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電腦屏幕前,瞅著電視中這人的表情,就知道可能他說的不是多麽好的事情。他在這樣重要的場合總是會出現,在直播中也見過很多次,他會解答一些重要的問題,宣布一些特殊的決定,今天他帶著的,應該也是一個重要的決定。


    “省去廢話吧,或許今天過後,我就要卸任了,我不得不。”


    菲哀俄諾歐的眼睛中充滿了一閃一閃的淚花。


    “世界人民都知道……我們當前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我們命懸一線,同時,我們也相信聯合政府和各國都已經做了很大的努力,並且正在繼續努力控製著局麵,我們做了所有可能的嚐試,但是結果都是失敗的,或者是到目前還沒有收到成效的。


    “我們不能就這麽等下去坐以待斃,聯合政府集中力量已經嚐試了所有的可能,但是我們依然沒有能夠控製這場鋪天蓋地的病毒,但是我們並不悲觀,我們正向著最後一種可能前進!下麵,我要宣布的是聯合政府代表人類做出的決定!是最後的決定!”


    他的話鏗鏘有力,講話從最一開始的木訥和萎靡,逐漸變得亢奮和激動,並且他摘下了自己的口罩,扔在了一邊。


    他在宣戰,他在抗爭,他在呐喊。


    崔旺和譚月麵麵相覷,緊緊靠在了一起。


    最後的決定?哪個最後?人類的最後?聯合政府的最後?還是流浪地球計劃的最後?


    這場直播在所有孩童派國家地下城市民家中還開著的電視機或者視頻處理終端中播出,同時信號也被地麵截取,被地麵上的人廣為知曉。


    人們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看向那塊小小的屏幕。那是世界最後的嚐試,最後的可能,那是承載希望的一種嗎?還是令人絕望的另一種呢?難道是疫苗有成果了?還是發現了流浪病毒的突破口呢?


    一個個昂起的腦袋,一雙雙含著光芒的眼球,一瓣瓣因翹首以盼而張開的嘴唇,一聲聲因為期待脫口而出的髒話。陷入恐懼和焦慮的世界人民在期待,在等待,在努力盼望著這次的滅絕人類的危機過去。


    畫麵繼續。


    “世界,是孩子們的了!”


    崔旺和譚月相互看了看,兩人同時轉頭瞅了瞅依舊在唿唿大睡的鬧鬧,他的玩具還在腳邊踩著,腦袋上還頂著一個。


    菲哀俄諾歐說得清晰明亮,不存在任何的口音和含糊音。


    可是很多人還是願意相信這個人是說錯了,這個直播信號一定是假的,可能又是某個組織搞出來的假東西!就是為了徹底破滅人們心中的希望!他們是壞人!


    尤其!這個人可能已經染病了!他在電視上說胡話啊!孩子?什麽叫世界是你們的了?那除了孩子以外的那部分人呢?不要了嗎?放棄了嗎?疫苗呢?淨化劑呢?


    人們對著亮著的屏幕憤怒地揮舞著手臂,站起來大聲唾罵,摔碎東西泄憤,絕望地抱頭大喊。


    “聯合政府因為不可抗的因素,正在逐漸走向失能,即將失去應有的基本的決策能力,各國政府也是同樣的局麵。”


    聯合政府都沒有辦法,這是一個多麽大的打擊,又是一個多麽可笑的笑話,行星發動機鑲嵌在北半球,一顆顆亮藍色的寶石閃閃發光,如此宏偉的巨型建築一座座拔地而起,推動地球。


    可聯合政府促成了這一切,但是現在卻敗了,一敗塗地。


    “但是這些都不要緊!世界上還有孩子,大人們的暫時退出並不代表著這是人類滅亡的開始,而是新生的開始!在這艱難的時刻,是時候讓孩子們登場了。”


    菲哀俄諾歐的眼神中有一絲光閃過。


    “我們把地球的船舵交到了孩子的手上,把未來的旗幟遞到了孩子的手中,各國的孩子要努力奮鬥!相信大人會迴來的,人類會勝利的!孩子們!世界是你們的了!你們有活力,你們有潛力,你們有能力!你們不是孤立無援的,你們不是孤獨的,你們任重而道遠!人類的未來是屬於你們的!”


