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中原意義上的昌國,在百餘年前南番大舉圍攻時便已經消亡,而後來由狐展領著亡國遺民所建立的昌國,更像是對亡國的追思。除此之外,它既不秉承著中原的理念,也不再尊著中原的禮儀。


    新建立的昌國,不再分封公卿,而是劃縣而治。


    昌國全境除國都外劃為七個縣,每個縣由國君任命一名縣尹為最高行政長官,坐據縣都縣庭,任命一名縣尉為最高軍事長官,坐據軍中大營,縣尹和縣尉任命為終身製,不可世襲,而國君有權隨時進行任免;又在每個縣內的人口密集處建築城池,任命城主治理,由縣尹製衡;在縣的四邊設置關口,由關長領兵守把,由縣尉製衡。


    昌國的軍製也不是中原那般的五五晉級製,而是以車乘為基準的,一乘三十人。通常每縣設置五百乘,縣尹領其中兩百乘,除去縣都及各城安置數乘之外,其餘都歸集到各縣的大營之中,剩餘三百乘由縣尉領導,負責各關口的守備,其餘仍舊歸集到大營。


    若是平時維護城內治安及秩序,則城內的兵丁由縣尹負責調度,若是遇到大的動亂及戰時,則一縣的兵馬全部交由縣尉統帥,縣尹在旁輔助。


    權縣作為昌國最靠近大江的分縣,此時的縣尹名叫豐書,說起他,權縣的百姓沒有一個不叫好的,說他將一個權縣治理得井井有條,遙居七縣之首,堪比國都。而他的兩個兒子豐文和豐武,正如同名字一般,一個重武而忠義,一個重謀而謙仁。


    這一次權都北門的招賢就是由豐書起的頭,交由豐文豐武兩人操辦,到今天已是第四日了。前三日都是關於策論治國之類的,由豐文主持,豐武在旁協助,今日開始的連續三日,則選拔武勇之士,由豐武主持,豐文在旁協助。


    無善四人擠進人群去看時,豐文豐武兩兄弟還未來到,就見一片用白灰劃立出來的圓形場地中,一根巨大的丈餘長經過切削的圓木擺在中間,一頭平正,一頭尖銳,一個軍伍中人向圍觀的人群介紹說:“這一根圓木,重逾十五鈞,有能抱住圓木平端一頭立住的,可以入軍中為百夫長,有能抱住尖端一頭插入土中的,為千夫長。”


    這話一出,人群之中議論紛紛。


    有懷疑的人就說:“這一根圓木逾十五鈞,一人圍抱兩手都不能相合,如何還使得力氣去扶住,何況還要立住呢?”


    這時就有驚歎於官職的供給反駁說:“那又如何?隻要立住便能成為百夫長,那可就入了士籍了啊,插入土中甚至於是千夫長啊,怎麽也是大夫級別了啊。”


    也有比較理性的在一邊勸道:“那畢竟是十五鈞的重物,權縣內又有幾個能夠立住的呢,我們都隻是看看熱鬧,還是不要輕易嚐試吧。”


    更有甚者,開始問起講話兵卒的軍階,讓他舉一個試試。這時有識得昌國軍甲的人就說那兵卒是個千夫長,馬上就有人起哄讓他抱起圓木插入土中做個示範。


    那千夫長一開始還隻是辯解兩句,後來實在沒法,就上前抱住圓木平端,吃力地舉起來,全身上下顫顫巍巍,最後終於將那平端立住,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無善和炎雅以及管事看見,都驚歎於千夫長的力量,修廉此時倒是神色如常,沒有絲毫的變化。


    圍觀的人群中又有人起哄道:“既然是千夫長,那當然能做百夫長的事。我們要看的,是千夫長的能力,大家說對不對?”


    人群被帶動了起來,一個勁地喊著,千夫長無奈,走到圓木前邊,將那豎正的圓木往前推倒,隨著“咚”的一聲沉悶的響聲,圓木重新橫在地上,隻不過陷進了土中,而後千夫長蹲在尖端那一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修廉見千夫長將要重新抱起圓木,低聲說道:“剛剛那人抱住平端立住已是極限,如今就算想要重來一次都不可能,還怎麽能夠扶起尖端插入土中呢?若是他執意要做,就算僥幸不死,也必是重傷。”


    無善聽見修廉這麽說,盡管自己並不能夠感受出來,但他相信修廉的判斷,正想著上前阻攔,卻見一個青年大喊一聲“且住”,有認得的人就驚唿道“是縣尹家的二小子”,隨後人群就自動讓開一條路,讓豐文進入場中。


    豐文走到千夫長身邊,此時千夫長已經站起,對著豐文抱拳為禮,豐文對著千夫長點了點頭,而後環視一圈人群,高聲說道:“你們隻知此人是千夫長,不知他已從軍十年,從一介小卒積累軍功,直至現今的千夫長。你們可知,他身上有多少戰傷,多少處隱痛,幾次從死人堆中走出,又有幾次生死一線之間。”


