了,真真苦了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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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二人默然良久,公孫安世終究是心下難安,出聲問道:“方才小妹命人去尋的雲綾師侄,可是當年你自華山帶迴的那妮子?”


    公孫玉瑤略一頷首,算是迴應。


    公孫安世不以為忤,又笑道:“那妮子今年也該有十五了吧,也不知已長成如何模樣,還認不認得我這師伯了。”


    聞言,公孫玉瑤斜睨了兄長一眼,旋即自顧自飲茶如故,似乎說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說。


    公孫安世見狀,幹笑兩聲,不敢再說什麽了。


    對於兄長的沒話找話,公孫玉瑤心中隻覺好笑。


    其實她也隻是一開始氣不過父兄算計自家弟子罷了,待聽聞朝廷有意自演武大會選材時,便已消了氣。


    不過,麵上她還是要做做樣子的,不能教父兄覺著自家弟子是可以隨意算計利用的。


    她雖信任父兄不會輕易算計自家人,但她公孫家早已與大周皇室綁在了一起,成為朝廷與江湖聯係的紐帶。


    父兄身在朝堂,難保他日不會有身不由己之時。


    故而,她得晾晾她這兄長,表明自己的態度才行。


    公孫安世也明白妹妹的心思,這個從小備受寵愛的妹妹素來護短,這次的事也確實是他理虧在先。


    所以,對妹妹的冷臉他也隻得受著,沒話找話也是在表明服軟的態度。


    態度表過了,妹妹也不理自己,公孫安世的思緒不由到了雲綾身上。


    當年妹妹從華山迴家時,懷中抱著個三歲孩子,寵愛有加,可把他嚇了一跳,一度以為這孩子與傅昭玟有關。


    待妹妹說清孩子來曆,並表示要收養這個孩子時,他是不同意的。


    他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紀,又是待字閨中,冒然收養個孩子養在膝下,定然於名聲有礙,以後還如何覓得良人呢。


    於是,公孫安世果斷表示如果一定要收養的話,就由他來收養吧。


    對此,他們父親公孫弘不置可否,隻將孩子抱在懷中,不住摩挲著孩子胸前的玉墜,眼神遊離,不知思量著什麽。


    兄妹二人爭執不下,最終還是公孫弘拍板,將雲綾記在了公孫玉瑤名下。


    想到當年那個嬌俏可人的小丫頭,公孫安世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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