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盯著那個滾落在地上的頭顱,神情似乎還不敢相信。


    幹掉了?


    好像是幹掉了,她把這人的腦袋砍下來了,按照地府的規則,腦袋似乎擁有一個身體的最高控製權,也是默認的意識寄宿居所。


    砍掉了腦袋,就等於斷開了黃常年和鴉梟使身體間的聯係。


    雖然她看到黃常年的腦袋還在眨眼睛,一副怨毒憤怒的表情,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威脅了。


    想到剛剛感受到的,那極度恐怖的痛苦,蘇月仍舊心有餘悸,但好在在地府裏不會真正死去,血液沸騰的痛楚隨著溫度冷卻,總該會稍稍衰減。


    “夏守哥哥!夏守哥哥你還好嗎?”


    蘇月撒開雙腿就往趴在地上的夏守跑去,比起其他人,承受了兩次血液沸騰傷害的夏守,傷勢要嚴重得多。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聲音從遠處的濃霧中傳來。


    “喂,小黃,你這也太狼狽了吧?”


    蘇月神色立變,迅速拿起童子切,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


    然後,一個青年從霧的另一邊走來,長得並不奇形怪狀,穿著葬儀院的製服,幹幹淨淨,相貌清秀,放到高中是校草級別的年輕人。


    蘇月拿著刀,有條理地思索、分析。


    現在的情況,對她很不利。


    本來,這種情況反而對她有利,因為她的異能隻能在單挑的時候生效。


    但糟糕的是,在地府想死掉很難,所以即便她的異能成功發動,卻無法無限重來,她若是真的落敗了,就會變成半死不活,距離徹底死亡還差一線的狀態。


    而那樣是無法迴檔的。


    但是,不得不戰鬥。


    蘇月靜靜等待著對方靠近,心裏猜測著對方的異能。


    她肉搏戰很強,但若是像剛才那樣的秒殺技,她依舊無法應對。


    然而,距離越來越近,這個新出現的葬儀院成員卻沒有發起攻擊的意圖,而是自顧自說著話,朝他們身後的黃昌年走去。


    “我不是都提醒過你了嗎?別以為能雞叫幾聲就狂的沒邊,戰鬥看的是綜合實力,就像水桶一樣,長板再長也要顧及短板,現在好了吧,腦袋滿地滾。”


    蘇月的精神集中到極限,卻發現對方的目光從來沒有落在她身上,從一開始就越過她,盯著身後地上的黃昌年,仿佛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距離太近了,必須出手了!


    蘇月往前踏出一步,施展出源賴光的近身步法,瞬間來到了青年的正前方,童子切的殘影像一把變形的鞭子,對準敵人的胸膛斜斬。


    如此沉重巨大的太刀,隻要是血肉之軀都會被一刀兩斷。


    眼前的身軀在童子切無可匹敵的鋒刃下,嘩的一下切成左右兩大塊,蘇月瞳孔收縮,不敢置信地看著在自己麵前裂開的身體。


    不是剛才那個青年,她切開的,是鍾表塔的人!


    “真笨,我來幫你把頭裝迴去吧。”


    青年的聲音突兀地在身後響起,蘇月猛地扭頭,發現對方從旁邊的廢墟中踱步走出,已經撿起了黃常年的腦袋,正朝著鴉梟使的身體走去!


    “站住。”


    蘇月聽到嘶啞的聲音,從自己的腳邊傳來。


    她身體猛地一震,立刻扭頭看向身側。


    隻見渾身冒著熱氣的夏守,如喪屍般慢慢從地上站起。


    聽到夏守的聲音,青年果然停下了腳步,饒有興趣地看向夏守。


    “魔女的底牌……吃了一聲【梟鳴血沸】後,還能這麽快站起來的,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


    說到這,青年停頓了一下,瞟了蘇月一眼:“至於她嘛,是通過一些小伎倆,規避掉了那次攻擊吧。”


    夏守沒有迴應。


    他慢慢站直身體,將身上縫著鱗足蝸牛殼的獸皮衣服整個撕掉,露出袒露的上半身。


    “唿——”


