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知道張大江的病根在哪裏。見他整天失魂落魄的樣子,老婆的心裏也不忍,就想了個辦法。在吃飯的時候,老婆給張大江溫了一壺酒,在他喝的熏熏微醉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提起:他爸啊,你看看你每天下班後吃了飯就看電視,然後就老早睡覺,又睡不著,早晨還起不來。這樣下去不行啊,時間長了會得神經衰弱的啊。

    張大江最害怕神經衰弱這個詞兒,就隨口問了一句:不看電視睡覺,我能幹嘛去麽。

    老婆體貼入微地說,你不能老是呆在家裏啊。咱們晚上睡得早,你第二天早早起來,也走出去鍛煉鍛煉,或者和那些閑人學學,也培養幾個休身養性的愛好或習慣。不好麽?

    張大江一想也是。閑著也是閑著,幹嘛不出去找找樂子呢?人沒有必要跟自己過不去不是?

    老張接受了老婆的建議,第二天大早晨就從床上爬起來,順著小河堤來到郊區公園。郊區公園離張大江家不遠,一千米左右,好大的一片地,濃蔭匝地曲徑通幽鳥語花香。老早就據說市裏規劃,要在這裏開發一個大規模的度假村的,但口號喊了四五年也不見度假村的影子,專門為度假村配套的森林公園倒已成氣候。當初栽下的一叢叢的鬆樹們,如今已都長到碗口粗了,遮天蔽日的,吸引著周圍三五裏的居民們一早一晚地都聚集到這裏來,各自尋找各自的快樂。

    公園裏有溜鳥的,有練劍的,有吊嗓子的有跳廣播體操的,有下棋的跑步的有爬單杠的有拽著梢枝蹬腿的有甩手的有拿大頂的還有倒著走路的……當然還有溜狗的(溜狗的就不要去說它了,想起來都煩)。

    隻去了一次,老張就知道這裏不屬於自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偌大的公園,似乎到處都是人,他們割據四麵八方,都有各自的勢力範圍,都有自己的功課或樂子,張大江每一處都轉了過來,卻發現自己無法融入他們,進入不了這些人的勢力範圍。

    轉了一大早晨,張大江沒有像那些晨練的人們一樣容光煥發精神百倍,反而更加萎靡不振更加沒有精神。

    老張心想,自己這是完了,肯定是得了什麽病了吧?

    張大江真的病了。查不出來病根在哪裏,隻是厭食少語,貪睡卻又往往失眠。父母心疼兒子,湊著個星期天,正好孫子也從學校迴家來了,就催著兒媳婦陪大江去醫院。張大江也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得了什麽怪病,就和老婆到醫院去了。

    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腦電圖心電圖胸透磁共振。驗血查肝功抽尿查腎髒。全麵檢查了一次,各種儀器檢查出來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醫生也傻了,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隻好建議暫時休假一個月,多臥床休息。

    迴家的路上,夫妻兩個不坐公交車,也不打算打的,慢慢地徒步往迴走。

    老張說他不想聽醫生的,他還是要堅持去單位上班。

    老婆說,醫生建議你休息,你沒有聽到嗎?

    老張說,我沒有病休息個啥勁呢?天天在家裏睡覺,會把我睡傻了的。

    老婆說,你怎麽可以把醫生的話當成耳旁風呢?

    老張說,現在最不能聽的話除了官方新聞,就是醫生的建議了。

    老婆說,醫生的話不能聽,那為什麽得了病還要去醫院呢?

    老張說,去醫院一是要求證一下醫療儀器,征求一下它們的意見,看看自己哪個部位出了毛病,二是讓醫生根據儀器的判斷開藥。你沒有看到嗎,現在的那些醫生們要是離開了儀器,哪一個還能正確地說出個病因來呢?唉,人啊確實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因為人能造出各種精密的儀器。可人啊又是世界上最蠢的動物,製造出來儀器之後,他們就變得什麽都不會了,不管什麽事都要靠著儀器才能作出判斷。你說是不是啊老婆?

    老婆哼了一聲,說這都是你在部隊上學出來的古怪道理?照你這樣說起來,那些到醫院裏去的病人都是看儀器去了,不是去看醫生的?

    老張懶的跟老婆爭論,就說你愛信不信吧,給你說個故事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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