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貞四年夏,太平離開前跟朱九陰說,清平鎮算是他北齊之外的第二個家鄉,他想建設這裏。


    朱九陰想到了老柳頭、韓嬰、黃倉,還有夏小荷,這四尊仙王巨頭不會允許任何人大刀闊斧改變小鎮現狀。


    旋即又想到了齊慶疾,青衣的籬笆院還佇立太平河畔,朱九陰時常睹物思人,他自己,也不想改變。


    “清平很好,無需建設。”


    最終,太平隻是免除了清平鎮全體居民二十年的賦稅。


    武貞四年秋。


    周山崖台,朱九陰盤坐桃樹下,慢條斯理吃著甘甜多汁的毛桃,雷動沒在朱九陰身旁,雙腿跨騎桃樹枝杈,一邊大口咬著桃肉,一邊晃蕩著雙腿,顯得無憂無慮。


    朱九陰:“動兒,元慶一共多少年來著?”


    雷動:“元慶共計三十一年,魏國政權被三師兄覆滅後,戰亂三年,目前是武貞四年。”


    “師父,你問元慶作甚?”


    朱九陰:“你二師姐蒼雪,是魏國伏靈十五年離開周山的,迄今也快一甲子了。”


    雷動:“師父,你狗窩裏那柄掛在壁上的狹刀,就是二師姐的吧?”


    朱九陰點頭:“風切,你二師姐的古仙器。”


    雷動:“我的黑纓槍呢?”


    朱九陰:“算是古神器。”


    雷動:“古神器和古仙器有什麽差別?”


    朱九陰:“仙王巨頭鍛造出來的,就是古仙器,古神鍛造出來的,就是古神器,沒什麽差別。”


    “古仙器曆經三次天道劫,即是極道仙兵,同樣的,古神器曆經三次大道劫,即是極道神兵。”


    雷動:“那古仙器曆經三次大道劫呢?”


    朱九陰:“那便是極道神兵。”


    雷動:“那古神器先是曆經三次天道劫,又曆經三次大道劫呢?”


    “古神器先是曆經一次天道劫,又曆經一次大道劫,又又曆經一次天道劫,又又又……”


    朱九陰:“為師乏了,小憩去了。”


    武貞六年春,大慶王朝對離國宣戰。


    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


    這年,雷動短暫下山遊曆。


    兩年後的武貞八年夏迴到周山。


    “可怕!師父,戰爭太可怕了!三師兄瘋了,每攻陷一座城池都要屠城,人間煉獄!人間煉獄呐!”


    說起太平,雷動明顯被嚇慘了,三師兄幾乎成了孩子心頭夢魘。


    “忘了!三師兄早已忘記他的初心,他不再為太平,他嗜血成性,好似……好似對‘人’這個概念,這個種族,深惡痛絕,他在進行慘無人道的滅族大屠殺!”


    對此,朱九陰無言無語。


    或許等真正成為了皇帝,太平才發現一個血淋淋的事實,‘權貴’這兩個字,是殺不死的。


    當眼睜睜看著那些年追隨自己,南征北戰,忠心耿耿的謀士們、將士們,看著那些出身寒微的下層階級,掌握權勢後,進化為他所痛恨的,欲要殺之而後快的,肆意剝削、奴役、壓榨貧苦百姓的王八蛋、畜生、寄生蟲後!朱九陰無法做到感同身受,他隻清楚知道,太平一定很絕望、很痛苦。


    於是,他認為,人這種生物,就不該出現在世間,走火入魔之下,他做出滅絕人類的決定。


    當然,這隻是朱九陰自己的猜想。


    究竟為何,令得太平越來越殘酷,幾近失了人性,可能隻有上蒼知道。


    與阿飛、蒼雪、雷動這三個徒兒截然不同,太平從不會將內心暴露在任何人麵前,朱九陰做師父的,也不會。


    武貞十年夏,離國灰飛煙滅。


    次年秋收後,太平再次率領三十大軍,揮師南下,進攻清國。


    武貞十三年,清國被曆史車輪碾滅成塵。


    至此,大慶坐擁三十二州之地,一躍成為仙罡十國下最強王朝。


    同年,自雪娘後,豬皇也順利登階為陽神境天人。


    “師父師父,不得了,我師嫂竟成了外煉六品境武夫!”


    雷動興奮跑進洞窟,將手中邸報遞給朱九陰。


    朱九陰接過看了看,沒什麽大事件,全是一些小道消息。


    今年已是武貞十六年,大慶王朝處於休養生息階段。


    雪娘、小旋風,還有豬皇,已經十二年未迴來了。


    “你三師兄是陰仙境天人,與肉體凡胎的女子,怎可能生得出孩子?你師嫂至少得內煉境,才有概率懷上龍種。”


    雷動愕然道:“還有這種說法?我一直以為是三師兄不行呢!”


