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這些日子一直在大修,因為馬上太子殿下將出閣讀書了。多日以來皇帝日常召對,已經不在這裏了。


    今日,這裏卻熱鬧的很。


    內閣四人,首輔徐溥,次輔劉健,閣員李東陽、謝遷;三法司之刑部尚書白昂,都察院左都禦史閔珪,大理寺正卿王軾並兵部尚書馬文升,五軍府中軍都督英國公張懋,領五軍府事後軍都督寧晉伯劉福皆是在此。


    一張大圓桌,由不得人分成文武兩班,所以大家隻能以靠近後方正禦座的位置為中點,以徐溥和張懋為兩側首位依次坐下。這時東宮的內侍們也是飛快將茶水送上,然後又是每人發了一本空白冊子和筆墨以及一本名為《請肅內侍疏》的空白奏本。


    看著手中的幾樣東西,眾人皆是相視一眼,旋即就是明了今日東宮召見所為何事。同時大家也是在心中對於東宮行事有了一個新定義,一向出其不意的東宮太子殿下雖然年幼恐不是一般少年。他有著很強烈的主觀性,就像現在召見還沒有開始,一張圓桌讓大家拋棄一應繁文縟節。幾本冊子寫上一個名稱也就是定下了議事基本調子,空白奏本就是說明了今日此事不議定便是不罷休。


    對此,劉健深有感觸,因為這是他一貫以來所提倡的行事方式。別磨磨唧唧的,什麽事提出來然後盡快解決。朝廷不大,管著天下黎明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誤。


    太子沒有讓大家等多久,這幾樣東西剛剛發下之後,朱厚照便是出現在了文華殿中。今日雖然場合不盡正規與符合相關要求,但是他的穿著卻是極為用心。赤色的常服很是貼身做工精細,得體又顯氣質,前後及兩肩的金織蟠龍隨著他的走動似乎有了生命,活靈活現。


    頭頂著翼善冠,更是將臉上的稚嫩去掉幾分。朱厚照手扶著腰間的玉帶,學著弘治皇帝平常那威嚴嚴肅的步伐行著眾人麵前。


    他一來所有人都是站立首先向其行禮,坦然受禮之後朱厚照也是說了一句平身然後十分細致向眾人迴了一禮。行事有理有據,不卑不亢。


    互相見禮之後,朱厚照落座,徐溥張懋分與他左右而坐。


    “諸位,想必此刻召見也是明了所為何事。孤不贅述,還請諸位先生不吝賜教”


    太子說的沒錯,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那麽現在這件事該怎麽辦,大家都說一說。


    太子的話一說話,眾人都是看向三法司這邊。因為這事他們不說話誰都是沒有發言權,而白昂也是知道今日他肯定是跑不掉的,所以在接到召見的通知後他就是寫好了相關的提要。


    白昂,一個連太祖皇帝都不怕的人。在任刑部尚書之前他在鳳陽督造皇陵,在江蘇沿海剿滅倭寇,又在各地治理水患,任職經曆也從來沒有在司法係統任何一個部門。但他坐上了大明刑部的正堂位置,這不是偶然而是他的正直足夠讓弘治皇帝相信他能保證大明律政存在的意義。


    他正直,在鳳陽修陵,當地鬧災他上奏朝廷要求皇陵簡修而用餘資賑濟災民。


    他帶兵,他治水,都顯示了他無比強大的統籌指揮能力。


    這樣的他,這符合律法本無情的要求。


    “此案臣有三點需要說明,首先張蘭之死,李儒風供認不諱,雖可以認定為失手,但其拒捕夥同家丁對抗順天府。該死,罪名定殺人、謀反!”


    你看這樣見慣了風雨生死的人,就不會和你多說一句無用的話。表達自己的意見時也很清晰明了,殺了人就該死,抗拒朝廷官府就是謀反。


    “其次,張蘭之家丁眾人同罪為謀反。任何在官府亮明刀槍的人,都是反賊,何況在大明京城。張家為皇親國戚,禦下不嚴,縱奴不法,臣請嚴懲,建議除爵!至於李家,李廣為內宦,私自外宅,且禦不嚴。削職,處斬,抄家!”


    “最後,刑部需要兵部、五軍府給出解釋,為何李府手下有京營之軍?是什麽原因?兵部和五軍府是何人之兵部、五軍府?大明之軍已經到了給閹人做家奴的地步了?”


