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聽聞,都低聲啜泣起來。


    侍衛長向木青請罪道:“大人,是某的疏失,致使大人受傷。我請求追究我的罪過。”


    木青卻擺擺手說道:“我聽說‘在暗處的人偷偷謀劃事情,是難以發覺的;謀劃的事情一旦發動,是難以製止的。’這就像今晚的刺殺啊。我不僅不能追究你的過錯,反而要感激你及時趕到,救下我的妻兒。”


    侍衛長哽咽,說不出話來。


    息柔緊握住木青的手,叫木宣去請醫者來,被木青製止。


    木青站定,雙手抓住刀背,將插在胸前的刀拔出,刀掉落地上,發出清脆的“哐啷”聲,息柔趕忙上前按住傷口,卻見木青嘴角溢血,緩緩說道;“我知道叫來醫者也沒有用了。宣兒和無善,扶著你們的大哥到外院的會廳去吧。”


    三兄弟還想要說什麽,息柔含著淚說:“照你們父親說的去做吧。”


    三兄弟這才離開。


    木青又對著跪拜在地的侍衛長道:“勞煩侍衛長去請醫者到外院會廳,醫治益兒的腿傷。”


    侍衛長抽噎著應諾而去。


    “阿柔,我們去內院吧。”


    息柔點點頭,攙著木青往內院走去,一眾的護衛分成兩撥,一撥收拾亭中的殘局,一撥暗中護衛著木青夫婦到內院門口,而後將護衛事宜交接給武姬。


    息柔將木青攙進內院房中坐下,木青對著息柔說道:“我之所以避開三個孩子,是因為有些話有些事不能告訴他們。你還記得‘雲蒼子’留下的布囊嗎?”


    息柔會意,將‘雲蒼子’留下的封口布囊取出,詢問道:“真的要打開嗎?”


    木青輕歎口氣,緩緩說道;“我死之後,木氏恐怕要衰落了。與其危難之時進退兩難,不如早做打算。”


    息柔聽到木青說到“死”,心裏悲傷難抑,又雙眼含淚,但還是把布囊打開。布囊內隻有一塊麻布,展開後上麵兩行炭字。息柔一看,落下淚來。


    木青走近一看,見上麵隻有十六個字——“事緩,退地隱,族可全;事急,君妹歸,族奔南”。


    木青看罷,低著頭,連連歎息,最後隻說了句:“將布囊連同麻布一起燒掉吧。”


    息柔順從地將布囊和麻布引上火,看著它們化為灰燼,終於忍不住抱著木青大哭起來。


    木青任由她抱著,嘴上卻說著兩人的初識:“阿柔,你還記得嗎?我因軍功前往息都接受先君的賞賜,那時你年方二八,和君上陪坐在先君身邊。我當時就有一種感覺,覺得今生非你不娶了。”


    息柔隻是點著頭,並不說話。


    “一晃將近二十年過去,我們有了益兒、宣兒和無善。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息柔隻是搖搖頭,仍舊沒有說話。


    就這樣息柔抱著木青,木青述說著往事,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息柔才鬆開木青,站立一邊,一雙眼睛早已紅腫。


    “父親。”還沒見人進來,就傳來三個異口同聲的唿喊。而後三個少年走進房中,身後跟著一個背著藥簍抱著小木箱的醫者。


    “父親,你一定會沒事的,這位醫者的醫術很是高明。”說話的是木益,他看著父親,心中很是自責,若是自己能夠再強一些,父親就不必為自己而身受重傷。


    木宣和木無善趕緊拉過醫者,想讓他給木青瞧看。


    木青搖了搖頭,叫息柔扶自己坐到床榻邊,握著息柔的手,讓三個兒子跪下,看著他們說道;“木益,你是長子,往後木氏一族的重任就落到你的肩頭了;木宣,你有遠見,有謀略,要好好幫助大哥;無善,你雖然年紀最小,卻也有智慧,有時候甚至比你二哥更有見識。你們三個,都是我與你母親的驕傲。記得要好好侍奉母親。”