    菲哀俄諾歐對自己剛才講的話十分滿意,但他開始察覺到身體上出現的某些異樣,尤其是鼻子裏麵有些什麽,有些什麽要被重力拽出來了!


    他的心一下就慌了,現在身體上的任何異樣都隻能說明和指向一個同樣的結果。


    這個時候,他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快速得猶如被人按下了開關,那顆擊殺他理智的子彈正在鑽入他的腦袋,他明白自己要出什麽問題了。


    菲哀俄諾歐被打敗了,他的心被屈服的藤蔓層層包圍,陣亡。


    本來他還想再說些什麽作為一個完滿的暫時的句號,可是不行了,他一手捂住了口鼻,對著鏡頭使了一個眼色,新聞直播被緊急掐斷。


    世界人民注意到了他的異樣,這是他們心態轉變的開始,被一盆冰水澆透之後,又再次燃起了火苗。


    被集中隔離的人們在沉痛的寂寥之中突然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唿聲,一浪高過一浪。


    果然!這個人是有大問題的!他的話絕對一半都是假的,孩子怎麽能駕馭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呢?這不就是癡人說夢嘛!他病了!他在說胡話!這個世界其實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現在隻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瑪利亞在地鐵站內沸騰的人群中和幾個孩子縮在了角落,她看著他們這群人先冷後熱,大多數人激動得歡唿雀躍摔摔打打,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開心個什麽勁兒!


    她並不感覺這個世界在他們的手上,也不感覺將會在他們的手上,這個世界根本不在人類的手上,也不會再在人類的手上了,這個世界在死神的手上。


    瑪利亞突然被一個情緒變態過頭的光頭男子猛地踢了一腳,正踢在她的小肚子上,稍微有些偏也足夠將她踢倒在地。


    她悶哼了一聲,摔倒在地,冰涼而刺痛的地板讓她即刻滾了起來。


    一旁的哈爾坡看到瑪利亞被踢了,立刻站起瘦弱的身體,惡狠狠地盯著光頭男子,指了一下,盡力大聲罵道:“你他媽在幹什麽!?”


    “我在幹什麽?我在扞衛我的頭發!小逼崽子們!告訴你們!別想著站在我的頭上!就你們還想管理我們?你們能給我們帶來什麽?你還想站在我的頭上?不可能!聯合政府一定是瘋了,他們的腦子一定是受到了病毒的影響!”


    哈爾坡身子向前,道:“你他媽的光頭蛋子,我他媽告訴你!你他媽的最好讓我們踢迴來,我們一人一腳!否則,我們可不能保證以後你得病的時候會不會立刻就死!”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現在的孩子可沒有被病毒感染的風險。


    “沃特法克!你在說什麽?”光頭男子立刻開始大聲喊,意圖招唿附近的人,“天!老天呐!這就是聯合政府要把地球什麽什麽方向盤要交到的孩子手裏麵嗎?就是這樣的孩子嗎?他們肯定會把我們折騰死的!”


    其他人聽後,投來的目光多是帶有敵意的。


    瑪利亞沒有說什麽,眼神陰冷地盯著光頭男子,揉了揉肚子。


    光頭男子被瑪利亞用此種冷酷無情的眼神去盯的時候,他的未來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了。


    “把那些沒用的孩子都趕出去!趕出去!”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趕出去”成了這個地鐵站的新浪潮,很多人向著孩子們紮堆的地方走去,將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圍在了一起,他們視孩子為一種末日來臨的威脅。


    這些瘋狂的大人開始動手了,他們開始將孩子從可憐的家庭中拉拽出來,將這些孩子都堆到了瑪利亞所在的角落。


    “你們幹什麽?我的孩子才九歲!他懂什麽?不要帶走他!”一位母親極力阻止自己的孩子被人們帶走。


    “行啊,那你也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吧!去其他的地方,以後就不要再迴來了!滾你媽的!”


    “可是其他的地方很多都是感染區!一級感染區增加到了58個,二級感染區26個,三級感染區18個!我們出去能到什麽地方?無症狀區域為數不多,你讓我們去哪裏?你們難道聽了一個聯合政府瘋子說的話,就全都變瘋了嗎!?你們這些膽小的畜生!放開我的孩子!”


