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二年夏。


    東海無垠,島嶼眾多,其中一座海島近些年在江湖中聲名大噪。


    蓋因島上走出了五名弟子,個個都在江湖中闖出了一番名堂。


    那島被喚作明玉島,本是無名的,隻因十年前島上來了位絕色女子建起了一座明玉樓,故而得名。


    說是一座海島,實則是由數個島嶼一起組成的群島,隻是明玉樓建成後陸續開發了臨近的各島,這才被視作了一起。


    明玉樓所在的主島是各島中麵積最大的,而在主島東南方有一小島,因著島上遍布竹林,故而被喚作青竹島。


    青竹島距離主島僅三丈許,輕功稍好便可直接掠海登島,被明玉樓用作了弟子的演武場。


    這一日,青竹島上傳出陣陣嬌喝聲,一名少女正在演武場上練功,場邊還站著位風華絕代的女子不時出言指點。


    隻見少女身著勁裝,長劍揮舞間光華流轉,一招一式皆伴有淩冽的破空聲響起,閃轉騰挪間更是姿態曼妙宛若謫仙臨世。


    少女不知已在此演練了多久,額間隱有汗跡滲出,唿吸卻是平穩如常。


    待一套劍法演練完畢,少女收劍入鞘,小跑著來到女子跟前,俏聲道:“師父師父!方才我練得如何哩?”


    “還成。”女子麵色古井無波,眼中卻滿是憐愛。


    少女原本歡快的神情頓時有些怏怏,嘟囔道:“隻是還成啊……”


    女子見此,唇角微微揚起,伸手捏了捏少女粉嫩的臉頰,輕聲道:“好了,比上月進步了不少。”


    聞言,少女這才又歡快起來,抱住女子的手臂一起到演武場邊休息,嘴上不停說著她近來在島上發現的各種趣事。


    女子從始至終都憐愛地看著身側的少女,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裏。


    這女子正是公孫玉瑤,而她身側正說個不停的少女便是當日那三歲的女娃,名喚公孫雲綾,親近之人也喚她作“雲綾”。


    她如今年方十五,姿容明豔,英氣之中又帶了些俏皮,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良久,估摸著歇得差不多了,公孫玉瑤取過雲綾手中的長劍,緩緩起身步入演武場。


    雲綾見此,趕忙起身跟上,俏生生地站在場邊,眼中閃過一抹期待。


    公孫玉瑤拔劍在手,看著雲綾輕聲說道:“雲綾,你需謹記,明玉劍訣三分在形,七分在意。”


    說罷,她腳下輕動,手中長劍隨之起舞,演練的正是雲綾先前所使的劍法。


    她有意放慢速度,使出的劍招不似雲綾那般迅捷如風,但長劍破空之聲卻一點不弱。


    隨著劍招的一一使出,同樣的一套劍法卻顯現出了不同的味道。


    若說先前雲綾使出的劍招是流星劃落一掃而過,那麽公孫玉瑤眼下這不急不緩的劍招則好似星河墜地,處處皆留劍影。


    雲綾在一旁看的目眩神迷,連連拍手叫好。


    一套劍法使畢,公孫玉瑤收劍入鞘,吐出一口濁氣,抬眼看向雲綾所在。


    “莫要光叫好,可曾有所體悟?”


    麵對問話,雲綾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公孫玉瑤見此也不勉強,拉著雲綾在場邊坐下,這才緩緩說道:“明玉劍訣共計九劍二十七式,每一式皆可任意組合,以致變化萬千,令對手捉摸不透。配以流雲身法,更可做到虛實相生,攻敵不備。你如今仍在按照順序一一使來,是隻得其形而未得其意。”


    說著,她撫了撫雲綾的發髻,接著道:“不過以你的年紀能學成如今這般,已屬難得,日後多思多悟便是了。”


    雲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中似有所悟。


    就在公孫玉瑤指點雲綾之時,眼角餘光留意到一個人影正在接近。


    轉頭看去,卻是侍女綠荷。


    綠荷快步來到師徒二人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即說道:“樓主,碼頭傳信說有官家的人登島求見,還送來了此物。”


    說著,綠荷便將手中的物件遞了過來,乃是一塊小巧的令牌。


    令牌隻有巴掌大小,通體呈暗金色,正中刻有“公孫”二字。


    公孫玉瑤看見令牌,神色有些激動,接過令牌後小心摩挲了兩下,旋即問道:“來人現在何處?”


    “迴樓主,還在碼頭等候。”


    “雲綾,你且繼續練功吧,為師先迴去了。”


    話音剛落,公孫玉瑤便帶著綠荷快步離去。


    待師父走後,雲綾抬頭看了看天色,忽然腳下輕點,飛身躍入竹林,隨即又於竹枝上連點數下,身形便已輕盈地攀上竹林頂端,迎風而立,隨著竹林擺動而上下浮沉。


    若是旁人瞧了,少不得要讚一句“好俊的輕功!”