    “今日選拔武勇之人,不論出身,有能立者,為百夫長,有能入土者,為千夫長,這是直進,不必累遷軍功。你們嘲哄千夫長,不是嘲哄他一個人,是嘲哄了千萬浴血沙場,扞衛昌國百姓的前方將士。”


    豐文的話一出,人群之中的喧鬧頃刻而止,甚至於原先起哄的人都慚愧地低下頭來。


    此時卻聽人群中又有一人高聲喊道:“二弟所言極是。”人們往發聲處看去時,又是一個青年,眉宇間竟有些與豐文相似,正是豐武無疑。人們就又讓開了路,讓豐武走入場中。


    千夫長見豐武來了,仿佛一下子找迴主心骨一般,將頭昂了起來,單膝而拜,豐武將他扶起。


    修廉看到,不由地說道:“來的這一人定能夠扶木入土。”


    仿佛就像是為了驗證修廉所說的話一般,就聽豐武對著人群說道:“既然有人質疑今日的招賢,那麽作為主持的我不能夠推卸讓人質疑的責任,所以就由我親自為大家驗證,看一看這千夫長的考核,是不是真的不實。”


    人群聽到豐武這麽說,反倒有人大聲喊著讓豐武不必如此,萬一傷到了反而不好。豐武笑著擺了擺手,就在圓木尖端處蹲下身子來,此時豐文和千夫長都已經退到一邊,滿臉平靜地看著豐武。


    就見豐武兩手扶住圓木,也不見眉頭擰皺一下,那圓木的平端就離了地,在人群發出驚唿的同時,豐武已經慢慢站起,圓木則隨著豐武的站立漸漸轉正,等到豐武挺直身子時,圓木的尖端逐漸破開泥土,豐武的手上持續發力,就見圓木的尖端完全進入土中,此時豐武放開圓木,退後一步,就見圓木直立土中,絲毫不動。再看豐武,見他臉不紅氣不喘,絲毫看不出異樣。


    人群就在這時爆發出歡唿。


    豐武就在人群的歡唿聲中,再次上前去抱住圓木,將圓木從土中拔出,而後緩緩地傾斜,身子也隨著圓木慢慢重新蹲下,最後就見圓木重新平放在地上,都未激起浮塵。


    人群的歡唿聲戛然而止,場中十分安靜,不知誰起了個頭,一時間所有人都鼓起掌來,無善四人被人群所感染,也都鼓掌叫好。


    豐武卻麵色平靜,走到豐文和千夫長身邊,在一番交代之後,就和豐文退到人群身邊,人們見豐氏二子過來,都紛紛退讓,豐文和豐武反倒不好意思,就又和人群交談幾句,於是大家又重新圍攏,與兩人交流起來。


    千夫長則走迴場中,對著人群說道:“今日招賢,如同我早先所說的,立木者為百夫長,入土者為千夫長。有沒有願意上來試試的?”


    人群中有一人上前一步,將身上的柴刀和一捆柴放在地上,有些怯怯地問道:“官長,我能不能試一試?”


    人群中有認得那人的,就在一邊哄笑道:“胡老二,你要是拿著你那把柴刀,倒是能夠把那圓木削成柴火呢。”


    千夫長這時就說道:“凡是願意嚐試的,不論出身,都可以過來試試。”


    聽見千夫長這麽說,胡老二朝著人群一個白眼,而後走到圓木邊,看了看尖端,又跑到平端看看,引得人群又哄笑起來。


    胡老二就在這陣哄笑聲中蹲在平端一頭,兩手比劃了下圓木後抱住,那圓木竟真在他的發力下漸漸豎直,讓人群一片訝異。


    可隨後胡老二的力量就明顯不足,不能夠將圓木扶正立住,反倒漸漸傾頹,千夫長看到這裏,忙上前推開胡老二,可惜由於之前力量幾乎用罄,也不能夠止住圓木的傾頹,反而自己有被壓住的風險。


    一邊的豐武豐文瞧見,忙站起來,準備趕過去,卻見人群之中一個少年衝上前去,與千夫長合力將那圓木扶住,倒是止住了傾頹,隻是再不能發力推開。


    豐武豐文見狀,腳下不停步,卻見一個漢子此時已飛奔過去,將那少年和千夫長推到一邊,也不見他如何發力,就將那根圓木扶正,而後走到那個少年身邊,詢問少年如何,見少年搖了搖頭,兩人就邁步走向人群。


    此時豐武豐文已經走近,豐武詢問千夫長如何,千夫長迴答無事,豐文則拉起胡老二,見他也無礙,就讓他稍待,向著想要離開的那個少年和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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