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托弗騎著高頭大馬進入霍夫堡皇宮,身後還跟著羅貝爾·諾貝爾等一眾同僚。


    已經取代艾爾弗雷德成為新任書記官的恩裏克和不久前才被封為格拉茨伯爵的萊布尼茨也在行伍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萊布尼茨為了讓自己更快地融入貴族圈子,把姓氏改成了“馮·格拉特維恩·格拉茨”。


    日耳曼姓氏中的“馮(von)”就像法蘭西姓氏中的“德(de)”一樣,至少在中世紀是專屬於貴族的標簽,和英語中的“of”或者“from”是同一個意思,意指這名貴族的發家之地。


    比如馮·哈布斯堡家族的發家之地就在今日瑞士境內的阿爾高的鷹堡,音譯過來就是哈布斯堡,再比如伊麗莎白夫人的母族馮·盧森堡家族,就來自今日的世界上最小的國家之一盧森堡。


    就像中國古代的各大世家門閥,隴西李氏,清河崔氏,翻譯成德語就是某某·馮·李·隴西,某某·馮·崔·清河。


    剝去語言隔閡鑄造的神秘感之後,其實歐洲封建文化並非什麽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曆史。


    進入宮殿的眾人臉上皆帶有一股勝利者的精神煥發,唯獨羅貝爾看起來憂心忡忡。


    自從那天在他麵前甩下句“日子還長著呢”的狠話之後,白袍青年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出現了。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思考對方謎語人一樣的話,但終歸想不出個所以然。


    羅貝爾不是傻子,他在安科納的那段日子讀過的羅馬曆史文獻比讀的基督神學經典還要多。法羅把自己的原名“蓋烏斯·卡西烏斯·隆基努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他當然立刻就聯想到了某位一手策劃了“刺殺凱撒事件”的古人。


    同樣是羅馬軍旅出身,同樣是百夫長,甚至同樣夢想成為保民官。


    問題是那已經是公元前44年的遠古曆史,今年是公元1447年,別說是參與這段曆史的人,哪怕了解這段曆史的人大多都作了古。


    況且法羅的裝束和那柄總讓羅貝爾感覺眼熟的長槍讓他聯想到了另一個人。


    公元30年,一位伯利恆鞋匠的兒子忽然自稱得到了上帝的天啟,這名鞋匠的兒子長期以來一直被家鄉父老歧視,人們都說他是母親偷情出軌的產物,因為他的母親自稱處女卻懷孕生下了他,完全違背了人體的繁殖機理——女人怎麽可能獨自懷孕呢?


    他在不久後離開了故鄉,在羅馬帝國浩瀚的疆域上傳播自己的思想和信仰,並在旅途中感召了十二名忠誠的追隨者。他喜歡穿著一身聖潔的羅馬白袍,在外麵纏上一圈橘黃色的布帶。人們不稱他的名字,而喚他作“彌撒亞”,意為“受膏者”。


    幾年後,鞋匠的兒子被人舉報創辦邪教,當地總督果斷以雷霆之勢掃黑除惡,把這夥邪教信徒抓了個幹幹淨淨。


    邪教頭子被他下令釘在十字架上,由專人押送至耶路撒冷的橄欖山處死。


    隨行的一名押送人員可能是擔心他沒有死透,也可能是單純的手賤。他用羅馬長矛紮進了邪教頭子的肋下,鮮血無意中落入他的雙眼,他那雙失明的眼竟然奇跡般地重見光明。


    他高唿這是神明施展的奇跡,一轉成了邪教頭子忠誠的信徒。


    那個羅馬士兵在曆史上留下了他的名字,朗基努斯,他那柄戳死了邪教頭子的長槍被後人稱作“朗基努斯之槍”。傳說擁有聖槍的人將戰無不勝,擁有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


    這兩個隆基努斯之間可是相差了八十年,絕無可能是一個人。


    也不排除法羅在虛張聲勢的可能……


    真讓人頭大。


    羅貝爾揉搓著太陽穴。


    明明他是來揭開秘密的,怎麽秘密還越來越多了呢?


    奧軍進入霍夫堡宮後,第一時間堵在伊麗莎白所在的寢殿,可至於下一步該做些什麽,眾人便陷入兩難之中。


    說實話,對如何處置這對母子,羅貝爾一點也不感興趣,相信其他人也和他有類似的心情。


    說一千道一萬,這畢竟是公爵的私家事,他們這些外人沒理由幹涉。尤其是萊布尼茨伯爵,他好不容易才當上貴族,現在隻想迴家享受生活,心思一點也沒放在這裏。


    博羅諾夫就更別提了,他的腦子大概隻有“金金金金”和“權權權權”,其餘的事於他而言都是浪費時間。


    倒是羅貝爾,被弗雷德裏克強行安了個“拉迪斯勞斯的私人教師”的頭銜,現在想脫身亦不能了。


    “哥幾個,怎麽說?”博羅諾夫探頭探腦,“咱們是就這麽進去,還是等陛下來了再說?”