    朱九陰放下邸報,抬眸看向雷動,“動兒,你今年骨齡也快四十了吧?”


    雷動知道朱九陰什麽意思,連連擺手,“算了吧師父,女人太可怕了。”


    “徒兒親眼見到,一個骨架很大的男人,被一群醜八怪給吸成風幹臘肉了。”


    “我要守護好我的元陽,我彌足珍貴的童子身!”


    朱九陰輕歎一口氣,可惜豬皇不在,老齊也涼了,不然帶孩子去逛兩次青樓,保準食髓知味,一口氣敢娶一百個。


    ——


    武貞二十年,秋收後,太平禦駕親征,揮師北伐。


    同年,北齊來人,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翁,修為極高,乃陽神境巔峰。


    老人輕車熟路,仿佛來過清平鎮很多次,走過廊橋,來到齊慶疾籬笆院。


    日上三竿,雷動剛起床,準備洗漱後去周山,讓朱九陰指導《六滅無我拳》。


    麵對突然出現,且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老翁,雷動皺眉道:“老東西,小爺臉上有金子嗎?你誰啊?門也不敲就闖進來!”


    老翁:“我是你姥爺。”


    雷動:“小爺我還是你祖宗呢!”


    老翁輕歎一口氣,“乖孫,隨姥爺迴北齊吧,你娘……不行了!”


    聽老人說,素國有座古傳送陣,北齊來往大慶隻需兩三月。


    當天,老人便帶走了雷動,朱九陰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入冬後第一場雪,朱九陰盤坐石床上,陷入深層次沉眠。


    來自仙國與大慶的香火之力、信仰之力極為龐大,浩如煙海,朱九陰一邊提升修為、增長蟒軀,一邊消化血脈記憶。


    屬於燭龍真身,一世又一世的古老記憶逐漸被拚湊完整,朱九陰洞悉了太多被歲月掩埋的秘辛。


    自己上一世身,險些便能重臨古神位,重掌古神權柄,可惜,還是功虧一簣。


    列仙諸神殺死上一世身後,萬載歲月彈指一揮,自己這一世身,轉生三千小世界之一的仙罡大陸。


    仙罡遠古時代,又一場仙神浩劫,不過規模比之上一世身,小了許多,隻隕落了幾尊親自下場的仙王巨頭,還有無盡列仙。


    與萬世身不同,這一世,仙帝張百忍並未斬殺自己,隻削去了二次大道劫的修為。


    以一件極道仙兵與三件極道神兵,還有玄門三大天尊六字箴言,將自己鎮壓周山下。


    萬世身被斬殺的龍屍,都被鎮封媧皇極道神兵,山河社稷圖內的洞天世界。


    神木林中,則是遠古大戰隕落的列仙仙屍。


    為避免仙屍與龍屍誕生神祗念、惡念,可以理解成凡人死後執念、怨念太深,化作怨魂、惡鬼,禍亂世間,所以派出四尊仙王巨頭,鎮守周山、神木林、鎖龍井三處地方。


    這也就解釋為何明明四尊仙王巨頭,可同時待在小鎮的,永遠隻有三位。


    四人輪值,總有那麽一個,能無事一身輕,去遊戲紅塵。


    “人間五極之首,招搖山背後的仙王巨頭,是古今天尊。”


    “雷澤仙王巨頭是雷帝,風雪廟為殺生仙王。”


    “還有長生天尊、帝已仙王、冥皇、伶皇……”


    隨著自言自語,朱九陰腦海裏突兀浮現一尊尊氣吞山河、雄姿懾人的偉岸身影。


    “這麽多尊仙王巨頭……”


    朱九陰心驚,想象不到遠古那場仙神大劫,自己是如何斬殺這些無上存在的。


    快了,朱九陰有著極其強烈的直覺,仿佛明天,靈氣便會複蘇,這些宿命之敵便會歸來。


    朱九陰心情從未有過的沉重,但他無懼,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


    武貞二十三年,大慶與素國戰爭如火如荼。


    這年秋,盤坐石床一動不動達三年之久的朱九陰,似是感應到什麽,緩緩睜開流金溢血的眼眸。


    他下了石床,來到洞窟入口處,由於是蟒蛇真身,並非《他化大自在》化出的真龍軀殼,所以走不出去。


    秋風卷起枯葉,崖邊兩棵桃樹已是光禿禿。


    朱九陰怔怔望著北齊方向。


    又一位故人與世長辭。


    若非那起投毒事件,柳暖暖為了吊住雷動一口氣,損耗了太多心頭血,她不會如此猝不及防離世,至少還有二三百年壽。


    若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就陸地神仙,壽元即能增長一大截,足以熬到靈氣複蘇的新時代。


