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李元吉到了李靖在晉陽的府邸,見到正要上前跪拜行禮的李靖,連忙上前攔住,“將軍身上有傷,不必多禮。”


    “不過是皮外傷,若非大王主持大局,下臣也不能重拾軍心。”


    李元吉笑著搖頭,“將軍自謙了。”


    二人進了屋,李元吉環伺了一圈,這宅院是他賞賜給李靖的,並讓人配上奴仆,這兩日也不曾過來,今日一見,雖有仆婢四五人,伺候李靖不成問題,但還是有些清冷了,還需將李靖家室接來,這樣也能讓李靖一顆心安定在晉陽。


    心中想著,李元吉麵上絲毫,不露痕跡,從王林手中接過藥瓶,“這是齊王府上好的外傷藥,元吉今夜前來,便是為將軍敷藥。”


    “大王,萬萬使不得。”


    李靖推辭萬分,可奈不住李元吉執意而為,唯有聽命從之。


    上完藥,李元吉與李靖依次跪坐,李元吉再度揮了揮手,王林從懷中拿出一幅地圖。


    “今夜前來,其實還有一事想與將軍商議”,說著李元吉指了指地圖上的馬邑,“劉武周叛我大唐,如今占據北方十數城,擁兵數萬,又是與突厥勾結,怕會對晉陽有所圖。”


    很多人瞧出了晉陽北方的威脅,所以這些天來,即便李元吉下榜招募人才,所應者寥寥無幾,正是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有才識的讀書人哪裏還敢前來。


    李靖自然也是明了,沉思許久,“晉陽兵力數千,不過城深糧多,抵擋劉武周上萬大軍,可築防待援,伺機與援軍裏應外合,並非不無勝算。”


    “將軍所說確實首選,整個並州應該還能招募一些兵卒來。”李元吉點了點頭,隨即又是道,“我想布一路兵在城外,以留做後手,是否可行?”


    “有兵在敵後,利用得當,可左右戰事勝負,隻是劉武周大軍前來,又豈能不被發現?”


    李元吉抿嘴一笑,“我欲遣王林帶人出雁門關,以突厥人習性為之,以效仿當年聖人所舉。”


    李靖在李淵帳下對陣突厥多年,自然知曉這件事,也明白了李元吉的話,“下官這兩日便挑出五百人來。”


    二人又是聊了許久,見時辰已晚,李元吉便不再打擾,起身告辭。


    上了馬車,李元吉與車轅上的王林道,“此去困難重重,甚至會有性命之憂,你可願往。”


    王林手中握著馬鞭,眼中滿是光彩,“萬死不辭。”


    李元吉嗬嗬一笑,“你能活著迴來,日後必定名滿天。”


    坐在馬車裏,李元吉掀開車簾,百無聊賴的看著車外已經褪去白日繁華的晉陽城,寒風唿嘯,周遭靜謐,一切變得安靜祥和。


    如此甚好的城池,怎能讓它毀於戰火?


    李元吉目光堅定,正欲將視線收迴,瞥到了不遠處臨河邊的三層閣樓,這是他設的文學館,天已接近子時,此刻燈光依舊亮著,不免好奇的讓王林駕車前往。


    文學館剛剛改建而成,按照李元吉的設置,一樓是名辯堂,但凡有學之人皆可來此一論才學高低,二樓是閱文館,內設書卷,隻要是求學之人均可入二樓讀寫乃至抄寫經卷,三樓則是古卷閣,這裏需得齊王認可方能進入。


    如此之下,一樓讀書人嶄露頭角,二樓則是普惠大眾,三樓則是地位的象征。


    隻是現在文學館還未開館,究其原因還是二樓閱文館書卷相差甚遠,雖然竇誕及宇文歆等人帶頭拿出了府中書卷,但也不足千卷。


    登著木梯上樓,李元吉一直到了三樓,才見一道身影正在燈火下埋頭書寫。


    數日不見,楊珪媚一身短襖,頭發用一根銀簪隨意綰著,幾縷青絲從耳旁垂落。


    或許是太過專注,楊珪媚竟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李元吉走近一看,才發現楊珪媚的字如其人一樣端莊秀麗,此刻她對著有殘破的古籍落筆飛快,好似一氣嗬成。


    “先生果然是大才。”


