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王室的祭典,真要說起來,總共是兩日半。祭儀在午後舉行,各國諸侯和卿士大夫以及百姓可以觀禮。祭儀結束之後百姓散去,梁王安置諸侯及百官。


    隔日由梁王在宮內設宴,請各國諸侯及卿爵入宮赴宴,按照諸侯殿內、卿爵殿外的座次排列;第三日的時候,才由梁王派代表在宮外設宴,宴請大夫和士。


    最初在武王祭典的時候,中原各國的國君都前來觀禮,甚至於蠻夷都有部落的族長前來,一些較遠國家的君主甚至要提前半月啟程,緊趕慢趕還怕耽誤了祭典。


    景王即位後,考慮到因此將要空置一月的國政,於民心及君位不利,因此特別讓邊遠的國家隻需在祭典時日壘砌高台,登台望著梁丘方向拜禮即可。


    漸漸的,就連晉州淮州濮州這樣的鄰州國家,都推脫國事繁忙而不參加,隻派了使者前往,甚至連原州內的國家也爭相仿效。


    現今仍以諸侯身份觀禮祭典的,隻有同是文氏一脈的洛國以及淮州曆國兩國而已。


    但今年不同,衛公米纓竟然來了,還提前三日趕到梁丘,和一幫鄰州的使者親切友好交談,讓一幫使者受寵若驚,卻故意不顧洛君文索和曆君廉邕。


    等到梁王旭帶著文才出來,笑容可掬地向在場的諸侯和使者宣告祭典將如期舉行時,米纓的臉色就變得很是難看,梁王旭看在眼裏,笑得就更加歡暢。


    按慣例,祭儀之前諸侯和使者都迴歸各自的館驛,隻遵照尋常的使團規製進行安置。


    三日之後,祭儀將在梁丘的西郊舉行,在呈報上來的諸侯名單中有衛公米纓,梁王旭對此很是高興,覺得是梁丘能夠壓下衛國一頭的重要時刻。


    文才在祭典開始的這一天,早早就派人到原鹹集知會了無善和炎雅,蘇通對祭典的興致不高,說是“見慣不驚”了,但還是一同前往。


    無善三人在巳時中趕到西郊時,見一大圈百姓圍攏著一座高台,卻也沒有抵近,最近的也相隔著至少十丈的距離,由兵卒維持著秩序。


    蘇通就在一邊低聲解釋說:“那座高台,就是祭台,特別有個名字,叫做通天台,長九丈,寬五丈,高三丈,特別為梁室祭典所專有,維持秩序的兵丁,都是梁丘宮內挑選出來的,按著級別往軍中放,都是伍長以上的級別,可以想見梁室對祭典的看重。”


    將近午時,就見梁丘方向馳來數十輛馬車,為首的一輛六馬駕車,最為氣派,不用說也知是梁王旭的專駕,其後三輛為駟馬,再之後則是三馬與兩馬,圍觀的人群看見這副情景,都拍著手叫好起來。


    馬車隊走近,外圍的百姓就讓出一條路來,前四輛馬車通過之後,後麵的馬車就都停下來,車上的卿士大夫都紛紛下車,步行前往祭台,圍觀的百姓就竊竊私語,互相點評起來。


    等這些卿士大夫走到祭台邊依照國家以及爵位的大小排成三行,才見梁王旭和文才從六馬馬車上下來,而後是洛君文索、曆君廉邕,隻是原本應是衛公米纓的車內,下來的卻是衛國上卿楚緒,莫說是以梁王旭為首的一班君臣見了驚詫,就是外圍的百姓見了,也是驚奇的。


    最裏圈的百姓看見,就往外圈退,外圈的百姓詢問緣故,得知是這般情景,也紛紛退走,最終原本烏壓壓圍著的百姓,一時間竟然十去八九。


    無善看見百姓紛紛離開,感到奇怪,蘇通已經聽到人群的議論,就解釋說:“怪不得百姓要退走啊。在祭典這樣重大的場合,百姓讓道,讓的隻是駟馬馬車以上的諸侯,哪想到衛公的馬車裏坐的隻是個上卿,這相對於是破壞了整個祭典啊。百姓愛看熱鬧不假,但恐怕祭典會變成流血之地,退走也是情有可原。”


    炎雅聽到,指著剩餘的百姓道:“那剩下的這些都是勇氣可嘉,膽氣過人之輩啊。”炎雅說完就拉著無善穿過稀疏的人群,趕到了前排去,蘇通無奈,隻好跟上。


    梁王旭麵有怒色,手握佩劍,向著楚緒走去,文才趕忙緊跟梁王旭,扯了扯梁王旭的衣袖 ,梁王旭看向文才時,卻見文才搖了搖頭,梁王旭這才止步。


    就見文才對著楚緒拜了一禮之後道:“呈報上來的名單之中有衛公米纓,此番祭典之中也應是衛公前來,現在到了祭台之下,為何卻不見衛公呢?”


