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車遲神色有些焦灼,橫眉怒目道:“這是因為,因為我想讓你記住越家的仇恨……不可以麽?”


    越獨清搖頭,道:“這種理由說服不了我,你從小就要我比別人更快成長,要我以最快的速度練成刀法,快點變強,才能快點去報仇,你恨多倫特穆入骨……如果你真的是越家人,你怎麽可能隱忍這麽多年?!”


    多倫特穆已是形容枯槁,他聽到這裏,一直緊盯著軒車遲的雙眸卻忽然迴光返照般變得明亮:“難道……阿清,你其實……下不了手殺我嗎?!”


    軒車遲原本隻是神色慌張,聽到他說的話,竟然忽然雙目翻紅,怒氣衝天:


    “閉嘴!你還在白日做夢!”


    他看向多倫,劍拔弩張地與他對視,“不要用你肮髒的雙眼看我,多倫特穆,我越獨清恨你到死——!”


    多倫聞言,眼神中的光芒一瞬間黯淡下去,似是淒冷至極,他又接連嘔出幾口鮮血。


    “那你……你為什麽不親自殺了我……”


    他此刻奄奄一息,語氣帶著冷冷的苦澀,與之前那個站在冰橋之上意氣風發的猖狂將軍判若兩人。


    軒車遲聽了他的發問,激動憤怒之下,身軀竟然抖如篩糠。


    他攥緊雙拳,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而後,像是做了一個什麽極度掙紮的決定一般,他冷冷一笑:


    “好,好,我來告訴你,為什麽我讓他來殺你……”


    ……


    十八年前,軒車遲還是越獨清,他曾在皇武教行醫,清理戰場時救下了偽裝成皇武兵卒的多倫特穆。


    那時春城一戰剛過去不久,軒車遲聽聞慘訊,想要借助皇武教的力量打敗敦羅,為家族複仇。


    多倫特穆用盡一切手段隱瞞著自己的身份,與軒車遲成為了莫逆之交。


    後來多倫幾經輾轉,迴到了敦羅,帶領騎兵與北蒼狼交戰,那時軒車遲才知道,原來曾經與自己稱兄道弟的那個傷兵,竟然就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


    再後來,軒車遲潛入敦羅探營,離間可罕與多倫兩方勢力,導致了多倫被抄家滅族,多倫逃到大般若寺……


    而他的家人……


    “他是,你的兒子。”軒車遲看著多倫,咬牙說完這句話,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越獨清原本冷靜的頭腦忽然一片空白。


    多倫平靜地聽到最後一個字,而後怔愣半晌,竟瘋魔一般努力伸著脖頸想要直起身軀,他推開越獨清渡過真氣的手,跌跌撞撞地向軒車遲爬去:“你說……什麽……”


    山崖上的白雪新舊交疊,人腳下是四散的石屑和冰碴,一場爭鬥後留下的瘡痍,怎樣都無法掩埋。


    納蘭孝軒聽到這,一時驚惶不已,他搖著頭,不可置信道:“怎麽會……不可能的……”


    軒車遲看著爬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昔日仇敵,冷漠道:


    “當年我親眼看著將軍府被抄沒,但是你卻安然無恙,之後我擄走了你的兒子多博勒……”


    “那時他隻有四歲,遭受驚嚇,身受重傷卻奇跡般活了下來,我才知道,他和你一樣,是個天生的練武奇才,多博勒年紀幼小,發燒後又記憶模糊,我便在他額頭上刺下越家的標誌……”


    軒車遲說著,竟然有些悲傷,他不忍去看越獨清煞白的麵龐,和驚愕的痛苦神色:


    “我原本是想要你們父子相殘,落得一個比我更慘的下場,可是後來……多倫特穆,我不像你那樣狠毒,我看著他長大……總會有些動搖……”


    越獨清表情木然,緩緩搖著頭,他奔向軒車遲,跪在他麵前,抓緊軒車遲的衣擺,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他眼神天真又痛苦:“不是的,你還在騙我,師父,你不能,你不能這樣騙我了,你告訴我真相,或者……或者你不告訴我也行,師父,你不要編這種謊話來騙我!”


    淚水洶湧而出,越獨清全身的肌肉抑製不住地緊繃著,他像是一隻被吊在懸崖上的困獸。


    軒車遲提起內力,抬掌向下一劃,衣袍應掌斷裂,發出一聲刺耳的哧響——


    越獨清跌坐在地,雙手緊緊攥著破碎的布料,麵如死灰。


    “越大哥!”納蘭孝軒心痛如絞地將他扶住。


    “他不姓越,他叫多博勒。”軒車遲殘忍地再次提醒了所有人。


    他看著越獨清:“我給過你許多機會,在百旗決,我曾經勸你放棄,可是那時你告訴我家仇不報,越家先祖死不瞑目,既然是越家子孫,便不該因任何艱險而有所退卻……你說得對,所以……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


    不遠處的多倫看著軒車遲,猩紅的雙目竟然不斷湧出血淚:“阿清,你竟然,你竟然恨我如此——!”


    他知自己已經迴天乏術,苦笑一聲便將災魚拔出體外,扔到一旁,而後抬掌而起,凝聚真氣——


    越獨清看到這一幕,驚慌失措地喊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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