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夜一之所以在陰沉欲雨的天氣裏提前穿上雨衣,除了讓人看起來像普通的上班族以外,更重要的就是為了帶貓。


    把能追蹤兇手的穿越精靈帶上電車,實施起來好像比想像中要容易一些。


    畢竟霓虹不像華夏,地鐵口有嚴格的安檢措施。


    像高遠這種習慣於隨身帶刀的,在華夏根本就坐不了地鐵。


    至於公交車,笑死,他是擠不過拿老年卡去公園晨練的大爺大媽的。


    國朝小民警遠山夜一,一邊在心裏把某傀儡師吐槽得體無完膚,一邊抱著泰羅,緊緊追上已經出站的山南敬助的腳步。


    金田一和美雪氣喘籲籲地跟在他後麵。


    就這樣持續了15分鍾左右。


    他們離開澀穀街頭繁忙的人流,穿入一條僻靜的小巷。


    直到這時才遠遠看到了山南敬助身上天藍色的羽織。


    “我說……你、你真是……靠這隻貓帶路的嗎?”


    金田一一邊喘,一邊驚訝地問道。


    遠山夜一養的這隻貓,他當然也在咖啡廳見過。


    但不是在和貓頭鷹打架,就是在和貓頭鷹打架的預備中。


    完全看不出還有這種特異功能啊!


    遠山夜一沒有迴答。


    他的目光已經盯住了另一個正朝山南敬助走近,同樣穿著雨衣的人。


    那個人似乎舉手打了個招唿,山南敬助隨即轉過頭來,一臉驚訝。


    然後便站在那裏交談了幾句,似乎在抱怨什麽。


    然而他沒有注意,穿雨衣的人一隻手已經藏到了背後,蓄勢待發。


    “山南先生!”遠山夜一猛地叫了一聲,人也像百米衝刺一般衝了過去。


    閃電般地擋在了兩人之間。


    穿雨衣的人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


    雨帽下露出的,是永倉新八那張年輕而有些扭曲的臉。


    “咦?你是哪位?”被叫出名字的山南敬助隻顧得發問,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


    遠山夜一則轉頭看了一眼永倉新八,才當著兩人的麵,揭下薄薄的易容麵具。


    “啊!你、你是那個……被綁架的小女孩的哥哥,是不是?”


    山南敬助訝然叫道,而旁邊的永倉新八則沉默不語。


    似乎清楚自己已經被識破了。


    金田一和美雪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了。


    “山、山南先生,還有永倉先生也在啊……”


    山南敬助認出這一對少年少女,臉色變得有點不好看。


    “喂,你們不會一直跟著我們吧?那個綁匪可說不讓你們跟蹤來著,如果人質出了什麽問題,可不要找我的麻煩!”


    “這一點,請山南先生放心,”遠山夜一平靜地接了上來,“因為我妹妹已經得救了。”


    “我們趕過來,就是請山南先生迴去的,聽說警方會對各位進行嘉獎。”


    山南敬助不可思議地眨了眨小眼睛。


    不過因為是人質家屬親口這麽說,他當然樂得相信。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我跑得腿都快斷了呢……”


    一邊說著,一邊果斷地轉身,跟著金田一他們往迴車站的方向走去。


    一副巴不得趕緊結束的樣子。


    而永倉新八還僵立在當地,臉色看起來比馬上就要下雨的天色還要陰沉。


    從他低垂的眼簾下,遠山夜一看到了一絲不甘心的目光。


    怎麽會甘心呢?


    明明已經把人引到這裏來,隻差一步就能成功了。


    甚至車站內外都沒有目擊證人,看到他永倉新八,穿著新選組的服裝下了車。


    隻要他在事畢迅速反迴車站,再乘快車趕上剛才的各站停靠電車,並成功換乘過去,不在場證明就天衣無縫了。


    不甘心,不可能甘心……


    讓這個混蛋活著離開這裏……


    害死……神奈的兇手……


    “去死吧!”猛地爆發出一聲怒吼,永倉新八高高舉起手中灌滿毒藥的針管,衝著山南敬助的脖子紮了下去。


    勁風刮過身後,山南敬助駭然轉身,眼看著那支奪命的針管就懸在自己頭頂上方,不到30公分的地方。


    嚇得“哇”的一聲大叫出來,同時也被金田一拖著,向後退到安全的地方。


    “好了,住手吧。”遠山夜一緊握著永倉新八拿著針管的那隻手腕,平靜地對他說。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永倉新八清秀的臉孔已經憋得通紅,但費盡了全身力氣,仍然無法掙脫遠山夜一的手。


