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三十一年的秋風裹挾蕭瑟之意,吹過廣袤遼闊的青華平原。


    脆黃枯葉打著旋兒飄過星羅棋布的五十萬之眾,直至被獵獵旌旗震蕩出的衝天殺氣‘啪’的一聲抽碎。


    朝霞初升,明燦燦的太陽光照射進中軍大營。


    已成為青天太平軍首席軍師的胡勳,衝正襟危坐,閉眸沉思的黑袍青年恭聲道:“主公,時辰到了。”


    五年來曆經大小上百場戰爭,血與火的洗禮,磨去黑袍青年總是鋒芒畢露的銳氣,他變得更沉穩了,以至於令身邊親近之人都感覺捉摸不透。


    韓香骨緩緩睜開細長眼眸,兩顆漆瞳深邃如淵,再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他的心海生出絲毫漣漪。


    他霍地起身向外走去,負責持劍的親衛軍立刻上前,躬身雙手將紅血劍奉上。


    他的修長手掌沒有一絲顫抖,一如往常那樣,握住那柄原屬於大師兄,卻陪伴了他三十載漫長歲月的長劍。


    他走出營帳,迎麵是迎風飄蕩的漆黑色鑲金邊旌旗,三軍大營上空仿佛飛揚著一片片烏雲彩。


    近五十餘萬大軍,整齊排列成軍陣,甲胄森然,矛尖刺天,滔天肅殺之氣猶如大風起兮,浩蕩十方。


    頭盔下那無數雙獅虎一樣的眼睛,透著剛毅、殺氣、狂熱……齊刷刷望向營帳前那襲黑袍身影。


    從元慶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揭竿而起,時至今日,五年過去了。


    五年間,戰爭、屠城、刺殺、逃亡、勝利、慘敗……過往連戰連捷,巔峰期曾坐擁五州之地,短暫登臨絕巔,一覽眾山小的榮光,與慘敗後兵敗如山倒,被迫流亡的跌落穀底,都已成為迴憶,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胸腔裏有滿腔話語,可最後,韓香骨隻是衝五十萬大軍厲聲沉喝:“出發!”


    ——


    日上三竿,韓香骨與胡勳還有雪娘縱馬登高。


    魏都城池坐落青華平原上,無險可守。


    此刻,五十萬太平軍已將蠻荒古獸般的龐然大物團團圍攏,隻待一聲令下。


    魏國國師洛星河,已於元慶二十九年的蕩雲山之戰中,湮滅於極道神威下。


    為魏國廟堂托底的柱石級人物已死,趙氏皇族注定要被曆史車輪碾壓成塵。


    胡勳匯報道:“主公,魏國朝廷眼線傳迴消息,幾日前趙氏皇族少帝攜不少重臣趁著夜色南逃,接下來幾年估計會在南方重新建立政權。”


    韓香骨漠然道:“無需擔憂,前夜他們已被盡數殲滅。”


    胡勳不由愣了愣神,作為太平軍首席軍師,他竟一點不知道!


    “想什麽呢?”


    韓香骨忽然衝胡勳笑了笑。


    若有似無的笑意仿若冰麵裂開溢出來的水。


    令得胡勳莫名驚恐,不由喉結滾動,咽下一口口水。


    “沒……沒想什麽!主公料敵先機,運籌帷幄,子靖自愧不如也!”


    韓香骨轉頭看向懷抱小旋風的雪娘,“雪姨,魏都城那些家門閥士族的族譜,都分發下去了嗎?”


    雪娘點頭,“昨夜就已分發諸位將軍之手。”


    五年間,韓香骨幾乎將攻占五州境內的門閥士族殺絕種了。


    沒有哪怕一家門閥士族的鼎力支持,太平軍仍能發展到如今這種規模,魏國七支起義軍勢力最大,殊為不易,可以說是一種奇跡。


    畢竟連三歲小兒都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社會上八成,甚至可以說九成的金銀財寶,都在門閥士族手上。


    金銀財寶自然可以殺了門閥士族,據為己有,但精通管理銀錢,能錢生錢的人才,不可多得。


    而這種人才,一百個人裏至少九十人皆出自門閥士族。


    畢竟幾十萬大軍,不會錢生錢,即使坐擁幾十座金山銀山,短時間內也要被吃空。


    且門閥士族皆在家族本地具備廣泛影響力,有了他們的支持,才能更方便、更輕易的去統治百姓。


    但韓香骨還是沒有半絲猶豫,即便許多門閥士族曾主動找上門來,想要臣服於太平軍,他還是決然下令屠族。


    他這一生,注定與門閥士族勢如水火,不死不休。


    魏都城池四方城牆上已列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架起輕鬆便可穿金裂石的弩床,城下騎兵蓄勢待發,披堅執銳的威武軍陣綿延無盡,困獸猶鬥,何況人乎?