    一句話讓全神貫注的楊珪媚猛然迴過了神,這才發現李元吉已經到了身後,忙丟下筆來行禮,卻又想起自己為了早日將百卷殘破古卷整理完成,幾乎住在了這文學館,已經不施妝容許久,今日突然見李元吉,不免略有窘迫的道,“小女見過大王。”


    看著桌上堆著的書卷,李元吉肅然起敬,“古卷整理一事並非一日之功,先生不可如此勞累,還需注意身子才對。明日我就讓宇文大郎安排兩個讀過書的機靈人來。”


    “宇文主薄安排了人來,隻是天色已晚,便讓他們先行迴去了,珪媚迴去無事不如在學館多待些時辰。”


    李元吉很大為感動,與楊珪媚說了會話,便要送她迴去歇息。


    二人沿著樓梯而下,到二樓時,楊珪媚止步不前,猶豫了片刻,“大王設此閣是百姓之福,可是天下苦寒子弟眾多,並州也不在少數,能前往晉陽進入學館的缺少之又少,大王何不在並州各城設書院,一來顯示大王恩德,二來可以教化百姓,三來為大唐培養棟梁之才。”


    李元吉不得不承認,楊珪媚確實看到了問題實質,隻是要廣辦書院,他齊王府眼下沒有這些銀錢,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由歎了口氣,“先生所言不錯,隻可小王囊中羞澀,支撐不起諸多學院,唯有等大唐平定了天下,朝廷國庫充實,才能推行此事。”


    楊珪媚聽聞,捂嘴一笑,“大王怎的忘了以工代賑的事了?吃不飽飯的讀書人讓他們去掃雪斷然是不屑,但若是教學掙得米糧,並允諾為師優異者,朝廷可酌情為官,定會有響應者。如此,大王隻需在各地尋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再送上手抄書籍,可令黃垂小兒學字,再後是論語與孝經,不要多久,並州城讀書學禮將蔚然成風。”


    “先生倒是提醒了我,書卷謄抄是個麻煩的事兒,看來得實行印刷才行。”


    見到楊珪媚疑惑不解的神色,李元吉哈哈一笑,將話給岔開了去。


    第二日,齊王府發出告示,招了工匠巧手數十人。


    五天後,正在埋頭修書的楊珪媚被請到了齊王府。


    在仆人的指引下,楊珪媚來到齊王府的一個偏院,還未進門,小巧挺立的鼻子就聞得一股墨香味。


    待進了院門,楊珪媚就見一群人正在忙碌,一人將四寸長兩寸寬的紙放在一塊木框上,另一人飛快用木板壓下,取下紙張,紙上就留下一頁整齊的字跡。


    見一旁低案上分類放著一堆堆印好的紙,更有十幾冊裝訂的藍色封麵的千字文,聰慧的楊珪媚自然猜出了李元吉的用意。


    字跡工整,須臾間,又是數頁紙上填滿了字體,如此速度,可比抄寫快得多,而這種側裝的書卷與眼下需要卷起的書相比,無論是攜帶還是閱讀都更加方便。


    楊珪媚迴過神後,忙跪下對李元吉行禮,“大王,你這可是造福萬民之舉。”


    李元吉見身體止不住顫抖的楊珪媚,知道她此刻內心的激動,昨日宇文思純可比她更為誇張,竟然喜極而泣,讓李元吉不知所措好一會。


    “先生,快快請起,今日請先生來是想請先生做古卷編修的同時,也能兼任文印館執事。”


    並州政務已經讓宇文思純忙的不可開交,竇孝慈又是個粗心大意的主,思來想去,記起楊珪媚對古卷修繕的付出,足以讓他放心托付書籍印刷一事。


    楊珪媚則是連連搖首,“大王令小女修繕古卷已是抬愛,這文印館執事委實不敢有非分之想。”


    這文印館日後必定使得大唐讀書人生活大變,掌握之人自然千古流芳,如此要職,她一個弱女子豈能擔任,楊珪媚哪裏敢接受。


    李元吉笑了兩聲,“先生即是有才,又何必拘泥,明日我再挑兩個讀過書而又機靈的女子給先生使喚,以免先生太過辛勞。”


    聽的李元吉這話,楊珪媚心裏大為感激,唯有再度跪拜,語有哽咽,“小女拜謝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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