    隨著夏守深唿吸,他全身的肌肉,好像都在使勁,慢慢收縮,舒張。


    然後浮腫的身體慢慢變得精瘦,體內那些煮沸膨脹的血液被肌肉力量擠壓了出來,從眼眶和鼻孔快速流出。


    “嗬,要動真格了?”青年眼眸一亮。


    “小心這家夥,他應該就是葬儀院的柯子通。”


    佩德羅斯從廢墟的一根殘柱後走了出來,衣著整齊,沒有沾染任何血汙,仿佛剛才根本不在戰場,沒有受到任何攻擊。


    “lv4超凡者,綽號……”


    “我知道,不用說了。”夏守隨口打斷道。


    夏守抬起手,將被血液潤濕的頭發撩到頭頂,露出額頭,抬頭望向柯子通,眼神淡漠平靜,幾乎沒有情緒,仿佛沸血的劇痛已經被他適應。


    “柯子通,綽號無傷者,下任院主候選人之一。”夏守自己補充道。


    關於眼前這個強敵的信息,哭喪棒裏的皇甫作仁剛剛已經喋喋不休地講述了一遍,這個柯子通的異能是在受到攻擊時,將自己與異能範圍內的任何一個活物進行空間位置互換。


    葬儀院赫赫有名的最強戰力之一,葬儀院近代最年輕的院主候選人,在全球各地多次作案,並且被管控局圍剿,然而因為他那異能強悍的泛用性,從來沒被管控局抓到過。


    雖然也有管控局不願意牽扯普通人的原因,但柯子通本身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最恐怕的地方,是他將一個原本完全是“垃圾”的異能,開發到了極致,親手締造了無傷者的兇名。


    如果要對標的話,柯子通在葬儀院的地位,就和商梁在管控局的地位一樣,在沒有汙染的超凡者中,是最強的一檔。


    即使是現在,皇甫作仁依舊在哭喪棒裏,不斷描述著關於柯子通的異能細節,語氣慌慌張張的,聽得夏守心煩。


    “佩德羅斯,你們找了一個坑貨盟友呢,如果不是他鬧出這麽大動靜,我們可能還要點時間才能找到你們。”柯子通似笑非笑地看了佩德羅斯一眼。


    佩德羅斯看了看夏守,淡淡道:“至少我們還沒死。”


    “心態倒是不錯,但這裏可不是鍾表塔,也不是管控局的地盤。”


    柯子通一邊說,一邊用手掂著黃常年的人頭,把黃常年像籃球般,在左右手交替拋來拋去。


    他隨時可以把黃昌年的人頭,裝到鴉梟使的身體上,但他卻沒這麽做。


    就仿佛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根本不在意有沒有黃昌年這個戰力,仿佛他僅憑自身,也可以輕鬆拿捏眼前這兩名強者。


    “額……媽的!疼死了!”102號咬緊牙關,慢慢坐了起來。


    街道兩側的古屋廢墟中,一些意誌極其出挑的人,此刻才終於從血液沸騰的極致痛苦中緩過神來,慢慢重獲了思考的能力。


    他們看著眼前的場景,佩德羅斯、夏守、柯子通三人呈三角而立。


    一個是鍾表塔的秒針,一個是葬儀院的無傷者,還有一個是魔女的底牌。


    這樣的陣仗,恐怕尋常超凡者根本沒有機會得見,所有人一時間都陷入了茫然。


    夏守盯著柯子通看了一會,又看了看一旁已經歇菜的運輸鬼車,自言自語道:“很好,最有可能的未來改變了。”


    說完,夏守走到鬼車旁邊,隨手從裏麵掏出一顆痛得恍惚的凡人腦袋,拿起哭喪棒輕輕敲了敲,對柯子通說:


    “你不會覺得,我把這輛車截停,是要救他們吧?”


    柯子通表情略微一僵,旋即發出訕笑:“我倒是很好奇管控局不救人,還能幹嘛?”


