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守軍麵容嚴肅,眼神堅毅,為首的旅帥臉上毫無畏懼之色。


    北越軍來了,北越軍近了,還不到時候,還不在箭矢攻擊範圍之內。


    “點火。”旅帥發一聲喊。


    守城的弓箭手紛紛將手中的沾染了火油的箭頭往就近的火盆中點燃,而後拉弓,正對慢慢接近的敵軍陣勢。


    “射。”


    漫天的火箭應聲而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半弧。在尖嘯聲中,或沒入攻城梯和衝車,或嵌進木盾牌,也有射中衝鋒的北越士卒,點燃起衣甲的,慘叫聲隨之而起。


    北越軍攻勢未減,北越軍中的弓手也拉弓還擊,因為城牆的緣故,再者是仰攻,所以並未造成渠木守軍多大的傷亡,隻是偶爾仍有中箭的人。


    守軍第二輪的火箭也已射出,卻不能夠阻止攻城梯和衝車的推進,留百已經讓第二梯隊也加入進攻。


    少年帶領的百姓此時也到達了南門,看見戰鬥開始,便往城牆上衝,隨他而來的那群百姓大部分都跟從著他,卻也有幾個偷偷溜走的。無善心裏唏噓不已,跟著上了城牆。


    有士兵眼尖,看見了上城牆的百姓,報告給旅帥。


    “百姓自發守城,民心可期。盡管如此,卻不能讓百姓涉險。”旅帥說完就想去勸說百姓離開,還沒走出幾步,一發箭矢射來,正中脖頸,一時血流如注。


    旅帥雙手按住傷口,已不能夠說話,揚手指了指百姓,而後垂下了手,眼中的光芒逝去。


    有兵卒大喊“旅帥死了”,一時之間城牆上一片慌亂,防守也為之一頓。


    無善看見這副情景,也顧不上其他,衝上前去,取過旅帥的佩劍,戴上旅帥的頭盔,幾乎遮住了眼睛,但仍舊高喊道:“我乃木青三子木無善,旅帥戰死,由我代之。現在我命令,所有人堅守原位禦敵,有退陣者,斬。”


    盡管無善還是個孩子,但木青兒子的身份仍舊鎮住了守軍,守軍見重新有了指揮,便按原先的戰略繼續守城,隻是攻城梯和衝車漸進,依靠火箭根本無法阻止。


    無善看在眼裏,正在想著要怎麽做,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小鬼,真有你的,兩句話穩定了軍心。不過你也真是膽大,敢冒充上卿兒子,虧得沒人深究。”


    無善轉頭一看,是那個在府門前的少年,也不分辯,說道:“小哥也是不凡,能夠號召起一幫百姓,闖上城牆守城。”


    “咳,這些人都是軍中士卒的親戚,我父親是城門伍長,大小是個長,所以我資曆不高,也能夠說得上幾句話,”被比自己年紀小的無善誇獎,讓少年有些古怪的感覺,就轉了個話題,“對了,我叫師習,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啊,我叫李無名。”無善見師習已經誤會,也不想去強調什麽,一時間又想不到什麽名字,就隨口編了個。當他轉迴頭看著抵近城門的衝車,突然有了主意。


    “軍需官何在?”無善大喊著。


    很快一個與木青差不多年紀的中年人過來,對著無善麵色古怪地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小帥有何事?”


    “城上尚未使用的火油還有多少?”


    “迴小帥,還有數十桶之多。”


    “按一定間距在城牆上擺好,需要多久?”


    “迴小帥,城上的火油是按照弓手的布置而布置的,因此火油本就是分散開的。”軍需官答道。


    無善點了點頭,而後叫來城牆上的傳令兵,對他們說:“現在去對著城上的弓手傳令,讓他們不要再使用火油和火箭,隻以一般的弓矢應付敵軍。傳完令後迴來。”


    傳令兵領命而去。


    無善又對身邊的卒長說:“勞煩卒長率兵卒將所有火油桶搬上垛口,而後盡全力往外推落。做完之後迴來報告。”


    卒長不明所以,心中含怨,卻不能表現,隻能應諾而去。


    在城外指揮的留百看著已經接上城牆的攻城梯,心中大喜,這時城上突然推落許多木桶,盡管心裏有些疑惑,留百仍舊下令第三梯隊和第四梯隊衝鋒。


    傳令兵已經迴來稟報,看著又有大批北越兵卒朝著渠木衝來,無善的心裏又開始計較。


    此時攻城的北越兵卒大約有三四千人,樹林之中隱隱還有,則南門之敵至少五千。探報迴來說北越約有萬人不知所蹤,或將襲渠木。現在想來,南門應是主攻,隻是現在還不清楚其餘各門情況,也不能貿然求救。


