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手機解鎖的聲音,俘虜渾身一顫。


    他好奇地滑動手機桌麵,點開相冊,饒有興趣地翻看著一張張女孩和家人的相片。


    “厲害,這就是所謂的‘手機’嗎?”


    除了日常的美食照片,手機裏還有許多諸如旅遊、生日、野餐的記錄。


    可惜,羅貝爾還沒全部翻完一遍,手機就因為電量不足自動關機。


    在這個蠻荒的時代,不可能有充電的地方,沒電就是徹底沒電了。


    “有什麽想說的麽?”


    對於他的詢問,俘虜發出“嗚嗚”的聲音——她的嘴巴被人堵住了。


    馬克福兄弟不愧是經驗老道的巫師獵人,已經深得巫師審判的精髓——不給對方辯解的機會。


    到此,羅貝爾才有閑心觀察對方的裝束:一件黑色短上衣,老土的格子過膝裙,華而不實的耳墜,其中一隻耳墜被扯掉,血液從傷口一直流到領口。


    他猜這不是馬克福兄弟幹的好事——如果是他們,應該把兩個耳墜都扯掉。


    他沒有動綁住對方的繩子,而是謹慎地用自己的簡陋權杖——每位教士的必備裝飾——挑開了繩子的係頭。


    隨著繩子落地,頭套挑開,是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戴著一副沒有度數的平光鏡,小臉上滿是憤怒和恐懼。


    他把頭套套迴對方頭上,默默撿起了繩子,作勢要再次給她捆上。


    “嗚嗚嗚嗚!”


    但這一次,對方沒有任人宰割,反而爆發出比方才更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撞開了後者的手。


    羅貝爾吃痛之下放開了手。


    相同年紀的少年少女,往往是女方發育成熟的更早,平日裏沒人敢對羅貝爾這個神甫動手動腳,今天他終於知道女人打人有多疼了。


    “嘶……”


    女孩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甩掉蒙麵巾,對著羅貝爾嬌聲嗬斥道:“把手機還我!”


    羅貝爾暗罵一聲,把手機扔還給女孩,轉身向陽台走去。


    女孩不顧自己被綁死的身體,滾動到手機旁,用鼻子按下電源鍵。


    沒有反應。


    她不甘心地再次按了幾下。


    確實沒反應。


    “我這可沒地方給你充電。”


    “哼,我還有充電寶呢。”


    她摸了摸外套的口袋,臉色變得很難看。


    羅貝爾背對她負手而立:“哈,我猜猜看,被馬克福搜刮走了吧?”


    “還有,不要試圖爬出去,這家旅館的地板到處是倒刺,想必你也不希望嬌嫩的肌膚被倒刺刮爛吧。”


    言畢,剛剛試圖偷偷爬出房間的女孩氣鼓鼓地放棄了計劃。


    羅貝爾說得對,她自小養尊處優,不可能冒著皮膚受傷的風險逃跑。既然逃跑的計劃暫時擱淺,女孩決心用現代人高超的語言藝術來說服對方。


    她清了清嗓子,掃視這間寫滿了貧窮的屋子,得意地哼了幾聲。


    “你就是他們提到的那個好說話的神甫?沒想到居住在這麽寒酸的地方,還不如我家的狗窩呢。”


    羅貝爾環顧亂糟糟的客房,雖然很不痛快,但不得不承認,他的房間好像真不如狗窩幹淨。


    算了,狗窩就狗窩吧,不耽誤他學習神學就行。


    “我的腦海裏裝滿了這個世界不存在的知識,我的父親是工程師,他教過我怎麽用水推動機器,怎麽用,放了我,我就把這些知識全部教給你!”


    女孩高傲地挺起胸脯。


    “有我的幫助,肯定能賺大錢!”


    按照她的設想,對方此時此刻應該納頭便拜,把自己當作上帝賜予的神人好好供奉起來。


    但對方隻是敷衍地點頭:“嗯,挺好的,還有嗎?沒有的話我要把你送去審判所了。”


    女孩:“……”


    “慢著慢著!美色,我還有美色!”


    “神告誡我們,節製色欲,神甫不得結婚,美色沒用,還有別的活嗎?沒活說我就走了。”


    “等等等等!”女孩咬牙切齒。


    tmd,你小子,真是油鹽不進呐。


    “我,我會寫漢字,可以給你當助手。”


    羅貝爾眉頭一挑。


    最近佛羅倫薩的商人炒作了一批新的熱點,其中之一就是神甫的手寫經文。不少附庸風雅的富戶因此找他求取手寫聖經,他每天要耗費半天時間抄書,實在忙不過來。


    “你會拉丁語麽?”


