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當殺人犯的,還是我自己啊!”


    永倉新八說完這句話後,金田一有一瞬間的愣怔。


    “但、但是……”


    他本能地想反駁,卻又找不到理由。


    一直以來,認為自己站在正義一方的少年,都把高遠視作是這一係列慘劇的罪魁禍首。


    如果沒有他的引誘,很多人是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金田一這麽想。


    然而眼前的永倉新八卻告訴他,決定殺人的其實是自己。


    難道真像高遠一直宣稱的那樣,每個人都有惡的一麵,隻要有機會就會暴露嗎?


    在少年陷入糾結的同時,遠山夜一輕輕拍了他一下。


    “我還想問的是,既然永倉先生都已經決定要殺了山南先生報仇了,為什麽一定要用高遠的計劃?”


    “你也想到有可能會不成功吧?”


    “與其這樣,還不如找機會把山南先生約出來,在僻靜地方給他一刀……”


    “喂喂!”被這麽說的山南敬助隻覺得脊背發涼,然而根本沒有人看他一眼。


    “我能看出永倉先生是個溫和的人,”遠山夜一輕笑著說,“連打人都沒什麽力氣。”


    “不過你剛才拿出針管的樣子,還是很有決心的。”


    “既然如此,刀子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也一樣吧?”


    “想要殺人,就一定有辦法,為什麽一定要用這麽複雜的計劃呢?”


    金田一聽得一臉茫然,不知道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而永倉新八默默地思考了一陣,就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你是說,我本來就是個懦弱的人,沒有膽量去殺人。”


    “隻是因為那位高遠先生向我提供了一個計劃,讓我既可以報仇,又不會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其實我害怕的,不是殺人本身,而是法律的製裁吧!”


    “多可笑啊,神奈都已經死了,我本應不顧一切地去為她伸張正義,懲罰那個害死她的人,可是我還要瞻前顧後的,躲到高遠先生的計劃裏才敢動手……”


    “我怎麽還能把這些怪罪到別人引誘的頭上呢?”


    他抬起眼簾,正視著越聽越是驚訝的金田一,認真地這麽說。


    金田一則徹底沒了言語。


    真是這樣嗎?


    以往的那些,受到高遠鼓惑,犯下殺人罪行的人,也都是因為……自己的懦弱嗎?……


    別的不說,至少那個私生兒子被同學害死的輔導班老師,確實是的……


    身為一個成年人,如果他隻是單純想報仇的話,完全可以把那幾個未成年的學生悄悄殺死。


    但他一直沒有動作,等到高遠向另一名同樣怯懦的女生提供了計劃後,才參與進來,想要不受追責地殺人。


    就算他考慮的是現有的家庭,不想讓妻子和孩子受到傷害,但死掉的那個男生,不同樣是他的孩子嗎?


    就算他最後被高遠當成“沒用的傀儡”殺掉了,他之前的行為,難道就沒有一點卑劣嗎?……


    第一次以這個角度考慮問題的金田一,陷入了沉思。


    遠山夜一卻看著真誠剖析著自己的永倉新八搖了搖頭。


    “我不是讓你想那些好不好?”


    “啊?”永倉新八和金田一同時瞪大了眼睛。


    剛覺得有點明白的腦子立刻又混亂了。


    遠山夜一溫和地笑起來。


    “我是想說,永倉先生剛才說的那些,比如自己不敢動手,一定要別人慫恿才有膽量。”


    “又比如害怕受到法律的製裁。”


    “那些都是人之常情,每一個普通人,大概都會那麽想的。”


    “我們都不完美,所以會懦弱,也會犯錯。”


    “但重要的是,不能沒有原則和底線。”


    “在永倉先生這件事上,不殺人,應該就是底線了。”


    “何況你想用的方法,是用一個綁架案來掩蓋你殺人的真正動機。”


    “你想讓山南先生背著一個綁架犯的汙名死去,而不是揭露他真正的罪行。”


    “這樣的結果,你覺得神奈小姐會接受嗎?”