    楚緒迴了一禮之後迴答說:“我家君上到了梁丘,染了疾,因故不能參加祭典,但衛國畢竟是大國,不能不做表率,因此以下臣代君上參加。”


    梁王旭聽到,冷哼一聲,心道米纓那隻老狐狸,往年不見個人影,甚至都隻派下卿為使者,今年祭典之物被劫,倒是興致高高來梁丘了,得知祭典照常舉行就稱病,派個上卿來借代,分明就是想破壞祭典。


    文才聽到,再行一禮道:“祭典雖為梁室的祭典,卻與天下相關,況且先前已將參加的名單上告天聽,衛公不至,又如何能夠讓人替代呢。盡管如此,閣下畢竟為大國上卿,還是請在一旁觀禮吧。”


    楚緒聽到,皺起眉頭,偏偏還不能反駁,隻能退到一邊卿位的最前邊。


    沒想到梁王旭在這時又發話說:“參加祭典的卿位都在名單上,衛臣還是與大夫一同觀禮吧。”


    楚緒聽到,牙齒緊咬,卻無法辯駁,隻能又退後一列,站在大夫列中的首位。


    梁王旭這才覺得心中一口氣盡出,領著文才、文索和廉邕當先,眾卿而後,大夫及以下則在祭台邊觀禮。


    無善三人雖聽不到祭台邊的說話,但也大抵能夠猜出來,無善和炎雅都覺得是梁國方麵勝了一籌,蘇通卻說道:“隻是讓楚緒觀禮即可,何必要當眾羞辱他,讓他與大夫同列呢。”無善聽到,也覺得蘇通說得有理。


    說是梁室的祭典,實際上流程卻是不變的,頌祭文,宰牲祭祀,隻不過梁室的祭典多加了一條——賜胙肉,隻不過這胙肉,也就諸侯才有得賞賜罷了。


    祭禮還未結束,炎雅就大唿無趣,低聲說著文才是騙子,蘇通也就順勢打道迴府,無善聽了,就隨了兩人的意,上了馬車迴原鹹集。


    這邊的祭禮結束,梁王旭和文才當先上了馬車,而後文索和廉邕以及各個卿士大夫也都紛紛上車,此時圍觀的百姓已經寥寥,再也不需讓道而行了。


    一上了馬車,梁王旭就大唿痛快說道:“想不到米纓這隻老狐狸,陰使人劫道不說,還在祭典上玩這麽一出,虧得才你在啊,不然我就隻能拔劍斬殺楚緒了。”


    文才聽到,笑著搖頭道:“老哥啊,楚緒是米纓的寵臣,殺了他就等於和米纓撕破臉了,到底是不能夠做的。其實要我說,老哥剛剛不應該隻顧著羞辱他而讓他與大夫同列。楚緒能夠代替米纓前來,就很能夠說明問題了,羞辱了他就等於羞辱了米纓。”


    梁王旭擺擺手道:“才,聽你一說,倒是這個理。可這事說起來,是米纓先羞辱了我,那我這個王羞辱迴去,總是沒關係的吧。說真的,我還想在今天的安置居所上,好好羞辱下米纓呢。”


    文才聽到,哭笑不得,但還是製止道:“王兄啊,今日祭禮上的事,他來我往,算是揭過不提了,這時候可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梁王旭一聽,點了點頭。


    馬車直入城內梁宮,接著梁王旭就派了使者,請諸侯和眾卿入宮暫住,其餘士大夫,按照等級的不同各自安排獨立的居所。


    衛公米纓從楚緒口中聽說了祭禮上的事,很是惱怒,卻是無可奈何,原本想要不參加接下來的宮宴,楚緒卻勸說道:“今日祭禮之事,我們理虧在有僭越之嫌,而文旭羞辱太過,這件事如此看來就能各有道理。如果君上不參加接下來的宮宴,那麽外人又會有所評說,不如就抱病參加,一來確實祭禮上的說法,二來顯得我們尊重王室。”


    米纓聽了,歎口氣說道:“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就見楚緒低聲說道:“君上就請寬心,來日方長,總有抓住文旭尾巴的時候。”


    等到梁王旭擺了宮宴,米纓就謊稱病體未愈,但仍堅持參加,梁王旭見了,就特別敬酒三杯,以示慰重,可在場的人都知道,兩人不過是互相打著哈哈罷了。


    接下來的一日,就是文才代替梁王旭出宮宴請諸國士大夫了,地點就選在原鹹集,而這一次,文才沒有帶上車耀。


    因為雖是王室的宴飲,但規章和禮儀卻不那麽嚴苛,於是文才幹脆就把無善和炎雅也拉了進來,對外稱是故交好友,一眾士大夫就都過來向文才三人敬酒。


    炎雅酒淺,又基本都是無善代飲,無善就喝得有些醉了,文才更是如此。


    等到各個士大夫酒足飯飽,文才搖搖晃晃送他們上了馬車,迴過頭來又趕走了自己的車夫。


    此時的文才滿麵通紅,大聲對前來送別的無善和炎雅喊道:“走走走,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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