    三兄弟聽著父親的話,已經明白父親在交代後事,都泣不成聲地答應著。


    而後木青看著息柔,紅了眼眶,隻是點一點頭,用力地握緊眼前人的柔荑,自言自語道:“木氏三枝。”便閉上了眼睛,離開人世。


    息柔和木氏三子抱著木青大哭,息柔更是直接哭昏過去。好在醫者就在一旁,救醒過來,息柔又是大哭不止,木氏三子一邊哭泣一邊勸慰母親。連醫者都忍不住垂淚。


    第二日,木青遇刺身亡的消息傳遍上軍,上軍士卒聞聽,都忍不住哭泣;消息很快又傳遍溫地,所有聽說過木青的百姓都很感傷;等消息傳到渠木,無論是否受過木氏恩惠的百姓都自發在渠木城西門外的路邊祭拜,如同祭拜先祖一般。


    七日之後,木青的喪儀舉行,按照上卿的禮節葬在瑞陽城郊外。溫地的百姓趕來送行,甚至到了後麵人踩著前麵人腳跟的地步。


    渠木的連仲安知道木青死了,三名刺客也已經身死,心裏很是高興,卻也忍不住感歎:“連氏受封溫地兩百年,我也管理溫地二十餘載,竟還不如木青在溫地半個月啊。”


    遠在息都的息諝聽說這件事後,感慨唏噓,自認為確實無法做到像木青那樣受百姓的愛戴,就派了使者到瑞陽城對木氏一族進行慰問,同時宣告君命。


    使者進入瑞陽城時,全城上下還處於悲傷的氛圍之中,臨街的商鋪和居宅門楣上都掛著長短不一的白布,大街上有些行人更是手臂或領口上綁掛著黃麻,以示悼念。


    使者來到木府門外,看見前來祭拜的百姓進進出出,也就不再遵照原來的通傳門迎的規矩,隨著百姓一同進入木府。原先的外院會廳此時已經改作暫時的供堂,用以招待趕來祭拜的百姓。


    使者在進入府門後就離開人流,向維持秩序的守衛詢問內院所在,守衛感到蹊蹺,暗中對同伴使個眼色,同伴會意後趕往會廳報告息柔,守衛則領著使者來到內院門前,和守門的兩個武姬一同圍住使者,逼問使者身份。


    使者支支吾吾,不便迴答,這更加劇了守衛的疑惑,一刻也不放鬆。


    很快息柔過來,自報身份,使者這才躬身一禮,說道:“君使見過夫人,君上著某來,一來是慰問,二來則是傳達君命。”


    息柔將使者領進內院會廳,兩人坐定,而後使者才說道:“君上聽聞上卿遇刺而亡,就派在下領著君命而來。君命說‘上卿木青治軍恤民,實為息國臂膀。聞聽木氏有三子,以其長子木益襲父爵,而二子三子特令相佐。’”


    沒想到息柔聽到這些,反倒冷哼一聲說道:“君上真是操心太過,原本就是長子襲爵,如何需要特別授命,顯出他仁慈來麽?”


    使者聽得冷汗直冒,卻不敢反駁什麽。聽說君上與親妹感情很好,怎麽現在是這般明槍暗箭的。


    定了定神,使者還是準備將另外一個使命說出:“君上還特意囑咐下臣,若是夫人有離開溫地,迴歸息都的打算,君上會派……”


    使者話未說完,息柔就冷冷地打斷:“我這一生,自從嫁入木氏,便沒有再迴息都的打算。今日前來祭拜的百姓很多,我還要迴外院招待,就不送使者了。”


    說完息柔就自顧自離開,使者十分尷尬,也不便停留,便直出木府,上了馬車,趕迴息都去了。


    使者迴到息都,進了宮城麵見息諝,不敢隱瞞,將息柔的話原樣稟報給息諝。息諝聽後,歎了口氣說道:“我妹妹這是在怪我當初易地的決斷啊。她是木青的夫人,又和木青生育三個兒子,感情上與我難免會疏遠,我又怎麽能怪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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