    “被人霸淩和迫害到走投無路,隻能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的她,會認為你替她伸張正義了嗎?”


    “這根本不是什麽複仇,隻是你自己在泄憤而已啊!”


    “然後你還要為行動的失敗承擔責任,毀掉自己的後半生。”


    “這是神奈小姐想要看到的嗎?”


    “她難道不希望她深愛的永倉先生,連她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嗎?”


    遠山夜一越說越是大聲,一句一句,像是要打破永倉新八內心最後的那層硬殼。


    永倉新八就在這樣的話語中漸漸顫抖起來,眼中又湧上了淚水。


    “是……是啊!”他輕輕地說,“我……我根本不是為了神奈……我沒能為她做任何事……”


    “就連想為她伸張正義,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做,還讓自己也成了殺人犯……”


    “你沒有殺人,”遠山夜一糾正他說,“還沒有,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隻是選錯了複仇的方法。”


    一邊說著,一邊轉向了被人冷落在一旁,連聲都不敢吱的山南敬助,伸手指向那張帶著恐懼,卻又存留些許僥幸的臉。


    “你看看這個人的嘴臉,你以為讓他莫名其妙地死了,就能贖他的罪了嗎?”


    “還是說,你覺得他經曆了剛才那一幕,現在的他就能誠心悔過了?”


    “我、我悔過什麽?”山南敬助果然不服氣地叫了起來,小眼睛中閃著惡毒的光。


    “夕月神奈雖然是我的下屬,她承受不了工作壓力而自殺,我也很遺憾。”


    “但那都是職場中的正常情況,怎麽能說是我把她逼死的?”


    “霓虹每年都有因為工作壓力大而自殺的人群,難道都要算在上司的頭上嗎?”


    “你這家夥!”金田一氣得揚起了手,但馬上被遠山夜一攔住了。


    “別打,別打,有一次就夠了。”自己已經打完了的遠山夜一一本正經地說道,“再動手,他更有說辭了。”


    “讓這種家夥認罪,需要使用的不是暴力。”


    “而是輿論。”


    “什、什麽?”


    “金田一君,不是和那位五木先生很熟嗎?”遠山夜一提醒道,“請他為永倉先生寫一篇專訪如何?”


    “青梅竹馬的戀人,即將步入婚禮殿堂,卻因為職場霸淩而陰陽永隔。”


    “滿心傷痛的未婚夫設下精妙的計劃,不惜殺人也要為愛人討還公道。”


    “這樣的內容,應該很有話題感吧?”


    金田一聽得眼睛亮了起來,連美雪也在旁邊拍手叫好。


    “對哦,霸淩這種事,我一直以為隻有校園裏會發生,沒想到職場也會有呢!”


    “應該說很普遍就是了。”遠山夜一輕聲歎氣說。


    而且,因為霓虹社會的特點,遭受霸淩者往往選擇忍氣吞聲,而不是奮起反抗。


    他們是弱者,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變強。


    就像永倉和他的愛人,最終隻能選擇兩個不同的極端。


    而極端隻能造成悲劇。


    這種事,要應對的話,從遠山夜一的角度看來,就是一個字:


