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怎麽看?”人群中,一少女偏頭詢問身邊的人。


    一旁的男子搖了搖頭。“暫未可知。”


    無巧不成書,這二人便是顧見春與趙青木。兩人剛出了來去穀,就聽到這恨水山莊所謂品劍會的消息,正是順道前來一看。誰知一來就聽見恨水山莊的莊主說起他們要找的人。


    趙青木感歎道:“原來外麵是這副模樣啊。從前在山穀裏,很少能見到這麽多人,此處真是熱鬧!”她勾了勾唇,有些雀躍。


    顧見春不語,一心想著剛才那恨水山莊莊主說的話。莫不是他們真的將她捉了起來?可看這恨水山莊的莊主,武功平平,不像是有這種本事的。他雖然不知道小湄如今身手如何,但也不至於落敗於這般對手。可那把劍,又確實刻著她的名字。


    現在想來,茫茫人海,尚有同名之人,自己找不到她,多半也是因為她換了名姓。


    夜來。他無聲地開口,輕輕品著這兩個字,那紫色身影便浮現在眼前,他有些微怔。他會認不出她,也是因為無論是相貌氣質,還是行事作風,她皆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截然不同。先前看她使出同門武功,還道她是何處學來。若不是細看她那雙眼睛,真叫他找不出一點昔日的痕跡。


    又或者,其實“小湄”才是她借以隱藏身份的名姓,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暗自搖頭,思緒又飄到了九霄雲外。


    見對方沒有答話,趙青木也知曉他心中有事,於是幹脆迴到了這件事上,說道:“對了,先前你不是與她同行數日,見過她的佩劍麽?你可會辨別?”


    這話倒是把他點醒。“未曾。她未曾佩劍,也不曾用劍。看她出手也是用身邊趁手之物……對了,她隨身有一把劍鞘。”


    “劍鞘?”


    “是一把紅色的劍鞘,她總是帶著不離身。那時候她看不見,隻能以劍鞘引路。在下看得分明,那劍鞘有些邪戾,令人十分不適。”


    這倒是先前沒有被提到的細節。少女嫣然笑道:“咦,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君子。”


    顧見春無奈:“這種時候就莫要打趣了。”


    於是趙青木點點頭,摸著下巴說:“這把劍沒有劍鞘,你又正好看到劍鞘。會不會是她的佩劍遺落,被人撿了去,或者這根本就是假的?”


    他一笑:“你怎的就知道她不在這兒?”


    趙青木撇了撇嘴:“你看這所謂的恨水山莊,也不是什麽名門。要是真的得了這碧天劍,還不得第一時間就藏起來自個兒琢磨一番。如今一反常態把人都招來,現在卻遮遮掩掩,我看其中必有貓膩。再說了,你不是說她與你師出同門嘛?既然你這麽厲害,想必她武功也不俗。你看這莊主啊,還有他手下啊,我雖然練功不勤,卻也能看出他們腳步虛浮,氣短乏力,皆不是什麽高手。你這師妹必不會落入他們手中。”推理完一通,她還篤定地點點頭。


    “話雖如此。碧天劍既重出江湖,各方勢力都會覬覦。想找些什麽隱士高人也不是什麽難事。”對方所言,不置可否。但他心中總是隱隱覺得,此間之事,與她還是有幾分關聯。


    “我知道你擔心她。不過眼下還是不能耽擱咯,我們得去那個什麽寺等她才是。”趙青木抿唇一笑。


    “你……唉…”他剛想辯解自己也並非擔心,隻是覺得這山莊不太對頭。可看她笑得有些狡黠,越是解釋怕是越亂,於是便閉上嘴。


    二人話音止,突然發覺天上層雲密布,分明方才還是晴空一片,如今竟濃雲滾滾,山雨欲來。


    一股潮濕而陰冷的風撲麵而來,樹葉簌簌作響。這是要落雨了。


    “果真天陰了。”


    “是啊,這人所言分毫不差,正是一盞茶的功夫。”


