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娜·斯諾懷特是準大皇子妃貝蒂·莫德如今最討厭的人。


    貝蒂·莫德努力掩飾住內心的厭煩,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盡量看起來出於真心。她如今能收到的社交邀請函很有限,但就在這些有限的、莉莉安娜·斯諾懷特壓根不出席的場合裏,大家都在喋喋不休的談論她。


    “你們不覺得,在這種優雅的場合,總是談論一個女人殺掉一隻鹿,顯得有點兒殘忍嗎?”終於,她忍不住了,她以她慣用的腔調——專門努力練習過的、十分接近舊王朝教會時代貴族的口音、也就是萊恩直係家族的說話腔調——開口。


    說罷,她又拿起手帕輕輕咳嗽了幾聲:“哎,天氣暖和了,明明是讓人高興的事情,但我的身體實在不好,溫度一變化就發燒。”


    從前,她的這句話一定會得到周圍很多人的關心,雖然每次那些話都大差不差,但是她就是喜歡這種被人們圍繞在中心的感覺。


    但今天,她的這句話說出口,就像直愣愣地擦著所有人的耳朵飛出去、並沒有真切被大家聽到似的,被圍繞在中央的那位伯爵家的小姐甚至都沒有為這句話停頓一下,又開始伸出手比劃:“我雖然站得遠,但我也看到了,那支鹿角有——這麽大!”


    “天哪,這麽大的角,別說是打獵,我連舉起來都害怕劃傷手。”


    “卡爾小姐,我聽說斯諾懷特小姐為了追那頭鹿還直接直接從山崖上跳到了湖裏,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這樣了,蘭斯洛特別苑裏哪裏有山啊。不過我們也都是聽皇太子殿下出來講的,哎,我講得不好,等下周我們去了首都學院見到了殿下,請他再為我們講一次吧,他講得可好玩了。”


    “既然都去學院了,為什麽不到時候直接邀請斯諾懷特小姐來我們的茶話會呢?”


    “咦?”貝蒂·莫德又一次試圖插話,她拿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臉,笑吟吟地說道,“我們這個茶話會不是一向隻邀請有貴族血統的人嗎?”


    她自以為自己講了一句絕妙的、一定會引來一屋默契又不懷好意笑聲的話,畢竟這種話她經常在她未婚夫府邸的那些宴飲時聽到,每次都會帶來很好的效果。


    “莫德小姐,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小心一點。”伊蓮娜·卡爾轉過身來,一臉真誠的憂心忡忡。


    “我雖然是迴家過新年的,但也聽說了大皇子殿下在新年皇宮宴會上對斯諾懷特小姐出言不遜的事情。新年之後,不論是斯諾懷特府邸的舞會、還是蘭斯洛特別苑的春遊巡獵都沒有向大皇子殿下遞邀請函,說明他們都很介意這件事,在這種時候,你身為大皇子殿下的未婚妻,有些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了吧。”


    貝蒂·莫德感覺臉上充了血,她瞬間抓緊了扇子,繼續笑道:“卡爾小姐這句話我有點兒聽不明白,我隻是說之前有平民學生想來參加我們的茶話會被我們拒絕的事情,怎麽卡爾小姐就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還牽扯到大皇子殿下了呢?”


    “哎?我還以為我把話說得挺明白的。”伊蓮娜歎了口氣,“莫德小姐,你聽不懂也沒關係,就記住,剛剛說的那些話,不要再在公開場合說了。”


    女孩說罷,還一臉擔心地伸出手去握住貝蒂·莫德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又轉過身去用神往的語氣說道:“我還聽說斯諾懷特小姐被允許管理居住的府邸,之前在那裏舉行的舞會就是她操辦的,去了的人都說好極了,可惜那時候我還沒有迴首都。”


    “是很好,不過我覺得你沒有去參加舞會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親眼見到斯諾懷特小姐穿的那條裙子。”


    “哦哦,我知道,我的姐姐昨天還問裁縫可不可以做類似款式的裙子,她還擔心裁縫不明白,專門畫了一張紙,結果裁縫說如今整個首都的夫人小姐都想要那條裙子,姐姐隻需要告訴她想用什麽布料、什麽顏色,再搭配什麽珠寶就好。”


    “裙子我有好多了,新的也就穿一兩次就不穿了,”伊蓮娜·卡爾說道,“我想練習射箭,我已經給媽媽寫信了。”


    “我打賭你堅持不過一個月,就像你之前那些‘雄心壯誌’一樣。”不遠處又傳來了一句輕悠悠的女聲,“等家裏把做好的新弓箭給你送來,你就已經把這件事忘到腦後去了。”


    “瑪貝拉,你真的好煩人啊!”伊蓮娜用手裏的扇子敲了敲女伴的胳膊表達抗議,“啊,我想去喝一點什麽。”


    “管理宅邸?那豈不是成天都要計較錢來錢往,就算以後大皇子殿下要讓我管家裏的開支,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吃不消,錢多髒啊。”貝蒂·莫德不甘心地再次想插話,“我昨天又請畫師來給我畫了一幅新的肖像,畫師說了,那是他目前最得意的作品,雖然目前還沒有上色,但殿下已經說了要把它掛在——”


