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坐在馬車上的薑黎並不知道,譚越已經推說有事在宮門口就分別了,薑黎也樂得少些這樣的虛假客套,直接吩咐車夫迴客館。


    薑黎本想著晚些時候會收到濟宮的謝表,到時再寫封辭表上奏城令府,城令府批複,而後就帶著謝表迴禹國,這份差事就完成了。可直到臨寢之時,還不見宮中謝表送來,薑黎想到宴席上的事,覺得自己可能又要被晾著了,不由苦笑。


    隻是沒想到,隔日清晨,就有宮內來人,說臨陽城內近日使團紛至,致使客館空缺,禹國獻禮之事既畢,不宜停留,應當速速離濟,歸國迴報。


    開門的副使爭辯謝表和辭行,來人隻一句奉命辦事,就把副使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薑黎不禁又苦笑,薛無疆明著是揭過了宴會上哀樂的事情,可到底是氣量不足的人,今天一大早就派人來驅逐禹國使團了。不過這樣也好,木宣久待臨陽城終是不妥,能盡早離開就盡早離開。


    薑黎答複了來人,讓木宣悄悄上了馬車,而後就和副使同乘一輛馬車,副使見到木宣,想到木宣的言行謹慎,不見外人,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剩下的隨從搭乘另一輛馬車,侍衛則騎著馬。


    禹國使團由臨陽城南門出城,走的還是中門。


    將近城門,卻聽得馬車外喧嘩,車夫也停下車來,薑黎掀開門簾,走到車夫身邊蹲下,詢問車夫出了什麽事。


    車夫也不知情,放下趕車的馬鞭,跳下車和圍觀的行人探聽,一會兒跑了迴來,說著事情的大概。


    說有一位大夫,要從大門出城,被守城兵卒攔下,讓從中門過,那位大夫執拗,說自己曾經身居上卿,偏要從大門出,守城兵卒就和他吵起來了,行人都駐足圍觀,圍觀的一多,就把城門給堵了。


    薑黎不是愛湊熱鬧的人,也就沒有再打聽下去。


    好在很快城令府來人了,卻不是譚越,隻是一個書吏,帶著一隊府兵。那書吏倒是果斷,讓府兵驅散了圍觀的路人,直接拉著那大夫的馬車到中門邊,那大夫掀簾而出,原本還要發作,看到是城令府書吏,一下子蔫了,拜了一禮道:“原來是典書吏。”


    典書吏迴了個禮道:“大夫曾為大司樂,應當明白三門之別啊。”


    那大夫聽到,羞紅了臉,走迴車內,吩咐車夫快些趕車出城。


    見城門通暢,典書吏又帶著那一隊府兵,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查驗了文書,薑黎一行人被放行出城。


    出得城去,薑黎看見與守城兵卒起爭執的那輛大夫馬車停靠路邊,那位大夫正望著臨陽城發呆,好巧不巧正是濟國原大司樂啟嚴,看他現在的樣子,顯然是流放出臨陽城了。


    薑黎想起早些時候進城之時啟嚴的輕視,一時起了玩心,叫車夫停下了車,站起身來,對著啟嚴遙遙一拜。


    “大司樂別來無恙,這是要出城?”


    啟嚴聽見薑黎的話,迴過神來,想要出口反駁,卻愣是找不到話,一時氣急,臉憋得通紅。


    “小人猖狂,豎子無禮。”在喊了這麽兩句之後,啟嚴就叫車夫駕車離去。


    薑黎不氣也不惱,哈哈大笑,仍舊在車夫邊坐下,神情輕快地說了句“駕車,歸國。”


    木宣在車內,看見了薑黎的所為,不禁說道:“沒想到黎叔也有如孩童般的玩心。”


    薑黎聽到,也是感慨道:“禹國薑氏一族,都是知禮的人,但恐怕隻有我一人童心未泯啊。”


    薑黎說完之後興起,哼起禹國的小調來,知道他性情的車夫和副使深知,這是薑黎極為高興之時才會有的舉動,隻是不知薑黎如何會這般高興。


    隻有薑黎自己明白,此次濟國獻禮,最重要的不是禮,也不是宴席,而是人,是即將一同迴禹國的人。


    從禹都到臨陽城獻禮,白日趕路,夜間宿營,薑黎用了七天;由臨陽城迴禹都,依然是白日趕路,夜間宿營,在第五天的黃昏,馬車便到達禹國北部邊關櫟嶺關下,這就算入了禹境。


    薑黎說,來時身拒,木宣說,歸時心飛。


    若是趕些夜路,在子時前是能到達禹都的,但薑黎進了櫟嶺關,就堅持要在關內宿上一宿,還說趕了五天路,是應該好好歇歇的,明日午前入禹都都無妨。這讓副使和一眾隨從護衛都很是驚訝。


    禹國是小國,仍舊保有小國一軍的規製,隻是周邊諸夷環繞,一軍確實不能支撐一國,就臨時設立駐邊義兵,分駐四邊,規模亦在一軍上下,與製軍同等待遇,但不在軍製之內。


    作為禹國北部邊關,櫟嶺關常年屯駐兩師,加上義兵,約有萬人,主要防備流寇和東邊的諸夷部族,守關之將位同中卿,由此可見櫟嶺關之重要。


    現下的關將叫由平,在禹國軍中是一個老資曆,從卒長一路摸爬滾打到現在,與薑黎相熟相善,聽見薑黎今夜留宿,不禁一愣。


    按著薑黎的性子,這時候入境,除非碰到瓢潑大雨不能行路,否則就是把馬累死也要連夜入宮迴稟的,今天的性子一轉,不急不徐,要歇在關內。


    帶著狐疑的目光,由平看見了一個薑黎臨行前不曾見過的年輕人,那人眉宇間有些書卷氣,麵色卻有些黝黑。


    “我聽說了,恆國內亂,逃難的一撥一撥,這是哪個落魄的恆國讀書人,被你看中撿迴來的?”由平拉過薑黎到一邊,劈頭蓋臉一頓猜測,猜完又搖搖頭,“不對不對,要看你今天歇在這,明天迴去的架勢,不是恆國落難的公子吧?”


    薑黎被他一通搶白,偏偏有理有據卻完全沒有猜中,覺得很是好笑,由平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沒有言中,就催促他不要賣關子,知道底細才好安排食宿。


    “是位上卿,還是大國上卿,”薑黎聽由平說自己賣關子,幹脆就賣起關子,“可說到底,你拿得出的不就是烤烤羊肉麽?”


    由平沒想到薑黎這時候還會說笑,不輕不重地拍了薑黎一下。薑黎是個文卿,有些受不住輕咳起來。


    由平卻自顧自走開,到了木宣身邊,抱了抱拳算是見禮,說道:“公子來禹,得蒙承待。櫟嶺關內,軍事為先,不比城中。有失禮薄慢之處,還請見諒。我是一介武夫,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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