    第二點白昂敢說,以他的性格也一定會說出來,使用建議一詞已經是看在朱厚照麵子上了。雖然張家讓文官厭惡,連帶著皇後也被詬病,但是天子與太子的麵子你必須給。因為他是正直,不是憨逼。


    至於李廣,給他判死罪是當下這個環境的必要,也是大明官場的一貫的正確。武人需防,閹人該死!何況李廣一直仗著皇帝的寵信,很有一種幹預朝政與結黨的野心。


    此刻,太子能夠召集他們討論這件事,那麽也說明李廣已經被天子放棄!既然如此,那麽白昂絕不會有任何一點憐憫。


    那怕,李廣被挫骨揚灰都是正確的。


    第三點,則是因為白昂對於此案最為厭惡的地方,不然他也不會將謀反的罪名加上來。刑部將李家家丁還有張家家丁帶迴去一審問,竟然發現這些人盡然都是來自京營以及各京衛之中的衛所兵。


    本來因為這次事情涉及勳貴就讓白昂很是火大,可又是發現這樣的事。連帶著讓他對於兵部還有五軍府那幫子靠著祖上坐吃山空的丘八不爽了,穿著勳貴的衣裳幹著下三濫的事。


    要知道以前他在沿海剿倭的時候,要點人要點軍餉裝備都是被各種推辭,現在給閹人送人卻是這麽積極了。


    “娘個來來的,老夫就是知道沒你們這些人後麵的助長,那閹人敢這麽猖狂?還敢派人來我刑部要人?這次不把這個赤佬馬子給整倒了,就老夫這官白當!”


    白昂心裏的話,眾人當然不知。隻是他那快冒出火的眼神,卻是一下一下的灼傷著馬文升,張懋還有劉福三人。尤其是劉福,被白昂盯著桌子下的雙拳捏的是手指泛白。他家出身特殊,出身英宗朝禦馬監太監劉永誠!


    如果你在拜讀某本關於大明朝的書籍,裏麵有描述那些表麵文質彬彬內裏所陰謀詭計的官員形象,那麽請你趕快忘卻了。因為大明朝的官員就沒有一個人有那個閑工夫裝模作樣的,比如當下一下子就是怒氣衝衝的馬文升,身為大明朝的兵部尚書。一個剛上任就遭遇大量刺殺的人,他的脾氣跟好字從來不沾邊。


    他不說話的時候,就是脾氣好。


    一說話就和那位此刻的賦閑在家的王恕一樣,語不驚人死不休。


    吵唄,誰怕誰啊。你七孫還能罷了我的官去?什麽叫兵部給出解釋?什麽叫大明之軍為閹人家奴,今天你個七孫不說出個好歹來,大家都別好過了。


    “那些京營之軍,五軍府會核實,然後會立即向刑部照會。現在還請白尚書繼續就張蘭之死發言。”


    要看著老馬要暴起的張懋立即搶在他之前說道,算是化了這場可能來到的混仗。但最主要的是他並不想將占役的事拿出來說,這件事有也確實存在。他家裏就有著很多京衛裏的衛所兵充當下人使用,而且這件事也一直是他和兵部之間的矛盾。


    兵部要調查這事,而且馬文升這個老頭也一直有心將五軍府徹底打壓下去。他作為勳貴當然不會同意與配合,因為五軍府本來就是他們這些勳貴的最後底線。


    “刑部對於此事,想法隻有一個,殺李儒風,追究其叔父李廣之罪。身為內宮侍者,何以擁有如此規模外宅?畜養如此數目之家丁奴婢,且持刀擁械?”


    “對,這李廣平日裏就是對上多有蠱惑。念經問道,裝神弄鬼,任內官監來宮中修造事絡繹不絕,極盡奢華!其外宅更是堂而皇之以宅自稱,幾進幾出,何等無禮猖狂?都察院中對其之參劾檢舉不勝枚舉!”


    “大理寺每逢審定案檔,多有人提及李廣行為放蕩,無法無天,假借皇家之名處處籠絡好處,更是利用職權之便利中飽私囊,對禁宮禦苑修繕事以次充好!在李廣運作之下,多起案件有失偏頗,其中就有滿倉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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