    眾人見狀,紛紛歎服這恨水莊主所言極是。倒各自找了避雨的法子,等著看這盒中究竟是不是那絕世寶劍。


    恨水莊主捋了捋胡子,麵含微笑。他微微頷首,示意下人將盒子打開。


    下人得令,就要開啟這木盒。


    大家翹首以待。


    突然,後堂傳來一陣短促的驚叫。


    恨水莊主道了一聲:“慢著。”下人止住了動作。


    石溪一抬眸,暗自說道,這聲音怎的聽上去像小轍?他連忙撥開前麵的人,就要上前去看,誰知被幾個家丁攔了下來。


    “少爺!救我啊!少爺!”後堂一人歇斯底裏地大喊著,石溪終於確信,這是小轍的聲音!難不成?難不成小轍做了什麽,被他們捉住了?他可管不得那麽多,當即“唰”地一聲拔出腰上的寶劍,就要衝破麵前的圍堵。


    可惜還未曾出手,就被兩個家丁左右分別製住了他的雙手。


    同時,從後堂押行出來一個灰袍少年。


    正是那前去一探的小轍,此時他頭破血流,狼狽不堪地被人反捆著。石溪心下稍安,好在他們沒對小轍做什麽。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他不住地掙紮,可惜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裏是這幾個習武家仆的對手。三兩下便被按在了地上。眾人都在一旁遠遠地看著。


    見到來人皆被製服,恨水莊主倒也像是沒預料到一般,皺著眉,略一思忖,便換上一副笑臉。他看著石溪,拱手說道:“這位小兄弟,在江湖上行事可要講規矩。你在我品劍大會上生事,算是個什麽道理啊?”


    “什麽規矩不規矩的。你們捉我隨從,還如此對待本少......本大俠,你們知不知道本大俠是誰,就敢這麽對我?”石溪亦是不甘示弱,反問恨水莊主。


    “誰啊?”有好事者問道。


    “聽好了!”石溪掙紮再三,才發覺是兩邊的家仆鬆了手。他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整了整衣襟,又撫了撫額前亂發,朗聲說道:“我乃是曲州光華山福興洞文樂真人座下第一大弟子,枕石居士!怎麽樣?怕了吧?!”


    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長串,可惜預想中的讚歎與豔羨之聲並未傳入耳中,四座皆是鴉雀無聲。


    半晌,有一人嘀咕了一句,卻沒想到在這一片寂靜中分外清晰。


    “誰啊?未曾聽聞。”


    “嗬嗬,怕是哪個不知名的山頭裏住著哪個不知名的居士教出來的哪個不知名的徒弟吧?”有人嘲弄而笑,這“不知名”幾個字倒是咬得極重。


    石溪登時一怒。他平日裏最恨旁人說他平庸。他在石家時,父母百般嗬護,長輩疼愛有加,整個曲城沒有人不知道他石溪少爺的威名,亦敬重他,憐愛他。可以說,他石溪的生命中就未曾聽到過“平庸”二字。可如今在這兒竟有人說他不知名?他如何不知名!他不入江湖,便知道他的大名早已經傳遍了整個永昭。隻是他石溪低調,不愛同人炫耀這些罷了,今日也是對方人多勢眾,他打他們不過,不得已報上名號。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這兒,他便找到聲音來源,提起劍就向那人砍去。可惜他這兩下實在是滑稽不已,那文樂真人少說也是曲城外有名姓的隱士,雖然不是什麽上乘功法,好歹一套“春華秋實”,傳聞也是受了苦葉大俠的指點,講究的是個首尾相銜,每一劍都落到了實地,才能接上下一招。可被這大少爺使出來,卻是三心二意,腳步輕浮,劍招未至,氣勢已經倒了七八分。對方也不是什麽善茬,掏出一雙流星錘,左右打旋,便招唿上來。


    眾人見狀,連忙避開十丈遠。也不怪他們沒人幫忙,這什麽枕石居士,和那位多了句嘴的俠士,皆非他們熟識,倒也說不上什麽理來。


    隻見那流星錘被他舞得風生水起,花招頻出,他手一抖,鐵錘隻一下就衝到石溪襠下。旁人驚唿,這人倒是出手狠毒,這便要斷人子嗣?皆是多看了他幾眼,要是日後在道上行事,更要留意幾分。