    正在思考之間,卒長迴來稟報,說照著無善的話做了,說完就帶著兵卒離開,與登梯而上的北越軍作戰。


    無善對著傳令兵說道:“現在傳我的命令給弓手,教他們用火箭朝著推落地上的火油射去。”


    傳令兵一下子領悟,傳令去了。一邊的師習和軍需官也暗暗驚歎於無善獨特的心思。


    留百看著在城下的三千多人,心中暗自得意。城門將破,攻城梯也接上城牆,這一下,就算城裏還有兩千守軍,渠木城也別想守住了。


    這一切美好的期望卻一下子破滅了:被城下突然衝起的大火,連同攻城梯和衝車一起,連同來不及往外撤離的近三千北越軍一起,燒毀了。


    傷亡四千人,卻換來這麽一個結果,是留百沒有想到的。且不說城內還有沒有能做火引的東西,僅靠著手裏的不到三千人,重新建造攻城器械,再重新進攻,就已是不可能了。


    若是集齊其他三門佯攻的人,全力攻打南門,雖然能夠達到六千人,但渠木也可以全力守衛南門。留百歎了口氣,明白先機已失,下令召迴三門的三千人,帶著幾百傷兵,退往蒼山,尋機合攻木青的上軍。


    西門的木益、東門的木宣以及北門的息柔看到原本準備進攻都已經擺開陣勢的北越軍,突然一下子撤退了,就互相派了傳令兵,得知三門都已撤退,隻有派去南門的傳令兵迴稟說南門激戰,敵軍已退。


    息柔、木益和木宣就趕往南門,沒有看到旅帥,卻是木無善,臉上滿是灰垢,被士兵圍住,直誇是“虎將無犬子”。


    一眾士兵看到息柔過來,都讓出路來,無善看見母親,剛要解釋,被衝過來的息柔一把抱住,詢問是否有受傷,得知無善沒有受傷,息柔懸著的心才放下。看到這一幕的師習驚訝不已,沒想到口中自稱李無名的人真的是上卿的兒子。


    有卒長將戰況向息柔稟報,息柔聽後,又是後怕又是欣慰,但到底是確定北越軍已經撤退。


    可是新的問題重又出現,上軍怎樣了,接下來渠木又要怎麽做?


    失去了後師的上軍,原本就是以一敵二,現在進攻渠木的北越軍又撤退了,必然會攻襲上軍。


    “我聽說,‘事情到了危急的時刻,就不能考慮常理’。上軍不可棄,渠木城也要守,”息柔看著城牆邊同樣滿麵灰垢的百姓,終於下定決心,“渠木的民心可用,因此我要征召百姓,守衛渠木,援救上軍。”


    說完就派兵卒在渠木城內宣告,號召百姓從軍。一時之間,上至花甲的老人,下至總角的孩童,都踴躍參加,聚集在南城門,師習也位列其中。


    木宣說:“這樣子不行,就算將要赴難,也不能叫上老人和孩子啊。”


    無善在一邊說:“不如效仿景王當世子時在定安整軍的典故。”


    木宣會意,就對人群和士兵說:“國家將要麵臨災難,所以有勇氣的人挺身而出。但老人應該安享晚年,孩子要快樂成長,不應該作為奔赴國難的人。”


    “我借用當初梁景王在定安當世子時說過的話。‘家中有老人需要撫養且是獨子的留下;家中父親或兄弟在軍中的留下;家中有幼子的留下’。”


    就這樣在篩除了老人和孩子後,又按照三條規則篩除,還剩下兩千人。木益給他們分發了武器盔甲,編成一個師,號稱“渠木師”。


    原本木益領軍,將息柔和兩個弟弟留下,但木宣堅持要一同前去,息柔牽著無善的手含淚送別,其餘百姓也或泣或訴目視著“渠木師”行遠。


    送別了“渠木師”後,師習過來為守城時的無禮向無善道歉,無善反而向師習帶領百姓守城道謝。


    隨後師習返迴家中照顧老娘;無善跟隨母親息柔打掃戰場,安葬死者,撫慰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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