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米裏德有個其他哪裏都比不上的好處。”莉莉安娜中肯地評價道,“它和西方的各種小鄰國接壤,這讓它的邊境貿易條件得天獨厚:皇室的領地雖然都算安全,被高山峭壁隔著海,被瑞諾卡擋著風,但換句話說也是被三家給牢牢包裹著;賽爾斯就西北邊有一點鄰國接壤,還在入海口邊上,萬一魔獸也喜歡從入海口上岸,那沒人會想在那種危險的地方走商。”


    “雖然我看皇宮的官職有專駐米裏德邊境負責貿易的人員,但地緣地緣,就是講究一個近字,這些鄰國的國力在普林斯王國麵前似乎毫無競爭力,《鄰國地理》裏沒有提魔法,我估計是不成氣候。”莉莉安娜在白紙的西邊畫了一顆五角星,“但這份歸順的好處,皇室應該沒吃到多少。那些小國可能也就是獨立城邦的水平,他們的生活質量受米裏德影響很大,萊恩家族對於他們的影響力高過皇室一點兒都不奇怪。”


    “其實這個就能看出來,皇室和蘭斯洛特的關係是最好的,南方的天塹讓了一半給蘭斯洛特。”莉莉安娜沉吟了一下,想到了一個新的可能性,“當然也可能是蘭斯洛特的騎士團能飛,在製空權麵前搶山的意義不明顯,不如賣個人情。”


    “這個世界的‘皇帝’,詞後綴和‘教皇’相同,我詢問過克裏斯,這個詞綴最初就來自宗教,意思是‘眾人之上的神之子’。他們沒有區分‘king’和‘emperor’,如果真要追究對應,我覺得其實這裏的‘皇帝’的地位更接近與我們從前世界的‘國王’,畢竟在我的觀念裏,要大一統才有資格稱‘皇帝’,按這個標準,普林斯王國還差得遠。”


    “但我對歐洲曆史實在沒有什麽研究,不知道他們的標準,這個就不糾結了,就按習慣繼續說‘皇帝’,反正就咱們兩個人,不會有人無聊到說咱不嚴謹。”莉莉安娜聳聳肩,然後條件反射地按住自己的肩膀,意識到姨婆不在、沒人拿冰塊打她才鬆了口氣,“好了,現狀基本說完了,有點枯燥,但這是必要的,知己知彼才是朝下走的基石。”


    這地圖莉莉安娜在家練了幾天,結果還是畫得歪歪扭扭慘不忍睹,可見原主沒啥繪畫天賦,下筆沒有力氣,手腕特別容易酸。


    “你能想象,在我們從前的曆史中,一個家族以直係繼承的方式綿延好幾百年都還保持穩定嗎?而且是在家主總是早逝、隻留下弱子寡母的情況下,旁支哪怕協助管理後,都會規規矩矩把權力交還給直係,我反正想不到。”莉莉安娜一邊甩手看向瑞拉。


    “我一直覺得挺離譜的,”瑞拉說道,“就這四家人,他們居然能保證自己一直有魔法很厲害的後代,兩百多年都沒有斷過,而且他們生的孩子也不算多,你看我們的那些皇帝不都是十幾個十幾個的生嗎?”


    “呃,嗯,我看他們不止兩百年,而且咱們還是有朝代出現過隻有唯一的皇子的情況的——不過確實,對於一個封建王朝來說可選繼承人太少不是好事,所以我同意你說的,這個世界離譜得要命。”莉莉安娜在新的白紙上畫了四個大大的圓。


    “幾百年的王朝不稀奇,咱們見過的多了。但叔叔替侄兒掌權,幾乎每一代都能安穩完成交接的,我是真沒見過,朱允炆知道了都要羨慕得原地複活——扯遠了,現在我覺得,這四個家族的存在,向我們揭示了這個王國權力構架的本質。”


    “瑞拉,”莉莉安娜深唿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你發現了嗎,他們的權力和魔法是高度捆綁、一起傳承的,直係繼承人完全淩駕眾人之上的魔法天賦保障了家族傳承的穩定。我雖然沒敢直接問克裏斯,但我懷疑他們四大家族的直係家主單挑騎士團勝率都很高,所以對他們來說,這種實力差距能保證他們簡單粗暴地解決很多事情——誰有異心就直接弄死誰就行,在這種極致的暴力下,很多事情是有心無力的。”


    就像個沒什麽腦子搞平衡的作者坐在電腦前拍腦袋拍出來的爽文設定,莉莉安娜在心裏嘀咕,屬於她看不上的那種三流小說。


    “換句話說,極端不平衡的、與這些家族的直係血脈牢牢綁定的魔法天賦,才是造成當下一切的根源。王國所有的製度,都是在此之上衍生的——這也導致了這個世界和我們的世界存在本質的不同。”


    “在這個世界上,人和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平民和貴族之間不平等,貴族和貴族之間也不平等,而且這種不平等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不是喊幾句口號能消除的。你可能不像我感受得那麽具體——我不是說我們過的是貴族生活還是平民生活,我說的是,對魔法的感知。”