    當大日高懸天心時。


    高坡上的韓香骨‘鏘’的一聲,拔劍出鞘。


    吼聲被內力真氣加持,如驚雷滾過大地,“擂鼓!攻城!”


    鼓聲響起,號角嗚嗚。


    太平軍開拔,無數兵卒悍不畏死,前赴後繼,其景正如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太平軍與朝廷軍,兩道鋼鐵洪流碰撞一處,刹那綿延出一條極長的血線。


    那條碰撞線上,人仰馬翻,殘肢斷臂,碎刃激射,血花迸濺。


    “嗖!”


    箭矢如雨,震出鬼哭狼嚎的破空聲。


    箭矢落下的區域,成千上萬兵卒倒了下去。


    後麵兵卒衝勢不減,可憐傷者,被活活踩死,胸膛塌陷,森白的斷裂骨頭刺出血肉。


    戰爭半個時辰後,太平軍主攻的東城門,朝廷騎兵悉數戰死,步兵方陣巍然不退。


    方陣第一列,身高近兩米,渾身肌肉虯結的魁梧盾牌兵死死抗著三米多高的鋼鐵盾牌。


    第二列,手持四五米長矛的甲士,動作同步,機械般將戰矛通過盾牌與盾牌間的縫隙送了出去。


    約莫半刻鍾後,第三列甲士動作熟稔迅敏抓住長矛,接替第二列甲士,如此往複。


    每一次長矛捅刺,都有成百上千太平軍兵卒如秸稈般倒下。


    屍體逐漸堆積成一條長長的山坡。


    每當這時,朝廷軍步軍方陣最後一列便會進入城池,軍陣整體往後挪一截,避免太平軍踩著屍體翻越盾牌殺進陣內。


    如此人山人海衝殺,自然有漏網之魚翻過盾牌,可惜迎接他的,是數柄當頭戰刀。


    戰爭開始兩個半時辰後,魏都城池東城門下,鋪了厚厚一層太平軍的屍體。


    一直鋪到城門下。


    頂著步軍長矛捅刺,城牆箭雨,太平軍硬是用一條條人命,將所有步軍盡數趕迴城內。


    攻城錘、雲梯車開始正式登場。


    戰爭開始三個時辰後。


    月上柳梢頭。


    魏都城池內外、上下火把通明。


    攻城槌一下接著一下,重重撞擊城門,上方灰塵簌簌。


    雲梯上,蟻附攻城的太平軍兵卒如餃子下鍋般摔落。


    烈火、嘶吼、喊殺、慘嚎,聲聲入耳。


    高坡上,胡勳緊張到連唿吸都快忘記了,雙拳死死攥著,聲音發顫,“主公,傷亡太慘重了!”


    “主公意欲魏國十三州,便不能太計較一城得失。”


    “畢竟還有其餘六支虎視眈眈,作壁上觀的起義軍!”


    死傷近十萬太平軍,韓香骨麵龐上不見丁點傷痛、憂慮、急切之色,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


    “再死些,畢竟是魏國廟堂的最後一舞~”


    戰爭開始四個時辰後,太平軍傷亡達十五萬餘。


    可惜,仍未有一人先登。


    縱使這些年見慣大場麵,於驚濤駭浪中沉浮的韓香骨,也由衷對魏國守城士兵報以深深敬意。


    這些死戰不退的甲士,給了魏國一個體麵的結局。


    “下令!撤退!”


    嘹亮悠揚的號角聲響徹夜空,迴蕩整片戰場。


    太平軍開始有序撤退,居高臨下俯望,無數火把宛若夜空繁星,似一片星海遠去了。


    韓香骨伸出手掌。


    雪娘解下懸佩腰間的斷劍,將燭照古劍放在其掌中。


    韓香骨凝望遠方城頭歡唿的朝廷甲士,輕語道:“你們將於極道神威下灰飛煙滅,這是我為你們送上的崇高敬意!”


    隻刹那,燭照殘劍便將方圓十幾萬裏地域內的天地元氣,連帶韓香骨一身內力真氣吞噬殆盡。


    韓香骨手臂高高舉起,瞄準魏都東城門。


    下一瞬,冷酷劈斬!


    ‘嗡’的一聲,一道毀天滅地的劍氣斬過蒼茫大地。


    天地頃刻亮如白晝,洶湧澎湃的極道神威肆意激蕩,如波濤起伏,席卷六合八荒。


    戰場上的屍體,無聲無息,於璀璨劍氣中直接汽化了。


    折損十五萬餘太平軍兵卒仍攻之不下的東城門,那綿延極長,矗立無盡歲月的古老城牆,脆弱的好似沙子堆砌而成,土崩瓦解。


    以至於龐然大物的魏都古城,都被削去一角。


    一瞬間二三十萬城中居民灰飛煙滅。


    一劍斬出一座天淵!