    石溪冷笑了一聲,雙腿騰空一劈,這鐵錘便從他身下穿過,沒能傷他分毫。這大少爺雖然功夫不好,可那些花架子倒是學了個足,什麽躲閃側首,什麽揮劍挽個劍花,但凡是能讓他身姿飄逸翩然的招式他皆記得滾瓜爛熟。這倒是巧了,對方雖然出招狠辣無比,卻使得一手流星錘。這流星錘雖然招式繚亂,千變萬化,一擊不中,卻要再尋良機。眼下兩人竟能打上幾十來迴,隻能說對方這實力也和這位大少爺半斤八兩。


    此時這使流星錘的也看出來對方善拆招,於是主動將鏈子纏在了對方的劍上,逼著對方與自己正麵相對。這石溪倒是沒多想,隻想著速速將這口無遮攔的濫人解決了,於是急得抖了抖他那佩劍。他這劍倒是石老爺花了大價錢給他買來的寶劍,雖然不知道什麽名號,卻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這時他隻是輕輕抖了兩下,那鐵鏈便寸寸斷開,鐵錘“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咦,好劍好劍。”有人說道。


    可殊不知別人是說劍好,這石溪卻當他們說劍法好,竟讓他得意起來。對方看武器沒了,連忙掏出幾枚飛鏢想要趁機遁去。石溪哪裏肯,將劍舉過眉間,便起了勢,又追了過去。那人丟了飛鏢不成,又砸出幾顆鐵球,皆被石溪一一格開,這人一邊跑著,一邊嘴皮還不停,直說著些挑釁的話。石溪一時也追不上他,卻又不肯放過他,兩人就這樣在堂前你來我往起來。


    眾人看得有趣,又沒聽見這恨水莊主前來阻止,一時間也沒誰能說上什麽話來。須知這滿堂的人皆是聽聞這碧天劍才眼巴巴地趕過來,如今來這山莊已經一兩個時辰,卻遲遲不見這碧天劍,不免有人心中不忿,竊竊私語。


    那恨水莊主也不急,硬是要等著這兩人分出個勝負來似的,便在一旁看著。不多時,天上落下零星雨點。這初冬之雨在永南倒也常見,隻是此時堂中忽然漂浮起一股無名的香氣,頗為好聞。


    這香氣似有若無,許多賓客都未曾留意,隻是趙青木生下來就與藥材打交道,於是蹙了蹙眉,仔細一嗅。


    這味道,似乎是毒氣!


    她剛要提醒身旁的顧見春,隻見那恨水莊主突然打開了那木盒。盒子裏竟瞬間暴射出數千根針來。那針多如牛毛,又細如雨絲,隻有站在前麵的寥寥數人才看到了這景象,想逃卻已經被紮成了篩子,紛紛倒下。


    她二人站在角落,此時本是最適合離開的時候。她心中一驚,頓時看向顧見春,隻見後者直接低喝一句:“躺下!”她不及思考,隻得趁亂往他手裏塞了枚解毒丸,兩人狀作體力難支,便倒在了地上。


    已經給了他丹藥,想來應當不會有什麽大礙。她略一思索,便真就躺倒一動不動。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因為此時飛針已經波及到他們周遭。借著細雨綿綿,沒有人察覺這暗器從何而來,又因為似乎之前吸入了太多這異香,此刻內力難繼,就別提抵禦飛針了。隻看著身前之人一個個地倒了下來,卻不知他們為何倒下。自己還沒來得及提起武器想明白,就已經中了暗算。


    “單是這飛針,想必不至於讓所有人都難以抵擋。我猜是在飛針上塗了什麽毒藥。”


    趙青木此時卻還有閑心與顧見春傳音入密。


    顧見春無奈,不迴她,又怕她露出什麽破綻,於是隻得問道:“傷著沒有?”


    “那倒沒有,虧你想了個好法子。”


    “你記得吃解毒丸啊。”見對方不迴話,她忙不迭地提醒。


    “嗯。”顧見春不再多言。


    那恨水莊主見狀,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日又放倒了一院的人,他自是舒了一口氣。遂捋了捋胡子,吩咐手下,將這些人統統捆起來關著。那些功力不好,被紮了個渾身的就當他們倒黴,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走這條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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