    此時正是旭日東升之時,遠方海平麵下探出了一輪紅日,映照得海麵一片橙紅,蔚為壯觀。


    柔和的日光照在少女稚嫩的麵龐上,惹得她不禁秀眸微眯,唇角含笑,臉上盡是享受之色。


    享受片刻後,雲綾將長劍抱入懷中,眺望向遠方的海麵愣愣出神。


    半晌,她才輕笑一聲,呢喃道:“又是新的一天哩,真好……”


    說話間,雲綾自脖頸下摸出一枚玉墜,那墜子狀若水滴,晶瑩剔透,迎著日光映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摩挲玉墜片刻,眼神開始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玉墜閃過一抹華光,隨即一道毫無情感波動的女聲在她腦海中響起。


    【再發呆,就要錯過今日的修行了。】


    雲綾聞言嘟囔了一句“知道了”,隨即收攝心神,身形迎向朝陽,秀眸微眯,唿吸漸漸放緩,直至微不可察。


    待她心念達至古井無波,唿吸幾近於無時,一縷常人不可察的氣息自東方飄蕩而來,環繞在她身周。


    片刻,那縷氣息順著她的唿吸鑽入鼻腔,融入經脈之中,隨著真氣遊走全身,而後融入眉心三寸紫府當中,隱沒不見。


    她便這麽立於竹林頂端,努力汲取著天地的饋贈,直至太陽完全躍出海麵方才停止。


    一聲長歎後,雲綾緩緩睜開雙眼,在心中說道:“玲瓏啊,為什麽每次都隻是三道紫氣,就不能再多些嗎?”


    話落,隻見她胸前玉墜又是一抹華光閃過,旋即聲音便在腦海中響起。


    【紫氣東來在這方世界本就難以察覺,更遑論將之納為己用。若不是傅恆留給你的《明神訣》,便是這三道你也沒有。】


    雲綾聞言輕歎一聲,隨即又問道:“你總說這方世界如何如何,這世界還有他方的?”


    【權限不足,無法迴答!】


    “行吧,每迴問你這些,都是什麽權限不足,煩人得緊哩。”雲綾輕歎一聲,定定的眺望著海麵。


    【很多時候不知道比知道好,等你修為境界足夠了,自然會明了的。】


    雲綾“嗯嗯”了兩聲,敷衍之意溢於言表,場麵就這麽靜了下來。


    自從五歲那年玉墜突然在她腦海中說話起,雲綾對它就一直有著諸多疑問,譬如它是什麽、它從哪兒來的、它為什麽會在自己身上諸如此類的。


    隻是每次詢問都隻能得到個“權限不足”的迴答,令她頗為苦惱。


    聽師父說這玉墜從小就在她身上,可能與她的身世有關,這才讓她安心了許多,至少這玉墜不會害她才是。


    更何況自打她修煉起,每當她調息吐納時,玉墜都會輔助她梳理真氣,著實助益良多。


    三年前,玉墜又傳授了她一部《明神訣》,助她開辟紫府,修煉上丹田。


    如此,她也就暫時打消了心中的疑慮,還給玉墜取了個名字,喚作“玲瓏”。


    她也曾想將玲瓏的神異之處告知師父。


    可惜,每每她想開口時,總是無法言說,似是冥冥中有什麽在阻止她一般,時日長了她也隻得作罷。


    想著心事,雲綾的眼神漸漸又遊離起來,不多久她一個踉蹌竟從竹林上摔了下去。


    失重感頓時喚迴了她的神思,驚唿一聲,趕忙運起真氣,強行扭轉腰身,腳尖連點,這才險之又險的平安落地。


    落地後,她不免後怕地拍了拍胸脯,長舒一口氣。


    【又發呆了,有這時間還不如好好修煉。】


    麵對玲瓏的話語,雲綾也不還嘴,因為她知道玲瓏是為她好。


    當即她不再多想,徑自尋了處平地盤膝而坐,雙目微合,屏息凝神,靜心吐納起來。


    雲綾所修功法名喚《明玉劍典》,乃是公孫家百餘年前一位先祖偶然尋得。


    功分九重,內有《明玉心經》、《明玉劍訣》、《流雲身法》三篇,乃是一部絕頂功法,卻也因此對天資悟性要求極高。


    自得此功法,百餘年來隻有那位先祖修到了第五重,公孫玉瑤則是第二位修習此功法的,如今也隻修到第四重罷了。


    雲綾苦修十載,也不過在月餘前堪堪突破到第二重而已。


    此時她運轉真氣搬運周天,真氣往來循環,不斷衝刷著她的經脈。


    再去看她,臉色紅潤,裸露在外的肌膚漸至透明,瑩瑩如羊脂白玉一般。


    其雙掌之間,真氣含而不發,竟形成一道真氣力場,隱隱散發出陣陣牽引之力。


    這正是全力運轉《明玉心經》的功效。


    日頭漸漸升起,努力修煉中的雲綾突然耳根一動,隨即吐出一口濁氣,退出了修煉狀態。


    再睜眼時,她的眼中隱隱閃過一道精芒,稍縱即逝。


    雲綾退出修煉狀態,看向聲音的來源,綠荷再次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雲綾眼中閃過疑惑,起身向綠荷走去,出聲問道:“綠荷姐姐怎的又尋來了?”


    綠荷恭敬地行了一禮,旋即笑道:“可是叨擾雲綾姑娘練功了?”


    雲綾聞言,微微搖頭,表示無妨,綠荷這才說明來意。


    原來是公孫玉瑤特意差她來喚雲綾迴去的,至於有什麽事綠荷就不知道了。


    聞言,雲綾心中雖然疑惑,但也未多問,隻衝綠荷微微頷首,告了個罪,旋即施展身法往主島而去。


    待到海邊,她無視掉一旁的小船,腳下一跺,縱身躍起,在即將落海時以腳尖輕點海麵,再次騰身而起。


    如此再三,幾個起落她便踏上了主島的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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