    鬧。


    對敢於侵犯自己權益的人,不計後果地鬧起來,對方就會去考慮後果了。


    畢竟他們那種人,隻擅長欺負比自己弱勢的人,一旦傷害到自己一點,就縮得比誰都快。


    而永倉新八現在的處境,也沒什麽後果可在意的了。


    就算自首,他也會背上殺人未遂的罪名,在生命中留下抹不去的汙點。


    以霓虹這種軟的欺負硬的怕的社會作風來看,下一個被大眾霸淩的,就是他。


    所以讓他鬧,鬧到整個社會都知道他的故事,他的苦衷,尤其是他那個至死不渝的愛情。


    讓社會大眾的同情心都偏向他和神奈這一方。


    今後的永倉,才能有立足之地。


    他的愛人神奈,才不會被山南這種人渣輕而易舉地抹黑。


    看著永倉新八仍然有些猶疑的表情,金田一和美雪一左一右地夾住了他,嘰嘰喳喳,勸個不停。


    山南敬助似乎梗著脖子還想說什麽,但碰到遠山夜一的目光就哆嗦一下,不自覺地捂住了臉。


    ……


    雨停的時候,警車終於到了。


    遠山夜一很想陰陽怪氣地問一下他們,是不是剛洗的車舍不得開出來。


    一眼卻看到,其中一輛車中,明智赫然坐在駕駛位上。


    能讓大少爺紆尊降貴親自來接,開的還不是他的愛車寶馬,遠山夜一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明智望向他的目光似乎也說明了這一點。


    利用職權把所有人都打發到另一輛車去坐,根本不管擠不擠得開後,明智點頭示意遠山夜一坐進自己的副駕駛位。


    甚至一反常態,沒有和跳上後座的泰羅打招唿。


    “遠山,有一件事……”


    說話的時候,明智的目光反而移開了,借著重新發動車子的機會,直直地望向道路盡頭。


    “答應我先不要急……”


    “我已經急了。”遠山夜一毫不客氣地迴答。


    自從認識以來,應該還沒見過明智有這麽磨嘰的時候。


    可見事態嚴重。


    “快點說!”


    壓下所有胡思亂想的念頭,遠山夜一催促著。


    迴答他的是明智猛的一腳油門。


    警車怒吼著衝出去,拉著長長的警笛,無視交通信號燈奔馳在路上。


    “是明美小姐,”在警笛的巨大噪音下,明智的聲音依然顯得刺耳,“她失蹤了。”


    ……


    明美的失蹤是她跟蹤新見錦到最終站的時候。


    按照永倉新八事先利用電腦自動發送給贖金6人組的指示,所有人都會在甩開跟蹤的刑警後,通過不同線路重新聚集到一起。


    也就完成了那個精密策劃的殺人案的最後一環。


    不過因為遠山夜一他們及時追上永倉新八,阻止他殺人的緣故,其他組的刑警便也可以安心撤迴了。


    因為易容,沒有被新見錦發現的明美,也通過聯絡用無線耳機被召迴。


    然而她並沒有迴來。


    “所以你信誓旦旦地說,會派女警去支援的呢?”


    大概是相識以來第一次,遠山夜一以嚴厲的語氣質問著明智。


    而明智也沒掩飾歉意的表情。


    “是我的疏忽。在我查出永倉新八和山南敬助的關係後,就認為新見錦那邊不會有危險,並沒有要求他們和明美小姐會合後再歸隊。”


    他把油門踩到了底,警車轟鳴著奔向警視廳。


    “我已經和降穀警官聯絡過了,總之先迴去再說。”


    和降穀零一起出現的,還有被永倉新八誤打誤撞綁架的小哀。


    當然,按照永倉的說法,他根本沒打算傷害人質,所以就把她安置在臨時的出租屋裏,還放了很多孩子喜歡的玩具和食物。


    至於小哀有沒有在那間屋子裏見過什麽人,又談了些什麽,她自己不說,別人也不得而知。


    這也不是談論那些無關緊要的事的時候了。


    “你應該能定位到明美的位置吧?”遠山夜一盯著同樣易容了的降穀零問。


    因為是有特殊任務的秘密警察,“安室透”可以隨意以本來麵目在公開場合招搖,但“降穀零”卻是不行的。


    臉上蒙著個平平無奇的麵具的降穀警官點了點頭。


    “剛才就已經偵測到,她的定位正沿公路迅速移動,應該是在汽車上。”


    “但是無法確定她的情況,也不知道是否被人劫持……”


    降穀零說著,雖然麵無表情,目光中卻有憤怒的光芒。


    這個信息和遠山夜一請泰羅追蹤到的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再沒有更多了。


    不知道明美現在是否受到脅迫,是否受傷,也不知道誰和她在一起。


    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自己在開車。


    如果是的話,又是出於什麽理由。


    到底,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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