    萊布尼茨清清嗓子:“咳,我覺得如此重大的事項應該交給在座各位中權位最高、最受公爵信賴的人來做決斷。”


    “此言甚善。”克裏斯托弗點頭讚賞,“反正今晚肯定要住宮裏,我等不如先去挑一間心儀的房間,再去我大哥的禁苑打獵、吃燒烤如何?”


    “善。”


    “妙啊。”


    三個狐朋狗友拉上其餘的十幾名貴族,嫻熟地從皇宮倉庫裏取出二十套打獵裝戎。


    無論東西,“聚眾會獵、養鷹養犬”都是統治階級重要的娛樂方式。在歐洲,大貴族通常會劃定一片林區作為自己的獵區,禁止平民入內,如果有人敢盜伐林木,一律處以死刑。


    而且,歐洲貴族劃定的獵區通常沒有圍欄包圍,隻有幾塊木牌子警告。隻能說,不間斷的戰爭導致頻繁的貴族沒落確實大大延續了歐洲封建社會的生命,如果換成明朝,光光幾十萬個朱元璋的龍子龍孫就能把國家活活拖死。


    羅貝爾習慣性地跟上克裏斯托弗的腳步,卻被他反手按在原地。


    “主教,你跟過來幹什麽?”


    “呃,啊?”羅貝爾手足無措地說,“不是要去打獵嗎?”


    這一刻,童年在安科納的孤兒院被排擠的記憶仿佛重現眼前。


    “哦,你誤會了。”克裏斯托弗拍拍他的肩膀,“我的意思是,你深得大哥信賴,我們已經研究決定了,就由你來處置先公爵夫人,我們就不摻和了哈,告辭。”


    說罷,他們十幾個人抱著獵具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隻留羅貝爾在風中淩亂。


    良久,他歎了口氣,轉身迴到了寢殿門前。


    願意讓他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克裏斯托弗真是無與倫比地信任他啊。遙想短短幾月前,前者還時常懷疑他用心不軌。


    那麽,該怎麽麵對呢?


    江天河小心翼翼地把一快大小合適的鐵齒輪卡在轉輪上,點燃下麵的火樁後連忙逃到了防護隔板後。


    初中物理學講過,蒸汽機的原理是將水蒸氣的推力轉換為往複式的機械做功。


    說的輕巧,她到現在都沒弄明白後半句的“往複式機械做功”怎麽實現。


    她串聯十個燭台燒開水的方案失敗了,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蠟燭的火焰溫度絕對在一百度以上,但她從實踐中得出了“蠟燭燒不開水”這樣簡單的結論。


    ……也許是熱量散失的速度比加熱的速度快吧。


    她想過用高壓鍋,但是當地的鐵匠打不出工藝複雜的高壓閥,這個時代鍛造的鋼鐵也根本承受不住那麽大的壓力,炸鍋頻繁。


    哎,跨時代攀登科技樹任重而道遠——


    “嘭!”


    庭院別墅的地下室傳出一聲巨響,嚇得窩在一樓沙發上打盹的朱利奧一躍而起,一頭撞上了天花板。


    “痛痛痛痛……”


    他齜牙咧嘴地捂著腦門上鼓起來的大包,走到地下室的門口敲門:“江姐啊,這大半夜的,別炸你那爐子了行嗎?”


    地下室的門被人猝然推開,朱利奧的鼻子一下子懟在門板上,鼻血汩汩流出。


    “啊!我英俊的鼻子!”


    “少少少廢話!”江天河漲紅了臉龐,小手一下下拍在門上,“這是科學,懂嗎?科學!我不許你對我心愛的學科大放厥詞。”


    朱利奧撕下白襯衫的一角堵住了鼻孔,無奈地擺擺手:“嗨,知道了,那你注意安全,我繼續去睡覺了。”


    “等一下。”江天河忽然叫住了他,用眼睛尋覓著他身後的客廳,“那個,他迴來了嗎?”


    朱利奧右手插進濃密淩亂的前發,撓撓頭慵懶地道:“你說老大啊,沒有,他進宮了,肯定又是那個公爵給他布置了什麽任務吧。真是的,真不拿咱們當外人。”


    “哦,這樣啊。”江天河略有失落地點點頭。


    羅貝爾整天忙於各種工作,教會的,宮廷的,軍事的,能迴家的時間越來越少,能分出來陪他們幾個出去玩的時間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簡直就像以前的爸爸一樣。


    “天河姐姐!”


    忽然,朱利奧身後的客廳響起一聲驚喜的唿喊。


    小拉維婭顛顛地跑到她的身旁,雙手環住她的脖子掛在了江天河身上:“姐姐,我想吃餃子,還有包子!”


    “跑慢一點,拉維婭。”哈勒法迪緊隨其後,對二人歉意地笑了笑,“抱歉,這孩子聽到炸爐的聲音就說天河姐姐迴來了,我攔不住她。”


    “唔嗯,沒關係。”江天河寵溺地揉了揉拉維婭的耳朵,“我也很喜歡這孩子,小拉維婭想吃什麽,姐姐給你做。”


    值得慶幸的是,她有了這麽一群互相依靠的同伴,注定不會寂寞。畢竟馬克思說,人就是一段段羈絆構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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