    “對了,我來說一個你們都不知道的。”又一個女聲響起。


    “什麽什麽?”大家的注意力瞬間又被轉移走了。


    “斯諾懷特小姐不是用木箭射殺的那頭鹿哦,她是……”


    貝蒂·莫德明明站在房間的中央,卻有種自己被撇在角落的感覺。而莉莉安娜·斯諾懷特,她明明不在這裏,卻好像哪兒哪兒都是她的影子,人們樂此不疲地談論她的衣著、配飾、行事、舉止。


    甚至,說她是整個首都最美麗的——比當年的瑪麗公主都還要美麗的女人。


    她心中十分不忿:一個單純因為運氣好成為了斯諾懷特侯爵女兒的平民,她有什麽資格和血統如此高貴的瑪麗公主比較!


    貝蒂·莫德已經完全忘記了,從前每次她聽到有人說她“是美貌隻在瑪麗公主之下的大美人”時,她都在心裏暗暗得意:瑪麗公主再漂亮,也隻嫁了個老得一隻腳都踩進棺材的老廢物。而她貝蒂·莫德,可是未來的皇室公爵夫人,以後和公主相遇,誰和誰行禮還說不一定呢。


    女人自以為,在和瑪麗公主的這一場“比賽”中,剛剛出嫁就寡居的瑪麗公主已然是她的手下敗將,將公主踩在腳下的感覺讓她飄飄然。


    她覺得首都的貴族也承認了她的這場勝利,那些男人們,嗬,千方百計地來問候她、恭維她,她明白的,都是垂涎她美貌但是對她愛而不得的男人。


    她確信,不論是皇太子殿下,還是克裏斯托夫·蘭斯洛特,福蘭特·斯諾懷特,這些首都最受矚目的貴族青年,他們其實都對她存有相當的好感,隻是礙於她已經是準大皇子妃,隻能把這一份情感藏在心裏、托付於每次見麵和離別的那一次吻手禮上。


    女人在心裏盤算過,北方太冷了,她不想去,而且福蘭特·斯諾懷特未來隻是個侯爵,爵位還沒有大皇子高,所以就算他鼓足勇氣向她告白,她肯定隻能無情地拒絕他。


    南方又太野蠻了,聽說他們隻在首都的時候吃熟食,在賽爾斯都是直接啃食捕獵來的海魚,她光是想一想就會作嘔,不過如果克裏斯托夫·蘭斯洛特為她神魂顛倒,肯定也願意為她改變這些習慣吧,而且他也是公爵,所以如果是他來告白,她應該會猶豫一下。


    如果是皇太子殿下的話,哦,他們兩個兄弟為她爭風吃醋,整個王國都會為她陷入一場爭執之中吧!那時候她該怎麽辦才好呢,皇太子殿下可是未來的皇帝啊,如果被他搶過去,她就是皇後了,天啊……王國最尊貴的女人,她應該是王國最美麗的皇後吧,畫師會為她新畫一幅比當初迷倒大皇子的那幅畫像還要好得多的畫像,讓之前的那些皇後都黯然失色!


    但莉莉安娜·斯諾懷特的出現打破了讓她感覺良好的一切。貝蒂·莫德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新年皇宮宴會上被特許進入內廳的女眷是那個女人,而不是她這個堂堂的大皇子未婚妻——那個女人甚至還被安排在上座、緊鄰著皇帝和皇太子!


    那個女人靠著一張勉強過得去的臉,把曾經屬於她的裙下之臣都勾了過去,平日裏說話做事也都昂著腦袋、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真把自己當成侯爵女兒了不成!還要裝模作樣地去和男人們聊大事——以為旁人看不出來嗎,不過都是勾引人的手段罷了!


    每當氣得不行的時候,貝蒂·莫德就會想象莉莉安娜·斯諾懷特被揭穿身份,從侯爵女兒、未來的公爵夫人跌落到誰都不看一眼的下賤平民的場景,想象那個女人滿臉灰塵地跪在滿是牛糞的大街旁,而她坐在高高地馬車上、以皇室公爵夫人的高貴裝束目不斜視、疾馳而過。


    嗬,等到那時候,她會想辦法“好好照顧”那個女人的。大皇子的宴請上大家交談起來,多得是人想要嚐一嚐那個女人的滋味,那些人平日是怎麽對待自己的女仆和情人的,她也有所耳聞,她到時候會挑一個最殘忍的男人,把那女人當人情送過去——哈哈,沒有了斯諾懷特姓氏的莉莉安娜,到時候還要趴在地上親吻她的腳尖、感激她作為皇室公爵夫人的憐憫吧?


    都沒有關係,看看瑪麗·普林斯和瑪利亞·愛德華茲,她們身份比她高貴,那又如何?都是她的手下敗將,而且命運一個比一個悲慘,一個寡居,一個甚至連寡居的資格都沒有,直接嫁不出去了——這些貨真價實的貴族小姐尚且如此,那個假的莉莉安娜·斯諾懷特,隻會比她們更加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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