    夏守走到鬼車旁,坐到了那組成鬼車的人體軀幹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在開打之前,我們好好聊聊吧。”


    恍恍惚惚的102號聽到這話,氣得差點昏厥過去,嗓音沙啞地大喊道:“傻逼啊你!你以為這裏的葬儀院就他一個嗎!”


    同樣第一批清醒過來的翠西,頭一次對管控局的人的立場,表示讚同。


    作為佩德羅斯的副手,翠西是唯二了解這次行動意義的人,她現在恨透了那個白癡。


    如果不是這個白癡衝出去強行截停這輛鬼車,他們說不定壓根就不會被發現,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全軍覆沒。


    還魔女的底牌?什麽狗屁底牌!


    她就從沒見過這種沒腦子的瘋子,在敵我戰力如此懸殊的境況下,還會不知死活的衝出去。


    那根本就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甚至都不能說是愚蠢了,愚蠢是用來形容人思考能力不合格,而這個魔女底牌完全就是瘋子!


    他到底是要幹嘛?


    救人?


    救這幾千個人頭?


    帶著這一大車人頭逃出去?什麽白日夢理想主義!


    如果不是救人,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這種行為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無法令人理解,隻有內心充斥著自毀傾向的人,才有些微的可能做出這種事。


    “你們攤上個好老大。”翠西咬牙切齒地對102號說道。


    102號惡狠狠瞪了翠西一眼,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難道和那時候一樣嗎?”


    她無法理解夏守的行徑。


    但她想起了月灼村。


    在她腦海裏,月灼村的記憶是殘缺的,和黑無常一樣,這樣的巧合,似乎已經足以說明一些東西。


    或許……夏守已經把所有事都想清楚了,想的比這裏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們不理解夏守,但夏守可能根本不需要他們的理解。


    盡管102也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離譜,但她隱約有這種感覺。


    “算了,隨便他吧。”102號擺爛般歎息道。


    夏守坐在鬼車上,挑釁般看著柯子通:“問你呢,要不要聊一會?”


    柯子通慢慢收起了笑容,神情終於嚴肅了起來。


    他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仿佛終於開始重視對方:“有意思,你這人還真有點意思,那就聊聊吧。


    既然是你說要聊,那要聊什麽呢?”


    “奈何橋邊的盾牌,是你們故意留在那兒的?”


    “我還以為要聊什麽呢?


    沒錯,是我們留著的,但不是我們偽造的,盾牌是真貨,一早就在那了,我們隻是沒動。


    因為我們也想有人去找到那個人,盾牌上的那個人已經變成了鬼王了,是不能溝通的一類,誰去誰死。


    如果有人真能從那邊拿到《道林格雷的筆記》,那真的是再好不過,我們的人都在眼巴巴等著呢。


    畢竟,那可是道林格雷的筆記。”


    說完,柯子通停頓了一下,短促一笑:


    “其實如果不是你截停了這輛車,我就在那邊等著你們,如果你現在樂意去,我還可以讓你們去。


    從一開始,進了這陰曹地府,你們就無路可選了,我們的人調查地府這麽多年,可不是吃幹飯的。


    好了,我迴答了你的問題,該我問了,你在恐懼燈塔,真的走到頂了嗎?還是說根本沒有頂?”


    “有的。”夏守迴道。


    “塔頂有什麽?可以說嗎?單純好奇。”


    “這怎麽說呢……硬要說的話,有個戀愛腦吧。”夏守敷衍地迴答道。


    柯子通眉頭一皺,覺得被耍了,但當他看到夏守的表情時,突然覺得,興許還真就這麽迴事兒。


    雖然有點想知道戀愛腦到底是誰,但他喪失了興趣。


    他在意那座塔,僅僅是因為他曾經嚐試過,但走了半層樓就被嚇下來了。


    這成績比普通人都不如。


    他很不理解,因為他從來不是膽小鬼,從他記事起就沒人說過他是膽小鬼。


    然而,他至今為止都記得在那座塔裏看到的東西有多麽可怕。


    “你有什麽要問的嗎?”柯子通顯得格外大方。


    夏守想了想,問道:“你們知道現在的計劃執行下去,你們會變成什麽樣子嗎?”


