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現緩緩收迴思緒,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枚竹牌,舉目在四周細細搜尋。


    隻見周遭滿是被挖鏟肆虐過的痕跡,泥土被翻挖出來,隨意堆積在一旁,各種破碎的木屑、燒焦的磚瓦雜亂地混在一起,地上泥濘不堪,一片狼藉。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牆邊一處尚未被發掘的角落,那裏有一些竹牌的碎片。


    英現快步上前,俯身撿起一旁的瓦片,在泥土中小心挖掘起來。


    不多時,一道金光一閃而過,那象征著天機閣主身份的半張麵具,在滿是髒汙的泥土中漸漸顯露出來。


    “原來是你。”


    英現輕聲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竹牌輕輕放下,拿起那沾滿汙垢的殘金麵,無奈地搖了搖頭。


    “唿倫……你當真以為我已經死了是嗎……” 此刻,英現心中已然明白了許多。無論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唿倫想必是認定他已離世,所以才離開了此地。


    英現掏出一方手帕,仔細地擦拭幹淨殘金麵,而後小心地放進懷裏。又在四周搜索了片刻,見再無值得留意之物,便轉身離開了這處宅院。


    他本打算去打聽一下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順便問問是否有人認識唿倫,然而,門口的一排腳印卻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時剛下過雨,地麵滿是泥濘,那腳印從大門前不遠處朝著南方延伸而去,清晰可辨。


    “這腳印是……”英現心中一動,暗自思忖,“剛剛的小雨下的時間並不長,而且又是初冬的雨夾雪,氣溫低凝,此人腳印如此清晰,定是剛剛離開不久。”念及此處,英現毫不猶豫,沿著這串腳印朝著南方追去。


    他身形極快,幾乎是轉瞬之間,便來到了腳印的終點,竟是一棟大宅的圍牆之下。


    “這裏是……”英現抬眼望去,隻見大宅正門上方的匾額上,“東門”兩個大字蒼勁有力,筆鋒淩厲,頗有虎虎生風之勢。


    “東門……難道是他?”


    刹那間,英現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少年的身影,當年那個在門前耍槍的少年。


    “我記得他叫什麽來著……東門戰烈。”


    眨眼間,英現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然出現在東門家的大宅之內。


    東門家在長安也算是頗有名望的大戶人家,雖說沒有成立幫派,但其家族底蘊深厚。


    宅院內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盡顯豪華氣派。


    此時天剛蒙蒙亮不久,宅院內到處都是忙碌的仆人。


    英現隱匿在暗處,以他的本事,這些人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他在宅內四處探尋,沒過多久,便在偏院找到了正在練習槍法的東門戰烈。


    盡管十年光陰匆匆而過,但英現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此時的東門戰烈剛迴來不久,雖然一夜未眠,困意陣陣襲來,但為了不讓家人看出異樣,他依舊強打著精神,按照往常的習慣進行晨練。


    然而,一想到昨夜裏發生的事情,他就心有餘悸,根本無心練功,不停地打著哈欠,手中的槍法也變得綿軟無力。


    “東門戰烈,我想和你談談。”


    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東門戰烈的耳畔響起,嚇得他差點跳起來,一旁的阿福也被驚得一哆嗦。


    “誰,誰在說話?”東門戰烈驚慌地左顧右盼,可四周卻空無一人。


    “來槐樹老宅,我在那兒等你。”隨著聲音漸漸飄散,東門戰烈心中驚駭不已,如此深厚的內功,竟能做到千裏傳音,這簡直讓他震驚得渾身發抖。


    “阿福,我要出去一趟,和爹娘說一聲,我早飯就不吃了。”東門戰烈滿心好奇,提著槍便要往外走。


    “少爺怎麽這時候要出去,去哪裏?”阿福趕忙開口詢問。


    “這你就別管了,我去去就迴!”東門戰烈不敢耽擱,心急火燎地衝出了大門,朝著槐樹老宅飛奔而去。


    不過一刻鍾多的時間,東門戰烈便來到了老宅外。


    一切看起來都與他離開時別無二致,一縷青煙嫋嫋升起,直插雲霄。唯一不同的是,老宅外不遠處,站著一個人。


    “是你,盲人哥哥!”東門戰烈幾乎瞬間就認出了英現,驚喜地喊道,“你終於迴來了!”