    “我一開始真的覺得,我好像和周圍的人相比少一個器官,他們憑本能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卻連想象的能力都沒有。”地圖已經不需要了,莉莉安娜把第一張紙卷了起來放到一旁,她走到了窗邊,地處僻靜的小巷沒有什麽人,但能聽到遠處車來人往的聲音。


    “我當時完全是周圍人說什麽,我就照做。當然,這有我當時覺得反正都是劇情設定、隨波逐流得過且過的心態,但往內裏,還有一個核心:我感到害怕,我覺得自己沒有說‘不行’的選項。四周的貴族都會魔法,而我連基本的元素屏障都沒有,他們真的想要殺死我的話,可能比捏死一隻螞蟻都簡單。”


    “我覺得,這也是大部分平民對於魔法的感受,可能也是普通貴族對於四個家族的家主的感受。何況這個世界除了人之外,還有魔獸這種東西。雖然還沒有親眼見過,但克裏斯說過,他見過小山一樣高的魔獸,召喚來的閃電可以把深海的黑夜刹那間照亮成白晝,如果沒有騎士團的夏巡,那些東西就會上岸。”


    說到這裏,莉莉安娜又想起了蘭斯洛特家主的宿命,她搖搖腦袋,現在不是煩惱這個問題的時候。


    “平民在野外是很難生活下去的,哪怕是一隻落單的魔獸,都可能輕而易舉地摧毀平民自發形成的村莊,這就是魔法極端不平衡造成的碾壓,這種碾壓也存在於貴族和貴族之間。”她開始在新的一張紙上畫圖。


    “王國如今的體係裏,平民在貴族的土地上生活,向貴族繳納稅款,同時也接受貴族向他們提供的庇護。所以,對於很多平民來說,他們的利益和領地上的貴族息息相關。甚至可以說,貴族那些奢侈的消費給了很多平民生存的空間,數以百計、千計的仆人、農戶、商人依賴著這些貴族,甚至誕生了世代以侍奉這些貴族為使命的家族。”


    “對於這些平民來說,領地繁榮他們的日子就會好過,而如果生活的領地因為衝突被其他貴族占領,他們很容易被趕走、陷入流離失所的境地——我猜測,這也是很多人成為流民的原因。”


    “而貴族,他們接受皇室的分封,管理自己領地裏的大小事務,每年按規定向皇室繳納稅款,同時也要服從皇室的一些安排,比如再過幾天,另外三個大家族的家主就要到首都來覲見皇帝。”


    “暴力和權力高度統一在某幾個自然人身上。如你所說,王國的興衰可能隻在四個人的一念之間,他們的資質決定了無數人的命運。這很恐怖,但卻也是王國維持了幾百年穩定的基礎。”莉莉安娜總結道。


    “魔法造就了一切,所謂的能力平衡,存在於四個家族的家主之間,就造就了普林斯王國如今實際上由四個家族控製的局麵;如果出現第五個人和他們掰手腕,那現狀就會被打破,多少年之後形成五極分立,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是這第五個人嗎?我覺得討論這個沒有意義,瑞拉。”莉莉安娜看瑞拉張了張嘴,她搖頭。


    “你的願望是,推翻這個封建分封製度,建立新的製度。那麽,幹脆就狂妄地假設我的魔法可以碾壓他們四個家族好了,讓他們臣服於我,然後我們宣布廢除皇室,規定從此再沒有貴族和平民的區別,問題就解決了嗎?”


    沒有,完全沒有,瑞拉覺得自己明白莉莉安娜想要表達什麽了。她雖然曆史課上基本都在寫作業,但也沒有傻到一無所知的地步。


    “你又不是永生的神仙,壓得住他們一時,壓不住他們一世。等你力量一旦衰弱,老了,病了,他們就會反攻倒算,讓一切迴到從前的模樣。”瑞拉說道。“沒有他們支持,就我們兩個人也不可能同時保護所有的平民不受魔獸困擾,對於平民來說日子可能還沒有從前安穩,沒有了貴族,好多人還會失業,他們自然不會跟我們幹,甚至還會恨我們。”


    “是的。”看瑞拉理解了自己,莉莉安娜十分高興,“而且本質上,我們也是在用暴力壓迫所有人服從我們,哪怕我們能把這種碾壓一切的力量通過遺傳的方式延續下去——”


    “那這和現在的情況也沒有什麽本質區別,咱們也不能保證子孫後代就和咱們一條心。”瑞拉點頭,“我聽明白了,隻要有人會魔法,有人不會就不行——沒有魔法就沒有能力自保,要依賴魔法就肯定會有不公平。”


    “是的,受魔法的人注定更容易受到重用,成為話語權更重的群體。而在這個世界,魔法和血脈綁定嚴密,家族宗親所形成的利益鏈條更加牢固,一時打散,有朝一日也會重新締結起來。”


    這是實話,瑞拉從前在農村感受得更深。農村裏有宗祠的、糾集在一起的大家庭,平日裏說話做事都要比其他人高一個聲調,一言不合就從附近好幾個村子召集男丁,那架勢連城裏來的村幹部都害怕。


    “而且平民們也並不想要改變,”瑞拉歎口氣,想到這些天失敗的掃盲嚐試,“我是說那些平民出身的小孩,我想教他們認字,他們根本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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