    他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他剛才在看見無名者的幻覺後,又用【故事蜈蚣的枯萎殘眼】看了這輛鬼車。


    他看到了這怪物,和那幾千人在十年後,可能性最大的樣子。


    這也是他出手的原因。


    “我們會變成怎樣?院主可能變成具名者,也可能完蛋,誰知道呢。


    具名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死在半路很正常,我隻是出於自己個人利益和理念做事。


    你是管控局的,總不會真把拯救世界,維護人類社會當人生理想吧?”


    柯子通說完,重重歎了口氣,失望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你要聊什麽,結果越說越沒意思,最後問你個問題,你為什麽突然在這時候找我閑聊?”


    “讓我多問一句吧,待會你們還會有援兵過來嗎?”夏守認真地問道。


    柯子通一愣,像是突然想通了,眼神都亮了起來。


    “難道是!哦,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進來地府的根本不止你們這些人,還有其他管控局的人也秘密進來了吧?


    你截停鬼車是把自己當做誘餌,想要調虎離山!”


    夏守:“……”


    102號呆住了,一直精神緊繃的蘇月也愣了一下,震驚地望向夏守。


    就連佩德羅斯,鍾表塔,以及不久前清醒過來的古粱和沈飛,都用一種震驚的眼神,死盯著夏守。


    “草泥馬!把我們當誘餌啊!”守時人中有人嘔著血怒罵道。


    102號嘴角卻露出笑容,眼中的困惑煙消雲散:“不愧是你!藏得真夠深的,這是部長單獨告訴你的機密吧!”


    身為收尾人,102號對這種被當做誘餌的事,並沒有什麽抱怨,她已經習慣了,因為她曾經也是受益方。


    管控局就是這樣的作風,從未欺騙過任何人,它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員工:為了將總體傷亡減少到最少,有可能利用部分人。


    有人會因此受害,但受害者或許已經因為這殘酷的規則,僥幸存活過許多次。


    所以……沒什麽好抱怨的。


    柯子通露出微笑,為夏守拍手鼓掌:


    “想通了!原來是這樣,看來你還真是一個理想主義的笨蛋。


    不過……你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呢?為什麽覺得還會有援兵來?


    就因為你是恐懼燈塔的征服者、血魔之屋的幸存者,所以葬儀院會忌憚你?


    別搞笑了。


    不會有援兵來了。


    從一開始,就隻有我一個人。


    院裏所有人,都覺得隻要我一個就夠了。


    佩德羅斯已經不是以前了,至於你……像你這種沒有經曆過時間洗禮的天才,我殺過太多。


    靈湖聖女、玉龍獻髓之人、猩紅飛翼,他們以前很有名,但從我殺死他們後,這些綽號就沒人提了。


    別人也不會叫我‘殺死靈湖聖女的人’,他們都叫我無傷者。


    ……真可憐,總有你們這樣的人,把那些庸人給你們取的綽號當真。”


    柯子通停頓了一下,收起微笑,鄭重其事地說道:“天才曇一現,強者大浪淘沙……”


    這句話,柯子通仿佛在說給夏守聽,又仿佛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夏守輕輕唿氣,在眾人的注視中,屁股離開鬼車,重新跳到地上站穩。


    “總之,就是沒人來了,是吧?”


    夏守仰起頭,緩緩活動脖子的筋骨,又盡量不讓自己轉頭幅度過大。


    然後,他重新望向柯子通,冷冷道:“全部說錯,管控局進來的隊伍,隻有我們一支。”


    102號眉頭一皺:“啊?”


    其他人也是同樣的表情一愣,發出相同的聲音。


    就連柯子通都愣住了。


    管控局沒有其他部隊進來,那他剛才閑聊是在幹嘛?


    柯子通不可思議地望著夏守。


    夏守緩緩抬起頭,眼神開始變得淩厲,仿佛才要開始認真。


    “就是可惜了我的登峰造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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