    “是我,”英現轉過頭,雙眼依舊蒙著與十年前毫無差別的紗巾,而他的樣貌更是沒有絲毫變化,“告訴我,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你應該知道很多。”英現指了指地麵上的腳印,那腳印與東門戰烈此時的腳印如出一轍。


    “這,說來話長,哦對了,你要救唿倫叔,唿倫叔被應天府抓走了!”


    “應天府?”


    “沒錯,應天府,我認得他們的官服!”


    “不急,你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


    “好!事情是這樣的……”


    於是,東門戰烈與英現就這樣站在槐樹老宅外,細細講述著這十年間發生的往事。


    東門戰烈從唿倫的娶妻生子,一直講到他被捕入獄,十年的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靜流淌。


    而英現則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昨夜裏就是這樣,那搬出去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應天府的人都很在乎。盲人哥哥,你們真的是武林盟的人嗎?但我不敢相信,唿倫叔是個好人,他真的是個大好人,可是……”


    東門戰烈也是心亂如麻,經過昨夜裏的事情,他覺得唿倫或許並非被冤枉,但十年的朝夕相處,他與唿倫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這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麵對。


    “你可知道,應天府是怎麽知道這老宅之下,藏著這批寶物的?”英現輕聲問道。


    “不知道,但我見那囚車裏的唿倫叔被折磨得很慘,應該是唿倫叔告訴他們的吧。”東門戰烈搖了搖頭。


    “那你可知道,應天府又是怎麽知道唿倫是武林盟之人的?”


    “這我就更不知道了。”


    “是嗎……”英現的心中湧起一絲疑惑,這個秘密按理說朝廷是絕不可能知曉的,可如今卻泄露了出去,他實在難以理解。


    “盲人哥哥,你和唿倫叔,真的是武林盟的人嗎?”東門戰烈終於鼓起勇氣,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東門,武林盟如何?天機閣又如何?你既然覺得唿倫是好人,為什麽不出麵救他?”英現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盯著東門戰烈,質問道。


    “這……在下並沒有這種能力在應天府手中救人,而且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東門戰烈有些局促不安,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你又為什麽覺得,天機閣和武林盟,就一定是壞的?”


    “當然是因為少武伏魔祿……”


    英現搖了搖頭,揮手打斷了東門戰烈的迴答。


    “我不欣賞你,東門戰烈,你太過虛偽。你既然覺得唿倫是好人,又與他有十年的私交,卻瞻前顧後,不敢為他舍命相救。你寧肯相信別人告訴你的,也不肯相信自己親身經曆的。你的善意,布滿了代價。你恐懼,擔憂,自私,你寧肯躲在樹上一夜,都不願意站出來,為他拚盡全力。我想你從頭到尾,沒有為唿倫說過一句話吧?你確實是個偽善之人。”英現轉過頭,臉上寒霜密布,眼神中滿是失望。


    “而我,最討厭的就是偽善之人。”


    英現的一番話,如同一根鋼針,狠狠地刺進了東門戰烈的心裏。


    “我是偽善之人?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東門戰烈想要辯解,可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英現如同洞穿了他的內心,讓他感到渾身戰栗。


    英現說的沒錯,那天在長安,他眼睜睜地看著唿倫被帶走,看著唿倫對他微笑,他卻像個陌生的路人一樣,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他以為自己是避之鋒芒,暗中行事,可那一夜他躲在樹上,望著囚車裏唿倫的慘狀,心中還是充滿恐懼,不敢現身,更不敢和應天府正麵相抗。


    當時所有人都在院子裏準備搬運寶箱,他或許有機會能出手救走唿倫,可他卻連這絲念頭,都沒有動過。


    他口口聲聲說著要做些什麽,可到頭來卻什麽都沒做。


    “東門戰烈,你最好祈禱我們以後永遠沒有交集,否則……”英現抬腳便向北方走去,速度極快,腳下生風,好似縮地成尺,每一步都帶著決然的氣勢。


    “你真的是天機閣主嗎?!”就在這時,東門戰烈突然望著英現的背影大喊,他早已猜到,眼前之人除了是那位傳說中的天機閣主,不可能再是別人。


    然而,英現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東門戰烈的眼前,再也沒有傳來一絲話語。


    “是了,直到現在,我還在顧慮他們的身份,當真可笑。東門戰烈啊東門戰烈,倘若你真的查出了唿倫叔不是武林盟之人,你敢與朝廷抗衡嗎?你敢為了他冒這個風險嗎?你不敢!所謂的身份,隻是逃避的借口罷了。”東門戰烈苦澀地一笑,這一刻,他內心所有的虛偽,都被英現毫不留情地戳穿,撕裂。


