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雲,水無限,入眼蔚藍。風北來,浪南湧,乘風破浪。


    北風拂麵船舟蕩,桅杆小平台上,張揚舉鏡遠望。一陣急風突來,瞬間帆直船蕩,張揚失衡猛然後仰腦袋磕在身後桅杆上。甲板上數人焦急問話,聽到上方咒罵聲才放下心。


    “啊啊~”張揚順繩滑下時嚎了幾嗓壯膽,沒形象的舉動,讓船上的船員們不禁翻白眼。


    天茫茫,水茫茫,船隊前接後續排成一線,張揚腳下一艘位列第三,前方兩艘,一艘引路,一艘充當開路先鋒,運氣不好時可能觸個礁翻個船。


    張揚下來沒多久,頭上就響起叫喊聲:“前方發現礁石!”聲落,鑼鼓聲喧,船艙閣樓內湧出一大票人,有人朝後方傳信號,有人撐舵,有人站於牽繩固定處,作好收帆轉向的準備。船尾處,張揚剛把自己拴起來,羽毛加鐵片的釣組也剛下水,聞聲扭頭瞄了一眼,便繼續釣魚大計,眼下情況,他早已見怪不怪,出海六天,天天來幾輪,就沒一天清靜點。


    船隊繼續前行,張揚著般支數百處漂著樹木心庠難耐,好想叫停並乘小船跑木頭邊釣釣魚。寬闊無邊的海邊上突然看到有漂浮物,最好的選擇是繞行,漂浮物下方往往是暗礁淺灘。看到密密麻麻的漂浮物,最好收帆下錨,別拿小命開玩笑。


    不出海,不知道海上多危險。一出海,危險是知道了,可沒多久人也麻木,對水麵下的威脅提不起勁。張揚出海六天,腳下這艘船就刮了一次底,磨了二次礁石。


    天雷達,無導航的年頭,沒人敢晚上跑船,一怕觸焦,二怕迷失方向,一旦在航線外出了事,十死無生,求救無門。就算是白天,船隻也不會深入大海,多是沿著海岸線,或已知線路線行進。


    丁千小跑至船尾,一屁股坐下才說道:“老大,辛統領說午後就能到港口,要停岸二天體整補充物資,問你有沒興趣下船四處轉轉。”


    張揚頭一搖:“沒興趣,到處亂糟糟沒什麽好看的,有那時間還不如在沙灘上睡懶覺,順便抓點海鮮。”


    張揚這麽一聽,丁千也沒了興致,入境康國後,一路走來,他們見過太多髒亂差,除了平州還算順眼,其他城鎮都是路差味難聞,一旦下雨更是差上加差,到處泥濘不堪髒水流。


    由於黃圖等人不在,丁千無形中成了記錄官,張揚觸景生情想到的東西都由他記錄下來。此時正閑,丁千便問道:“老大,雷達是什麽東西?真能發大財?”


    張揚一臉小得意:“不但能發大財,還能做很多事。用於軍伍可以料敵於先,可以提前發現對方,並以此製定對策。用於海運的話,船支能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可以無視白天黑夜。雷達簡單來說就是反彈,就像玻璃玻彈牆上又滾迴來,原理就是這樣。”


    丁千眼一亮:“是不是像迴聲一樣?用迴響確定距離和阻礙物?”


    張揚一臉驚訝,正想誇誇丁千,可話還沒出口,丁千又說話了,他一臉興奮道:“這錢好賺,原理這麽簡單應該好造!”


    張揚麻木點頭口中‘嗯嗯嗯’了幾聲,丁千張問又問:“疫苗又是什麽?輸血我懂,可疫苗就有點不清不不楚了,您讓我記時沒說清楚。”


    同樣是半桶水的張揚,自然說不出什麽大道理,隻能靠所知的一星半點瞎編:“和草藥一樣,藥吃了病能能好,疫苗則是提前吃藥,就像住身上存藥,這樣一來,本該生的病,就不會生了。”


    丁千暗想,這和吃飯沒區別呀!一頓吃撐,下頓就吞不下多少了!想是這麽想,可丁千沒敢說出口,他知道這話一說絕對被罵。


    上方話聲響起:“左側有魚群!弓弩手準備!”


    打魚捕鯊是船上為數不多的運動項目,隻要魚群出現船上總能熱鬧一番,上方話剛完,就有十幾人從船中湧了出來,石景混在其中手拿魚叉,魚叉上拴著百米長繩。


    張揚飛快起身喊道:“都瞄準點!午餐能不能吃燒鯊魚就看你們了!”


    事不如人願,出於好奇而跟船魚群,沒有再次靠近,顯然是對漂在水麵上的龐然大物沒了興趣,漸行漸遠消失於眾人視野。


    燒鯊魚是吃不成了,沒有活餌想抓鯊魚難度太大,船上圈養的活禽牲畜都已下肚,肉幹和鹹魚倒有不少,就是沒法釣魚,這也是張揚用假餌釣魚的原因所在。


    日頭偏西,劉山港映入眼簾,大船還在為進港停岸折騰,已有六艘小舟登岸,辛平帶著人前去拜會地方長官,船隊總有一千五百六十三張嘴巴,單靠市集收集物資難度太多,沒地頭蛇協助還真不行。


    和辛平同時登岸的張揚,此行目的是為了魚餌,領帶十五號人在碼頭邊刮沙子找蛤蜊,刮附在石頭上貝米,逮小螃蟹……隻要是活的統統抓起來再說。


    刮地三尺的舉動引來了不少圍觀,張揚靈機一動,對圍著的本地閑人說了收購意向,隻要能吃的、能釣魚的通通按當地價格收下。


    張揚話落,就有個毛頭小子指著水桶裏的小螃蟹和沙蟲問道:“將軍,這樣大小的你也要?”


