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故鄉,歸期渺茫。


    吳王心裏傷感,不禁淚潸潸。


    悲傷的眼淚還沒冒出來,清晨蕭瑟的風先來了。


    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手裏的黃土揚起,灑了他一麵。


    吳王被吹得鬼迷日眼,咳嗽連連,嘴裏沾了不少黃土,本就微舊的衣服更加陳舊,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吳王心痛地撫摸自己這件最貴的衣裳,罵罵咧咧鑽迴馬車裏。


    沈薇看得眼皮直抽,她壓低聲音問身邊的侍衛:“吳王殿下一直都這副做派?”


    和吳王認識的時間不長,沈薇得出一個結論——吳王這孩子長得挺好,可惜腦子有病。


    侍衛張五哥歎口氣:“習慣便好。”


    吳王歸位,車隊浩浩蕩蕩出發。走到天黑,在一處破敗的驛站停歇。


    驛站幾近荒廢,隻剩一個老卒守著,自然沒精力給吳王做晚膳。一直躲在隊伍最末端的元福,默默地抱著鍋碗瓢盆和食物去廚房。


    沈薇這才注意到,元福居然也在隊伍裏!


    沈薇忙去驛站後廚裏,看見元福熟練地燒水煮魚,小小的身板在後廚裏忙碌。沈薇揪住他衣領:“你來作甚?此行危險。”


    那晚向元福道出真相後,元福看上去很傷心,一個人默默地迴漁村了。


    沈薇以為,元福不認她這個姐姐了。


    誰知,這小崽子居然躲進了護送貢品的隊伍,還當了隊伍裏的廚子。


    元福被抓包,眼圈瞬間紅了,他委屈地說:“阿姐,我沒地兒去了...除了跟著你,我想不到要去哪裏。”


    父母死於海難,姐姐投海自盡,村子裏人性涼薄,元福才十二歲,隻覺得前途灰暗,看不到一絲絲希望。


    他不知道去哪裏,他隻能跟著沈薇。哪怕眼前的女子,並不是他真正的姐姐。


    元福抱著沈薇的胳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阿姐,我不會拖後腿...你就讓我跟著你吧。”


    他哭得實在太傷心。


    像隻無依無靠的小黑狗。


    沈薇想到前塵往事,終究是動了惻隱之心,她撫摸元福的腦袋:“此行危險。若是遇到攔路惡徒,你無需顧慮我,直接逃跑。”


    元福淚汪汪點頭。


    隻要能跟在姐姐身邊,再大的危險他也不害怕。


    元福繼續煮魚湯,他廚藝好,熬出的魚湯雪白,香味撲鼻。吳王吃得很滿意,連連讚歎元福是個好廚子。


    夜幕降臨,車隊在驛站歇息,天亮後繼續出發。


    ...


    ...


    吳縣。


    吳王離開時,留下大半的王府班子治理吳縣。他的離開,並沒造成吳縣秩序的紊亂。


    吳王離開的第四日,一隊穿南楚兵服的騎兵來到吳縣。


    王府裏的管家前來接待。


    為首的騎兵問:“讓吳縣調查‘死而複生之人’,可有線索?”


    王府管家訕訕道:“皇帝陛下旨意一到,我家王爺掘地三尺開始找人。可惜啊,實在找不到什麽死而複生之人。”


    南楚騎兵是個精明人,他沒相信管家的一麵之詞。而是派人去縣城張貼告示,把賞金提到“百兩白銀”。


    騎兵心裏也無奈。


    南楚皇帝兩月前忽然下旨,讓各國探子尋找‘死而複生之人’。各國探子百思不得其解,但天命難違,隻得各自尋找。


    東臨國這邊,南楚皇帝派了一支精銳的騎兵隊伍進入,親自排查。騎兵隊伍走了大半個東臨國,至今沒找到符合條件的人。


    畢竟——【本該死亡卻又離奇複活】這個條件,實在是太苛刻。


    騎兵本以為,在吳縣也會無功而返。豈料,告示剛貼出去,當天下午,就有人揭了告示。


    一個皮膚黝黑的漁家女被帶進王府,她怯生生地拿著告示,兩股顫顫,眼珠子四處亂轉。


    “民女巧姐,見過大人。”巧姐第一次進王府,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南楚鐵騎,肢體抖如篩糠,緊張地幾乎要暈過去。


    騎兵頭子掃了眼這漁家女:“你認識‘死而複生之人’?”


    巧姐連連點頭:“當然。不瞞大人,民女住在元家漁村。就在一個多月前,村子裏的元喜兒跳海自盡,撈上來時已經斷氣。可不知怎麽地,她忽然又活過來了。民女常年打漁,見過不少溺死的倒黴鬼,沒哪個像她這樣怪,醒來幾乎變了一個人。”


    “今日民女去集市賣魚,瞧見告示,便想到村子裏的元喜兒,所以揭榜求見。”


    騎兵大喜過望。


    眼見事情有眉目,騎兵忙問:“那元喜兒在何處?”


    巧姐迴答:“據說元喜兒前幾日又跳了海,吳王殿下還重罰了不少漁民。但民女覺得她沒死,跳海幾日不見屍首浮上來,她弟弟也沒蹤影,好生古怪。”


    騎兵仔細琢磨,覺得元家漁村的元喜兒可疑。


    他調查一番後,將元喜兒之事書寫下來,迅速傳迴南楚。南楚那邊很快迴了信,南楚皇帝親自下旨,讓騎兵隊伍仔細調查元喜兒和她弟弟的行蹤。


    ...


    ...


    “阿嚏——”


    破敗官道上,引路人沈薇打了個重重的噴嚏。旁邊的侍衛張五哥聽見,忙善意提醒:“沈小弟,冬日將至,你可得顧好身子。等出了東臨地界,咱們就是一群瞎子,全靠你引路呢。”


    沈薇揉揉鼻梁。


    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前麵的地兒叫玟州,地理位置很特殊,位於南楚、慶國和東臨三國的交界地,沒有衙門管理,屬於三不管的國界過度地帶。


    距離玟州還有半日的路程,沈薇看天色陰沉,又下暴雨的征兆。她便叫停了隊伍,在官道旁的驛站歇息一晚。


    隊伍剛邁進驛站,磅礴大雨嘩啦啦落下,沈薇淋了一身的雨水。驛站裏生了火堆,一幫大老爺們紛紛脫下打濕的外套烘烤。


    唯獨沈薇沒脫下濕衣服。


    吳王看沈薇淋得像個落湯雞,瘦不拉幾的很是可憐,顯得背影越發單薄。


    “阿嚏——”可憐的引路人又打了個噴嚏。


    貓兒似可憐。


    吳王暗暗欣賞了一會兒沈薇好看的背影,善心大發,取出自己的一件幹燥外衣,慷慨地遞給沈薇:“把濕外套脫了,穿本王的衣裳。”


    沈薇默默地裹緊濕外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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