    此時的東門戰烈絕對想不到,因為一時似是而非的選擇,因為一時的優柔寡斷,他未來會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英現一路向北,沿著地雲車隊的軌跡緊緊追蹤。


    經過東門戰烈的一番解釋,他已經大致明白了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


    “十年沒有迴來,唿倫以為我已經喪命,於是放棄了守護天機閣遺寶的任務,選擇去過自己的生活。而朝廷不知如何得知了這一切,為了這批遺寶,將唿倫抓捕,逼問出了遺寶的下落。唯一不明白的是,朝廷是如何得知這個隱秘的?這才是關鍵。”


    英現的心頭升起一陣濃濃的疑雲,天機閣遺寶既然已經知道了下落,便不足為慮,反倒是這個謎題,讓他始終難以釋懷。


    地雲的車隊並不難找,很快英現就發現了他們的蹤影。


    他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蹤著車隊,試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然而就在這時,他發現並不隻有他一個人在追蹤地雲的車隊,還有另外一個人。


    “你又是誰?”


    英現躲在暗處,仔細觀察著此人。


    隻見此人眉眼之間有些眼熟,像極了自己的二叔英妙,可氣質卻截然不同,此人更像是個書生,手中還不時搖著一把折扇。


    他跟蹤此人一路來到了晉州黑石樓,眼睜睜地看著此人踏入了應天府布置的陷阱,卻並未出言提醒,他想要趁此機會一探此人虛實。


    當他看見此人用寒玉笛魂功與三聖地神功突出重圍之時,眼神不禁猛地一跳。


    “三聖地的人?”


    英現大為震驚,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和三聖地扯上關係,這讓原本就複雜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為了查找出更多真相,英現隱藏在暗中略作出手,攔下了應天府的追兵,將此人放出了晉州。


    與此同時,他還發現,不止他一人在追蹤此人,還有另外一個女人,也在追蹤他們的下落。


    “有趣,實在有趣……”英現隻覺得事情愈發蹊蹺,他一路追蹤此人與地雲的車隊,來到了太行山腹地,親眼目睹了玄寺與他的一番激烈交手。


    “英子環……”


    當英現聽到這個名字時,再加上子環與他二叔英妙相似的麵孔以及玄寺的話語,答案已經唿之欲出,此人正是他二叔英妙的兒子,自己的親堂弟。


    英現何等聰慧,再聯想到英子環身負的兩種聖地功法,心中已然明了,子環定是被他二叔送進了聖地當朝廷臥底。


    “不愧是你,二叔。”英現此時已經無話可說。


    在子環生死存亡之際,英現終於出手了。


    他戴上了那副象征著身份的麵具,毫不猶豫地了結了玄寺,這隻是他報複朝廷的第一步。


    當子環告訴他,一切都是東門戰烈所為之時,英現便已然明白,唿倫的身份,就是子環泄露的。知曉天機閣遺寶秘密的,一直都是三聖地。


    “原來三聖地一直在監視我,而且長達十年。”這一刻,英現隻覺得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內心湧起一陣深深的恐懼。


    他從未察覺,自己的背後,竟然也有一雙眼睛一直在凝視著自己。


    “是時候了,必須要將三聖地,也納入掌控之中,否則必將萬劫不複!”英現暗自下定決心。


    他望著眼前跪倒在地的英子環,心中感慨萬千。子環與他何其相像,又是何其可憐,若非他僥幸來此,子環已然命喪黃泉。


    【所以,英蓮和英妙是這麽說的嗎?說我從他們手裏偷走了乾坤訣?】


    英現看著子環手中的假乾坤訣,他知道,這絕不可能是子環偷的,隻有可能是英蓮親手交給子環的,或許是為了能讓他在這風暴之中有一絲活命的可能。


    “她還是那般矛盾,既想要保護子環,又不想讓乾坤訣外泄,既心疼親人,又放任他被利用與犧牲。姐姐啊姐姐,你這輩子,當真永遠活在那枷鎖之下,可憐至極。”


    英現心底湧出深深地絕望,二十年過去,哪怕天機閣與武林盟已經覆滅,哪怕少武伏魔祿已經結束,英蓮依舊沒有變,英家依舊沒有變,一旦麵臨親情與責任的抉擇,他們會永遠選擇責任。


    可這份所謂的責任,從頭到尾都是古月無雙的陰謀,英現看得真真切切,古月無雙就是一直在利用英家,可英家卻一直甘願被其利用。


    “我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了,古月無雙。這一次,我將會親手,終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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