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由平的話木宣不禁莞爾,這樣會說話的武夫,真是少見。


    見木宣笑了,由平一下子感覺親近了許多。若是木宣繃著,他便隻把木宣當作一般的客人,若是木宣親和些,自己也能隨意多了。


    “由將軍,”薑黎此時已經走了過來,向由平介紹木宣,“這一位,木氏二公子,木宣。”


    木氏,由平想不起來北邊哪一國有木氏的貴族,但聽到木宣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的,不知在哪裏聽過,目光所及看到副使一副了然神情,由平突然迴過神來。


    是了,早前越國使節來訪,其中就有這一位吧,好像還是正使,那這木氏,便不是北邊的,而是南邊的,據說是那個已亡的息國。真是沒有想到。


    “失禮了,”由平甲胄在身,行動有些受限,隻好微微躬身一禮,將最近流傳開來的話敘說一遍,“木氏一支,東南一脈,要說起來,大江往南,如果不是息國支撐,隻怕百越已經侵攻夷州……”


    由平雖與薑黎相善,言談間很有文士之氣,說到底是武人性子,口快沒有遮攔,一邊的薑黎看見他提起息國舊事,眼見木宣神色黯淡下來,忙咳嗽起來,由平話頭一滯,也恍然明白過來,不再說下去,轉而領著一行人往關內走。


    行不多遠,由平就以軍務繁忙為由先走了,薑黎雖不見他說,心裏大概有了數,便替他盡地主之儀,領著木宣在關內閑遊,說些閑話。


    不知不覺走近關內駐軍之地,有巡邏的司馬領著一隊兵卒攔住,以軍事重地為由,勸住三人。


    薑黎對著司馬拱了拱手說:“我是禹國往濟國獻禮使團的正使薑黎,我身後兩位是副使和同隨的客人,因天色漸昏,想在關內宿歇一宿。”


    那位司馬自然是知道薑黎的,迴拜了一禮說:“櫟嶺關是重地,小人有巡關之責。關內宿歇,須將軍首肯,還請上卿見諒。”


    薑黎正要進一步解釋,一個聲音卻先一步響起:“薑兄見諒。”而後一人從遠處走來,薑黎看去,正是由平,不過已經卸了甲胄,穿了尋常的布衣。


    見到由平過來,司馬抱拳喊了聲“將軍”。


    由平也不迴話,抱拳點了點頭,而後對著司馬說道:“這裏交給我吧。”


    司馬見由平這麽說,便不再多說,對著由平和薑黎三人分別拜禮後,繼續領著那一隊兵卒在駐所附近巡視。


    由平對著薑黎三人做了個請的動作,就當先在前領路。


    由由平領著,一路通暢,直達帥帳之外。


    帳外幾人帶甲圍坐著火堆嚷嚷,火堆之上架著一隻削了腦袋宰殺幹淨的動物,按著骨架判斷,應該是大豕。


    “你們幾個讓讓,貴賓到了。”由平還不等走近,就衝著那幾人吼。


    那幾人聽到將軍發話,轉過頭來,看見了陌生的麵孔,都住了嘴,一個個站起來抱拳喊將軍,其中有認識薑黎的,就順帶著和薑黎見禮,薑黎也一一迴禮。


    “這一位,是越國的上卿,”由平指著木宣說道,“所謂‘遠來之朋,樂且悅乎’,示意我邀請他遊櫟嶺關,宿駐所,嚐炙肉。”


    聽由平說完,那幾人麵麵相覷,心下犯疑。


    這話是像由平說的,有些文鄒鄒,偏偏又頗具武夫氣息,可這番做派,卻不像是由平。


    由平治軍嚴謹,駐所重地,別說是外國公卿,就算是禹國卿士想要在駐所內宿夜,沒有國君特許幾乎不可能,像是薑黎實屬例外,一來是國君親族,二來與由平交善,因此才有諸多”特權“。


    這越國,建國不多久,雖有使團出訪中原,卻仍算在蠻夷之列,越國上卿,怎麽就比禹國的卿士還有麵子,破了這個特例,還要炙肉相待。


    “將軍,駐所重地……”一個師帥發言,隻把話點到,並不說透。


    “是啊,將軍。”餘下幾人都附和。


    “我知道你們幾個的意思,今次算是我的特許,”由平揚起了手,原本還打算開口爭辯的幾人都住了口,“我還準備親自烤豬。”


    如果說之前將木宣留宿駐所讓幾個師帥措手不及,那麽由平最後一句親自烤豬則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隻有薑黎滿麵含笑,不發一語。


    木宣是客,此時不宜發問,薑黎善解,在一邊低言解釋。


    由平的祖上是屠夫,傷王時,東夷侵入,由氏以夥夫的身份從軍,在戰時保管後勤有序,獲得軍功,就正式入了軍中,入軍中之後,靠著家傳的屠宰技藝,漸漸演進成殺敵之術,積累軍功,才有了如今的由氏一族。


    現下由氏一族中,首當其位的就是由平,其下還有大夫數人,士數十人。


    除去可稱道的軍功和爵位,由平還有一絕,就是烤豬。原本由平祖上就是屠夫,對庖廚亦有些門道,軍中不比城裏,結營紮寨,堆火成餐,也就炙烤這方麵傳了下來,由平是嫡係親族,此間功力自不在話下。


    隻是駐守櫟嶺關之後,便很少親自動手,一來沒有必要,二來不得時候,沒想到今天,突然興致大起,要親自炙肉。


    木宣聽薑黎說完,心中久久不平,既是武將,居於卿位,又讀書識禮,還能下廚勞軍,當真是奇人,難怪櫟嶺關能夠交於由平之手十年不改。


    由平操著短刃,熟練地在大豕身上比比劃劃,一邊比劃一邊解說。


    “炙肉如領軍,炙生與炙熟,肥油須炙久,炙久而不膩,精肉可夾生,嫩而不老,講究的就是一個火候。”


    眼看著手裏的肉炙得差不多了,隻見由平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錦包,取出些粉狀東西灑在炙肉上。


    “這是取的山中野椒研細的粉末,糅合了些海鹽,撒上可使炙肉鮮美異常,是由氏的獨創。”由平邊撒著邊解釋道。


    待由平撒完,又炙烤了一會,便把兩隻豬後腿用匕首切下,分別遞與薑黎和木宣。幾個師帥見主客已經招待,也紛紛上前去切分炙肉。


    當木宣一下嘴,就充分體會到由平所說的火候之妙了,野椒的辣味,海鹽的鮮,炙肉的恰到好處,真不愧為一絕。


    炙肉食畢,由平以軍務在身離開,由薑黎領著木宣到副帳休息。


    一夜無事。


    第二日,薑黎和木宣在關外和由平拜別,馬車不作停留,直奔禹都。


    “將軍,這越國上卿,終究是越國人,緣何將軍對他的禮遇比薑上卿更甚?”隨行由平的副將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終於開口問道。


    “越國的使團,此行經曆了太多,迴越國的路遠,能不能迴去都難說啊。禹國再小,也還能夠容人。”


    聽著將軍似是而非的話,副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使團的馬車行至禹都外五裏,就見前方有旄蓋出現,木宣心中一驚,這是禹君來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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