    以柳暖暖驚才絕豔的天資,必能於新時代羽化為仙,屆時壽幾十甚至於幾百萬年。


    故人倒在黎明前,朱九陰的心,仿佛被劃開一道口子。


    雷動被其姥爺帶離小鎮時,朱九陰給了孩子一瓶自己的古神之血,希望能幫上忙。


    也不知是柳暖暖沒有服用,還是真得走到油盡燈枯,迴天乏術的死境,連古神之血都失去了延壽效用。


    “還是我太過弱小,古神之血未煥發巔峰時期的生機。”


    “倘若我蛟龍期的古神之血,莫言一瓶,可能一滴下去,不僅能為柳暖暖延壽,還能助她一步登頂陸地神仙境。”


    從清晨至黃昏,朱九陰如石像雕塑,站在洞口一動不動。


    殘陽如血,他隻怔怔望著桃樹下的滿地桃核。


    ——


    武貞二十七年,持續七個春秋的慶素兩國大戰終於落下帷幕。


    太平趁士氣正盛,準備一鼓作氣拿下僅有五州之地的小國,遲國。


    遲國君王選擇降國,親率滿朝公卿出城投降。


    至此,大慶王朝成為坐擁五十四州浩瀚疆域的龐然大物,仙罡十國下第一流。


    若非無陸地神仙坐鎮,早就躋身十國之列。


    同年,雷動迴到周山。


    迴北齊之家七載,孩子沉默了許多,不再成天嘰嘰喳喳。


    朱九陰好奇,“怎麽不愛說話了?”


    雷動眼眶微紅,“我爹那狗曰的,不喜歡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樣,恨不得我立刻去死。”


    想來孩子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


    “師父,娘親不在了,徒兒隻有您了!”


    朱九陰安慰道:“放心,為師座下四個徒兒,最不喜歡你了。”


    雷動真的變了,由內而外的改變,脫胎換骨一般,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再也不偷懶了。


    “娘親說,來世再見,希望我能成仙!”


    有些人,一輩子都長不大。


    有些人,一瞬間就長大了。


    朱九陰曾期望,雷動永遠也長不大,永遠歡快跳脫像個孩子。


    可他終究還是長大了。


    武貞二十九年,邸報記載,大慶皇後徐婉兒成功登階,成為內煉三品金剛境武夫。


    雷動訝然:“師嫂這才修行多少年?二十年吧,就成了內煉武夫,了不得!”


    “師父,你說師嫂會不會成為我娘親那樣的女武神?”


    朱九陰搖頭,“不會,你師嫂的修行路,隻能走到一品倒海境。”


    武貞三十三年,五月夏,太平與婉兒的第一個孩子誕生了,大慶舉國同慶,太平大赦天下。


    “師父,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必須去!動兒,放心,你三師兄又不會吃了你。”


    收到雪娘飛鴿傳書翌日,雷動便代朱九陰下山,前往大慶國都太安城。


    直至臘月時,雷動才姍姍迴遲。


    整個人紅光滿麵,顯得意氣風發。


    朱九陰:“什麽事這麽高興?”


    雷動嘿嘿一笑,“豬皇叔在太安城開了家青樓,樓中花魁共計二百一十三位。”


    “爽!真他娘爽歪歪啊師父!”


    朱九陰淡然一笑,“修煉一途,也講究勞逸結合,既已逸過了,就沉下心來好好修煉。”


    “你不是答應過你娘親,待來世相逢,必將成仙嗎?”


    雷動:“師父,你啥時候給徒兒拐騙幾百個師娘迴來?”


    朱九陰認真想了想,道:“猴年馬月吧。”


    “對了師父,有件事,很重要。”


    “說。”


    “豬皇叔與雪姨,讓徒兒將這個消息帶給你,三師兄的氣血,正在衰敗。”


    “師兄衝擊陽神境好幾十次了,可惜統統失敗。”


    朱九陰:“你三師兄若想,自會迴來找我。”


    ——


    ps:感謝道友‘巫月海燕’的靈感膠囊,感謝所有付費禮物,愛心發電。


    雷動篇估計明天就完結,然後靈氣複蘇,阿飛迴來,好好搞一搞,就收尾。


    如果明天一章完結不了,就六千字加更,說好的九號加更。


    如果一章四千字能完結了,加更就放在十號,也就是星期日。


    我得好好搞一搞完結篇的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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