    九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了,他唿喊著自己的母親,也拚了命的掙紮,想要掙脫開這些人的手掌,但這群人人高馬大,他們的表情似乎真的將所有的孩子當成了威脅,他們不相信孩子是希望,那根本沒有希望!一點都沒有。


    一位好心哥看不下去,摔掉了手中吃飯用的小鐵桶。


    但這一聲隻是被附近的幾個人聽到,前麵的人還在到處找孩子拉拽,引起了不少的衝突。


    在眾人憤怒的唿喊之下,打算將這些孩子全部丟出去。


    “夠了!你們這些蠢貨!欺負孩子算什麽本事!?”


    好心哥衝了上去。


    瑪利亞這群孩子沒有慌張,隻是拿著一些趁手的鋒利小武器時刻警惕著有人對自己不利。幾個小孩子被丟了過來,擠在了他們的身上。


    “你說什麽?瘦家夥!你是不是心善過頭了?難道你信了聯合政府的話嗎?你支持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將來會要了你的命的!勸你還是救救你自己吧!”


    吵鬧聲越來越大,人們離開了破木條隔板搭建的脆弱小隔間,分成幾個集群的人開始相互辱罵對方,然後好心哥和光頭男吵了起來,兩方的人拉拉扯扯大聲叫罵,然後推推搡搡,之後發生了劇烈了肢體衝突。


    地鐵站內的衝突很快引來了為數不多的地麵警察,地麵警察的介入很快讓這場衝突有了結果,但過程卻是混亂無比的,那些人甚至瘋起來連地麵警察都打!


    多方的群毆逐漸在零散的槍聲中停息,有人在混亂中死亡了,尤其是光頭男,他的胸口插著一把被磨得很鋒利的小匕首。


    瑪利亞在混亂結束之後,依舊縮在牆角,身上防身的武器少了兩把,隨之消失的還有她冷酷的眼神。


    地麵警察立刻將已經死亡的人拖走了,他們似乎很著急,有一個人還摔了兩次。


    人們一個個盯著屍體的眼神似乎想要做點什麽,但是他們很是忌憚地麵警察手中的武器,甚至有的人看著警員拖走屍體的樣子,悄悄摸出了自己藏起來沒有幾顆子彈的手槍。


    有個人突然說:“這些警員是孩子假扮的!他們不是地麵警察!幹掉他們!”


    這聲過後是短暫的安靜,人們的視線從屍體之上移開,看向也在呆愣當中的地麵警察。


    警員的身材確實和以往的有所不同,非常明顯衣服是寬大的,裏麵不管塞了多少的保暖物件,但看著就是不合身,這些警員的眼神,是孩子的眼神,時間在眼睛中留下的沉澱,一下就看出來了。


    “他媽的,他們是孩子!他們這群騙子!他們還是想要統治我們!”


    短暫的安靜過後又是一陣暴亂,人們開始抓住被拖走的屍體,然後往迴拽,之後一群人向著“假冒”的警員衝了過去,要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們都揍一頓!最好是直接殺了他們!


    瑪利亞和哈爾坡在混亂當中偷偷順走別人的物資,和幾個相熟的小夥伴趁亂離開了地鐵站,過程十分艱難,他們不得不痛揍了幾個大人,同時也挨了不少的拳腳。


    裏麵發生了持械衝突,被識破的地麵警察的小警員們開始扣動扳機,用為數不多的子彈成功壓製了暴動的人群,並且很迅速地離開了地鐵站。


    瑪利亞向哈爾坡要了一顆手榴彈,離開之前丟在了入口處,炸塌了一個通道口,死了兩個人。


    瑪利亞踏出地鐵站口,被行星發動機的光芒晃了一下眼睛,哈爾坡拉著她,才匆匆離開這個發瘋的地方。


    哈爾坡滿臉得憤怒,說:“草!你們誰把破綻露出來了?”


    一群孩子裝扮的地麵警察相互看看,然後都搖了搖頭。


    “我們還有破綻?誰知道那些人的眼力挺厲害,我們進來的都是個子高的,誰知道今天有什麽的直播!這不利於我們的計劃,是誰做的?”


    “算了,隨便吧!幾個人想辦法去一趟感染區,迴來把他們都染了!然後去打聽一下聯合政府是不是這麽說的!”


    這是真的嗎?沒有人不會不懷疑。


    “聯合政府真的這麽說?”譚月看到直播被緊急掐斷了,愣了一會,問:“這個不會也是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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