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貢品去慶國的事迫在眉睫。哪怕知道眼前的“沈衛”疑點重重,吳王也根本沒得挑選。


    他隻能雇傭“沈衛”。


    吳王收斂神色,告訴沈薇:“本王雇你當引路人,過兩日你隨本王出發。”


    沈薇拱手:“小民多謝王爺,定不辜負王爺的信賴。”


    吳王讓侍衛給沈薇安排了一間屋子,沈薇暫時住進王府裏。


    沈薇離去後,吳王召來侍衛:“去查查,這沈衛到底是什麽身份?本王來吳縣足有一年,沒聽過有姓沈的漁民。”


    沈姓,在整個東臨國都很少見。


    更像是慶國那邊的姓氏。


    侍衛拱手:“是,屬下這就去查。”


    吳王一個人在簡陋的書房裏徘徊踱步,心裏悵然。如果越國國師當年的占卜是真的,他命中的貴人已經出現,那他命中注定的媳婦兒咋還沒露麵?


    難不成,他未來媳婦兒在慶國?


    ...


    ...


    吳王府,侍衛將沈薇帶到一間屋子裏。屋子裝潢簡陋,隻有桌椅和床鋪。


    但比起元家漁村的破屋子,已經好了很多。


    沈薇關上房門,草草洗漱一番,精疲力竭地躺迴床鋪上。她思考了一會兒去慶國的路線,思維漸漸飄遠。她想起二十年前,她剛變成燕王府裏的丫鬟沈薇,那時候也靠著野心,得到了一間小院子的居住權。


    如今躺在吳王府的小屋子裏,沈薇心裏歎口氣,有種往事重演的恍惚感。


    ...


    ...


    翌日,吳王又繼續招募了廚子和馬夫。護送兩車貢品去慶國,護送團隊至少要有十個人。


    引路人、侍衛、馬夫、廚子,缺一不可。東臨皇帝不給吳王送幫手,吳王隻能自己招募。


    引路人、侍衛和馬夫好找,廚子可不好找。吳王府的廚子知道去慶國無異於送死,當場跪在地上給吳王磕頭,說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真不敢踏上這有去無迴的旅程。


    出發日子迫在眉睫,廚子還沒找到。正當吳王感到頭疼的時候,侍衛來報,說有個小娃娃上門來,說願意當廚子。


    吳王吃驚。


    派人把小娃娃帶來,吳王定睛一瞧,居然是元家漁村的元福。


    吳王太陽穴突突地疼,他沒好氣道:“你個小屁孩甭來搗亂,迴家照顧你姐姐。”


    元福鼻梁一酸,撲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邊哭邊說:“我阿姐...她已經死了,嗚嗚嗚。”


    小少年哭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吳王聽得耳朵疼,把桌上的一盤子糖糕遞給元福:“別哭別哭,你姐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


    元福低下頭,小手擦拭眼淚,把元家漁村老光棍們覬覦阿姐的事兒,原原本本告訴吳王。


    元喜兒失去父母,又被村裏的老光棍覬覦欺負,還遭到吳王的辱罵,萬般絕望下投海自盡。


    吳王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背著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這破漁村還有這種惡事?來人,去查查情況!”


    吳縣小,侍衛很快把元家漁村的事查清楚。吳王沒想到,小小漁村裏竟藏著如此醜惡卑劣的齷齪事。


    他以為自己在皇室裏被欺壓,已經夠慘了。


    沒想到元喜兒比他還慘。


    吳王百感交集,還有些暗暗懊惱。元喜兒的死,和他也有關係。吳王想了想,吩咐侍衛:“把元家漁村那幫老光棍抓起來,每人打三十板子,關進縣衙大牢裏做苦役。等本王從慶國迴來,再收拾他們。”


    “此外,去告訴元家漁村的村長,以後村裏再有欺辱孤女的事發生,元家漁村的海鮮就不能在縣城賣了,都去喝西北風去。”


    吳王讓侍衛去處理漁村。


    他瞧著淚眼汪汪的元福,安慰似拍拍他肩膀:“你阿姐跳的哪片海?等會本王派人去海邊搜搜,盡量找到她的屍體。”


    元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他哽咽道:“迴不來了...嗚嗚,我阿姐永遠迴不來了...”


    昨晚,沈薇決定女扮男裝進吳王府時,便已經把真相告訴元福。


    元喜兒已經死了。


    現在活在她軀殼裏的是另一個人。


    元福聽得錯愕,但其實他心裏早有懷疑。畢竟他和元喜兒是親姐弟,朝夕相處多年,了解彼此的本性。阿姐蘇醒後,不再懦弱貪心,變得勇敢堅毅,元福心裏便有了一點點猜疑。


    沈薇說出真相後,元福哭著接受了。


    “王爺,我煮的魚湯特別好喝,我還會做很多菜。”元福跪在吳王麵前,“我願意當王府的廚子,求您給一條活路吧。”


    吳王俊眉深深皺著,耐心告訴元福:“你當本王去慶國是鬧著玩?本王此行,九死一生,小命都可能交代在慶國。”


    元福:“那我也要與你一路。漁村我迴不去了。”


    明日出發,眼下也沒多的選擇。吳王看著淚眼汪汪的元福,恍惚間想到曾經的自己,當年阿姐被迫去和親,他哭得比元福還慘。


    吳王無奈,隻得點頭同意。


    吳王拍拍元福的腦袋:“等到了慶國,我把你送到我阿姐家裏。她長住慶國,特想東臨的食物,你在她那裏也算有個去處。”


    元喜兒的死,吳王也有間接責任。


    稍微照顧下元喜兒的弟弟,就當是吳王的恕罪了。


    ...


    ...


    翌日天蒙蒙亮,吳王府門口的馬車已經備好。三輛馬車,兩輛馬車裝貢品,一輛馬車坐著吳王。


    隊伍總人數十一人,潦草地出發了。


    沈薇是引路人,騎著一匹瘦馬走在最前端。走出吳縣的地界時,沈薇攤開手裏的東臨地圖,研究著走哪條官道最近。


    她正要繼續往前走,旁邊騎馬的侍衛攔住她:“沈小弟,先歇一會兒,王爺有事。”


    沈薇納悶:“張五哥,趕路要緊,王爺還有什麽事?”


    名叫張五哥的侍衛歎口氣,似乎已經習慣了:“王爺要告別故土。”


    沈薇:...


    沈薇迴過頭,看到吳王莊嚴地從馬車裏走出來。吳王那頭長長的烏棕色卷發,編成了一條長長的辮子,辮尾綴珍珠。他撫去微舊紫金王袍上的褶皺,又湊到侍衛舉起的銅鏡前,仔細地照照自己英俊的麵孔。


    確定自己外貌依然高雅英俊後,吳王這才緩緩踩到吳縣的土地上。


    他彎腰取一抔黃土,望著破敗的吳縣風貌,一時間悲從心起,迎著蕭瑟的風,慷慨激昂開始背誦:“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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