    張揚一笑應道:“有多少收多少,小螃蟹和蟲子我都要,要是能找來蚯蚓最好。”


    圍觀人群很快散去,紛紛迴家找工具,還拖友帶友一起發財,張揚所收之物,海邊到處都有,隨便一扒一找就抓不少,往日裏連吃都都提不起興趣的東西,今天卻能換錢,這和撿錢沒區別了。


    辛平去而複返,灘頭熱鬧非凡,上百人本地人背筐提桶把收獲送來換錢,遠處,大船還在為停靠折騰,又拉又推又搖槳,號聲不絕於耳。戰艦停靠一事,直到日掛山端才結束,呂梁一臉疲憊下船,就看到碼頭邊堆著二十六個大筐,筐邊張揚興高采烈。


    呂梁帶笑走近,一看筐中物品臉都僵了,小如指甲蓋大小的螃蟹就有三筐,九筐亂七八糟的螺和貝類,一筐沙蟲,五筐各類小魚,一筐海蝦……


    呂梁無奈道:“有好些不能吃不能釣魚,你買來幹嘛?錢多沒地花?”


    張揚斜眼:“又沒花你錢,你急個球。”


    次日天明,十舟離港朝朝港處的礁石小島而去,舟上籮筐密布足有近百,大多碼在一起堆放,僅有十餘裝載著昨天收過來的海貨。


    –


    忻城,劉府高塔上,劉雯依舊紅衣冷豔動人,其後是發已斑白卻身姿筆挺的辛宇。


    劉雯:“將軍,妾身想問一言,還請如實相告。”


    辛宇:“但說無妨,事不說開會成刺,同舟共濟需坦言。”


    劉雯點頭手指城池問道:“若敗,置城中十萬民於何地?若平,忻城如何苟且偷生?若勝,周遭強敵立,出頭者,四顧皆敵,永無寧日。”


    辛宇聞言一笑,劉雯側身迴望麵帶不解。辛宇無言抬頭,示意稍安勿躁,邁步向前站於圍牆邊笑看眼下城邦才答道:“四戰之地,生如死,左去無路,右去無門,前有惡鄰,後有強邦。忻城本無路,何談未來?爾等不過向死而生,為生而死,過著朝不保夕卻無力掙紮的生活。如今府城壓境諸國亂,城主怕是午夜夢醒笑未減,眼下是困局,也是機遇,你知我知,莫要再作無辜狀無助狀,城主眼下所為,隻會徒生事端而無益。”


    “既然已經明言,我給三個答案。一遷移,齊國近海之處有地無人,城主隻需伏地稱臣便可率眾遠離旋渦。二投降,可趨府城兵鋒未至,聚周邊諸族之力,悍然阻斷蕭連兩國速退之路,此舉一出,府城勝,忻城興。三強邦,借勢借力借用一切力量壯大自身,隻需境千裏,軍百萬,雄據一方非妄言。”


    劉雯俏皮一笑,臉上的高冷淡去,帶著幾分得意說道:“傑統領沒騙我,將軍真如他所言般強硬直白,統領曾言,辛將軍刀嘴柔心言帶刺。”


    辛宇麵無變化,視劉雯一眼,淡淡道“吾有小女,其年齡與城主相仿,其言其行跳脫難訓,卻未敢出言不恭,城主今日之舉可一無二,莫在無事生非。末將卷入爭端非自願,若無上令,莫說貴地,府城人隻要不踏足大海,隻康京仍在,東部五國興亡與我無關。”


    意思相同的話,從不同人口中說出自效果不一樣,相近的話傑斯說過,陳平也提過,劉雯帶笑表示理解,而自辛宇口中說出,卻讓她心頭一顫背發寒。


    劉雯嘻笑一斂,主動後退半步不再與辛宇並肩,語調恭敬道:“謹遵將軍叮囑,絕無二次。即日起,城中一切由將軍調度,吾等定會傾力相助。”


    辛宇未迴首:“自桑亡諸邦立,自月國止兵罷戰,同盟已有數十年平和。數十年間無戰無爭臨境,而這些年,府城襲吾將帥,攏吾盟友,亂吾營生,襲吾異邦歸附勇士,處處與針對處處爭,本以為北淩、星原、風鈐三事後府城會駐手相商,未料今日之行。”


    “城主放心便是,吾邦八部百年未亂,吾邦與陳康結盟數十載未起兵戈,為何有力而不發?為的隻是一個‘信’字。如今,我同盟外擴開來,周邦國民聚於境內,依靠的就是武力。人無信,無從者!人無威,百聲嘲!人無武,群敵至!府城人會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至於代價是什麽沒人知道,我也不願意去想,但我會在長老院叫停前,用盡一切辦法讓府城人坐立難安。”


    劉雯無言默默點頭,辛宇淡笑辭別。


    塔上佳人依舊,塔下百騎奔行,天已無雪,風漸暖,卻吹來陣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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