    女孩癟著嘴巴:“我要是會說,就不會被抓來這裏了。”


    “嗯。”羅貝爾頷首,“你多大了?”


    “……還有三個月十五歲。”


    “十五歲?”羅貝爾喃喃自語,“十五歲了連拉丁語都不會寫,像你這種人在我以前的神學院可是要被轟出校門的。”


    女孩的臉頰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


    “罷了。”羅貝爾擺擺手,“有總比沒有好,去換身幹淨的衣服,我帶你去見主教,托他給你辦個修女的身份,以後替我抄書吧。”


    女孩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


    半小時後。


    “哎呀,你能不能背過頭去……”


    狹小的房間響起局促的聲音。


    羅貝爾不耐煩地拉上一層布簾,用翻開的福音書蓋在臉上:“要我說多少次我沒有偷看。再給你一分鍾,換不完衣服就送去燒死了。”


    又半個小時後,女孩終於換好了衣服,而羅貝爾已經蓋著福音書打起了唿嚕。


    她脫掉了到這個世界之後從來沒換過的運動校服,換上了一件灰綠色連衣裙,還裹上了頂農婦的頭巾。


    隻是輕輕邁出一小步,她就能清晰地感覺到粗布正在刮擦大腿,她忍不住埋怨道:“難受死了。”


    羅貝爾從睡夢中驚醒,一把扯掉了臉上的書。


    “這是老板娘女兒的衣服,別看我,我隻有這一身黑袍子,沒有多餘的借給你。”


    “哎,算了。”女孩唉聲歎氣。


    她不自然地邁出腳步,每一步都分外艱難。粗糙的衣物摩擦嬌嫩的肌膚,從誕生至今,一向受父母寵愛的她第一次知道衣服竟然可以糙到這種地步。


    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麽就差點被誤會成女巫燒死,現在不得不給一個看起來工資都發不出來的窮神甫打工。


    想到這裏,淚珠在女孩的眼眶裏打轉。


    難道這輩子要默默無聞地客死異鄉了嗎?


    女孩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下樓梯,委屈的淚水噴湧而出:“嗚,爸爸媽媽,我想迴家……”


    她趴在旅店的門柱上低聲抽咽。


    且不論女孩的悲傷慟哭。


    就在距離不過十米的吧台,羅貝爾斜坐在店主前冷眼遙望女孩哭泣的背影。


    店主大叔端來兩杯嚴重兌水的麥芽酒,用肩膀頂了頂羅貝爾的後背:“喂,你不去安慰一下?”


    羅貝爾被他頂得生疼,搶過那杯酒水:“安慰什麽,神甫的職責沒有任何一條叫作哄小孩。”


    “別那麽絕情嘛,人家好歹是個小姑娘。”大叔伏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看她臉蛋和身材不錯,是個好苗子,還帶點異域風情。你也年紀不小,不能一直住在旅店吧,幹脆,你用你那一大袋子杜卡特買一棟小房子,把她娶迴家,不就得了。”


    羅貝爾用見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看得後者滿身不自在:“怎麽了嘛,我和我老婆就是十四歲結的婚,十五歲生的第一個兒子,蒙主保佑,至今幸福美滿。”


    “科洛弗店長,我來為你科普一下天主教條:首先,公教禁止修士結婚。其次,哄騙修士破戒,需要處以十五日苦役——結賬。”


    他丟出兩枚銅幣,端走了另一杯麥芽酒。


    店長大叔疑惑地撓撓後腦勺:“不能結婚?那主教家裏藏著的那幾個女人是啥?”


    羅貝爾的聲音遠遠傳來:


    “那是他的三個老婆。”


    “嗯……嗯?”


    店長陷入了淩亂。


    羅貝爾遞給女孩一杯酒水。


    “給。”


    她抬起哭得通紅的眼睛,接過酒杯猛灌一大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冷知識,安科納當地的法律規定:女人與孩子不能飲酒。


    再一個冷知識,雖然法律條文繁瑣得令人發指,但是沒人舉報就不算犯法。即使被舉報了,羅貝爾也能反手把舉報者丟進監獄——就憑他是神職人員。


    神職人員抓捕異端分子不需要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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