    韓香骨麵色煞白如紙,連聲音都嘶啞了,“下令!屠城!”


    ——


    魏都,皇城。


    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太和殿。


    兩扇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太監,攙扶著蒼老年邁的元慶帝走出宮殿。


    老皇帝並未穿著常服,而是明黃龍袍,滿頭白發被梳理的一絲不苟。


    他沒幾年可活了,被貼身太監扶著,顫顫巍巍落座蒲團上。


    長階下,火把之光搖曳,九千禁衛軍嚴陣以待,不發一絲聲響。


    甚至連太監都人手一柄長刀,如眾星捧月般拱衛著老皇帝。


    至於後宮諸多妃子、宮女,老皇帝已無心在做安排。


    反正皇城幾處城門都有重兵把守,四麵八方還有武閣武夫警戒,她們便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


    即使隔了這麽遙遠的距離,東城門處震天撼地的喊殺聲還是傳到了耳中。


    老皇帝麵上依舊維持一朝君王應有的威嚴,然抓著椅子扶手的兩隻枯瘦手掌卻凸顯出條條青色血管。


    伺候了老皇帝半輩子的老太監柔聲安慰道,“萬歲爺,您寬心,那群逆賊死傷慘重,打不進……”


    老太監話還沒說完,煌煌劍光便照耀諸天,仿若一輪白太陽橫在天地盡頭,瘋狂宣泄恐怖能量。


    老皇帝原本還算挺拔的脊背,突然就彎了下去。


    戰爭開始五個時辰後,太平軍開始進攻皇城。


    朝廷這邊,武閣武夫全體出動,太平軍這邊,已然進階陽神境的雪娘,一劍便劈開皇城城門。


    聽著越來越近的喊殺聲,老太監告別元慶帝,“萬歲爺,老奴先行一步!”


    隨即,老太監率領一大群太監衝殺遠去。


    直至此時此刻,元慶帝的神情間,仍沒有一絲一毫直麵死亡降臨時的恐懼。


    他隻輕歎一口氣,說了句,“朕怎麽就成亡國之君了~”


    旋即,老皇帝撐著扶手,艱難站起身來,步履蹣跚走進太和殿。


    他將殿中燭台一一推倒。


    最後於熊熊烈火中,坐上那象征九五之尊的皇位。


    ——


    元慶已亥九月五,正閉金籠教鸚鵡。


    斜開鸞鏡懶梳頭,閑憑雕欄慵不語。


    忽看門外起紅塵,已見街中擂金鼓。


    ……


    適逢紫蓋去蒙塵,已見白旗來匝地。


    扶羸攜幼競相唿,上屋緣牆不知次。


    南鄰走入北鄰藏,東鄰走向西鄰避。


    北鄰諸婦鹹相湊,戶外崩騰如走獸。


    轟轟混混乾坤動,萬馬雷聲從地湧。


    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煙烘烔。


    ……


    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


    舞伎歌姬盡暗捐,嬰兒稚女皆生棄。


    ……


    牽衣不肯出朱門,紅粉香脂刀下死。


    ……


    忽看庭際刀刃鳴,身首支離在俄頃。


    仰天掩麵哭一聲,女弟女兄同入井。


    ……


    煙中大叫猶求救,梁上懸屍已作灰。


    ……


    華軒繡轂皆銷散,甲第朱門盡死絕。


    ……


    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


    魏國政權覆滅三年後,太平軍南征北伐,殲滅所有六支起義軍。


    次年春,廣陵道劍門山,大軍遮天蔽日,文臣武將跪伏一地。


    身著黑龍袍的韓香骨端祭酒踏上劍門山巔。


    背向大軍與文臣武將,麵朝浩蕩河山。


    “周山韓太平,敬告天穹,日月山川。”


    “吾上乘己道,下順臣民,剔除世之頑疾,勘定南北梟雄。”


    “設祭於劍門山巔,昭告天地皇祗,立國大慶,建元武貞!”


    武貞元年夏,韓香骨冊封雪娘為慶國國師。


    武貞二年春,韓香骨為朱九陰與齊慶疾鑄神像,請入太廟。


    武貞三年,學有所成的雷動離開周山,短暫遊曆。


    三年秋,雪娘帶著小旋風迴到周山,告知朱九陰,武貞四年夏,太平將抵清平鎮。


    ——


    ps:關於攻城戰全是我瞎幾把亂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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