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袁世振與鹽政(下)

    第546章 袁世振與鹽政(下)


    &#34；不知愛卿這些時日以來，有何收獲？&#34；


    沉默半晌之後，幽暗的官廳中重新響起了大明天子朱由校清冷的聲音，沉默不語多時的漕運總督李養正及戶部尚書畢自嚴均是精神一震，隨即凝眉看向胸口不斷起伏的老臣。


    這&#34；綱鹽法&#34；雖然在前幾年便成功證明了其存在的價值，但其實背後也存在諸多隱患。


    如今作為大明之主的朱由校親臨淮安府，倒是可以試著解決這些&#34；隱患&#34；。


    &#34；敢叫陛下知曉，&#34；聞言，兩淮鹽運使袁世振趕忙起身拱手，頗有些激動的說道:&#34；臣請陛下以福建泉州為例，於兩淮鹽場推行曬鹽之策。&#34；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的灶戶們提煉食鹽的方式雖是各不相同，但大概也可分為&#34；煮鹽&#34；和&#34；曬鹽&#34；兩種。


    如今大明各地的鹽商大多承襲元製，通過&#34；煮鹽&#34；的方式提取食鹽，僅在福建泉州等少數府縣，當地的富紳豪商建有曬鹽場，提取食鹽。


    而這兩種方式雖然產量相仿，但&#34；煮鹽&#34；法每日都需要耗費大量的燃料，還要灶戶從旁值守，成本遠高於曬鹽法。


    不過因為&#34；煮鹽法&#34；涉及燃料人力等問題，值守的鹽商官吏往往能夠從中撈取些許&#34；偏財&#34；，這才導致此法明明成本遠高於曬鹽法，但依舊在大明各地盛行。


    &#34；此法是否會導致私鹽愈發泛濫？&#34；


    話音剛落，不待案牘後的天子搭話，從旁默默傾聽的戶部尚書畢自嚴便是憂心忡忡的追問道，目光中夾雜了些許惶然。


    煮鹽法雖是存在各種各樣的弊端和漏洞，但因為其製作流程以及成本已是趨於平穩，朝廷可以側麵控製鹽引數量，防止私鹽泛濫。


    如若貿然采用&#34；曬鹽&#34；法，雖然能夠進一步提升生產效率，但也會加重私鹽泛濫的風險。


    時間一久，或許會得不償失。


    &#34；無妨，就依愛卿所奏。&#34；沉吟片刻，案牘後的天子在袁世振驚喜的眼神中輕輕頷首，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他之所以要率軍親臨這淮安府，除了要幫助漕運總督李養正整飭漕運之外，還要幫助袁世振將&#34；綱鹽法&#34；貫徹到底。


    至於畢自嚴口中的&#34；私鹽泛濫&#34；，自是有其餘解決的辦法。


    &#34；臣必然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34；


    望著朱由校真摯的眼神，心中仿佛熱流湧過的袁世振鄭重拱手。


    &#34；朕在京師的時候，曾聽聞灶戶困苦，愛卿或可予以補償？&#34；


    輕輕擺手，示意眼前的老臣落座，思緒愈發清晰的朱由校轉而&#34；反客為主&#34；，向眼前的老臣主動&#34；進攻&#34；。


    &#34；陛下英明。&#34；


    &#34；如今我大明灶戶生活確實有些困苦，甚至入不敷出，臣請提升灶戶賞額。&#34；


    聞聽天子對於&#34；鹽政&#34；居然如此了解，袁世振不由得愈發興奮，不自覺便提高了聲音。


    如今大明雖是享國二百餘年，但諸多規矩仍是承襲&#34；祖製&#34；，保持著國朝初年的水平。


    例如這灶戶在按照朝廷規定及手中享有的鹽引，在生產出固定數額的食鹽之後，通常會有些額外的&#34；餘鹽&#34；。


    其中越是技藝高超的灶戶，生產出來的&#34；餘鹽&#34；數量便越多。


    為了獎勵這些灶戶們，朝廷便專門下令，凡是上繳一引餘鹽的灶戶，皆可獲得二鬥粟米的獎勵，相當於朝廷變相從這些灶戶手中迴收其生產出來的食鹽。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朝廷&#34；獎勵&#34；的二鬥粟米便是愈發寒酸，僅能在市場上換取二錢左右的銀子；反觀小引二百斤的食鹽，則是能夠在市場上換取八錢左右的銀子，中間的利潤相差了四倍之多。


    正因如此，如今分布大明各大鹽場的灶戶們在完成了朝廷規定的數額之後，通常會將剩餘的食鹽售賣給鹽商，賺取更多的利潤。


    此舉也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導致了私鹽的泛濫。


    &#34；此事待會愛卿可與畢卿商議，&#34；沒有經過太長的思考，朱由校便是言辭灼灼的吩咐道。


    這天下，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章程。


    更何況自他即位以來，不知曉打破了多少&#34；祖製&#34；，對於眼下能夠提升灶戶生產積極性，提升大明賦稅的法子就更加不在乎了。


    &#34；再說迴老生常談的私鹽問題..&#34；


    少許，案牘後的年輕天子突然話鋒一轉，其原本隨和淡然的麵容猛然嚴肅起來，官廳中的氣氛也是驟然陰冷下來。


    袁世振推行的&#34；綱鹽法&#34；雖是能夠在短時間內為朝廷獲取大量的賦稅，並切斷了宗室藩王以及富紳勳貴利用自身職權對&#34；鹽政&#34；的襲擾，但也導致了鹽商們直接掌握了決定食鹽價格的權利。


    通過認繳朝廷鹽引，即刻登記造冊的鹽商們手中不僅握有經營之權，且可世襲罔替，沒有競爭對手。


    長此以往，在巨大利益的推動下，作奸犯科之人必然會越來越多，並且重蹈昔日&#34；官商勾結&#34；的覆轍。


    如若隻靠著兜售自朝廷手中贖買的鹽引，這些被登記在冊的鹽商們又能賺取多少銀兩？


    畢竟無論是現在亦或者未來，最大的&#34；私鹽&#34；販子，往往都是那些手中掌握著朝廷大量鹽引的鹽商們。


    &#34；敢問陛下有何指示？&#34；


    似是聽出了朱由校話語中不加掩飾的殺伐之意，袁世振的神情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聲音也沙啞了許多。


    這綱鹽法終究是由自己親手製定，並且已然施行了數年之久的法度，若是貿然予以整飭，隻怕會引得兩淮之地的鹽商們嘩變呐。


    &#34；凡涉事私鹽者，即刻取消其窩本資格！&#34；


    &#34；如若有人主動檢舉告發，朝廷可在來年酌情提升其贖買的鹽引數量，以資獎勵。&#34；


    在袁世振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年輕天子緩緩自案牘後起身，並盯著窗外院落中人滿為患，仍在交頭接耳的官員們唿喝道。


    &#34；亂世當用重典。&#34；


    &#34；袁卿的法子固然妥善，但仍需朝廷軍兵監管，方才是長久之策。&#34；


    嘩！


    頃刻間，偌大的總督署衙官廳內便是一片嘩然，在場重臣的表情雖是各不相同，但心底卻不約而同的冒出了同一個念頭。


    一向乾綱獨斷的天子，果然是打算通過&#34；軍兵&#34；的方式，直接對抗兩淮之地那些富可敵國的鹽商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