    五指漸漸無力地鬆開。


    “啪噠”一聲,針管落在地上,像心碎時的輕響。


    遠山夜一放了手,掏出手絹小心撿起針管,放進雨衣口袋。


    永倉新八則緩緩蹲下身,雙手抱頭,發出一聲嘶叫。


    眼淚一般的雨點,終於落下來了。


    ……


    差點被殺的山南敬助緩過神來,顯得有些腿軟,站在那裏走不動。


    而永倉新八還沒從被喚起的悲痛和絕望中蘇醒過來。


    幾個人隻好這麽愣怔怔地站著,相對無言。


    雨漸漸大了,遠山夜一看了看瑟縮的美雪,把自己的雨衣脫下來,讓她和金田一一起撐著。


    自己則過去將永倉新八拉起來。


    但馬上就被猛地甩開了手。


    “你……你為什麽要阻止我!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這個混蛋!”


    永倉新八好像迴過神來,衝著遠山夜一大吼大叫。


    這樣……也好,至少能發泄一下心裏的鬱結。


    遠山夜一想著,沒有再攔,任憑他對著空氣揮舞胳膊。


    到了這種時候,他甚至都沒有過去給山南敬助來一拳。


    這個人,還有他的戀人,夕月神奈,實在是被社會規訓得太好的年輕人。


    他們本不該有這麽令人悲傷的結局。


    “幹、幹什麽?”被他嚇住了的山南敬助,蹭到金田一的身邊,扯了點雨衣遮在頭頂,才不服氣地嘟囔著。


    “莫名其妙就要殺人,我都不認識你!”


    “那你認識神奈吧!”永倉新八憤怒地吼道,“夕月神奈!你對她沒有一點內疚嗎?”


    聽到這個名字的山南敬助,終於嚇得哆嗦了一下。


    但馬上又嘴硬地說道:“那、那又怎麽樣?她是自殺的,跟我沒關係……”


    話沒說完,頭頂的雨衣就被金田一奪迴去了。


    “你這人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不是你逼死那位神奈小姐,也就是永倉先生的女朋友的嗎?”


    哈吉咩醬以自己的立場仗義執言道。


    “你讓我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永倉好像醒悟了什麽,握緊拳頭衝了上來,卻一下子撞上了遠山夜一的手臂。


    “你們別攔我!讓我殺了他!然後我就去自首!”他歇斯底裏地在遠山夜一的鉗製中掙紮著,聲音嘶啞,雙目血紅。


    “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遠山夜一歎了口氣,索性整個人都擋在了他身前。


    “別殺人,一定不要殺人……”用一種低緩而溫和的聲音,遠山夜一絮絮不斷地說著,“殺了人你也就毀了……”


    “你就算殺了他,神奈也不會迴來了……”


    “神奈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還難過的話就打我吧……來,打我一拳,用力……來吧……”


    雨水和淚水在永倉新八的臉上混成一團,他閉著眼睛揮出一拳,軟綿綿地落在遠山夜一濕透了的肩膀上。


    “很好,再用點力,來,再打一拳……為了神奈,為了給她報仇,來……”


    這次不是一拳。


    永倉新八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捶在遠山夜一的身上,還是沒比雨點更猛一些。


    這實在是個……太溫順的人了……


    哪怕隻有殘存的一絲理智,他都不願意傷害不相幹的人。


    精疲力竭之後,他便像個孩子一樣,靠在遠山夜一的肩頭,痛哭出聲。


    金田一和美雪默默地望著這一幕,美雪的眼睛似乎也開始潮濕了。


    “喂,遠山!”明智的聲音有點不合時宜地從耳機中響了起來。


    “你……現在在哪兒?”


    問話似乎有點猶豫,遠山夜一隻當成了他在擔心永倉新八的事。


    “在澀穀,井之頭線的終點站外麵,我把手機定位發給你。”


    一邊扶起稍微冷靜些的永倉新八,遠山夜一一邊迴答著。


    “永倉先生,山南先生,還有金田一和美雪都在這裏,我們都很安全。”


    “其餘的,等我們迴去再說。”


    明智在那邊嗯了一聲。


    平時他應該會多挖苦兩句的,但這次隻是簡單地迴答:“你們先不要動,我讓警車過去接你們。”


    遠山夜一答應著,一行人走到街邊的屋簷下躲雨。


    自覺逃過了生命威脅的山南敬助漸漸來了勁。


    “喂,你這家夥!”他對著已經徹底沉默下去的永倉新八說,“這個什麽綁架,就是你策劃的對吧?就為了謀殺我?”


    “還有你們,說是被綁架的小女孩的家人,其實也都是串通一氣吧?”


    “你們等著,我會把你們告上法庭的!”


    “砰”的一聲。


    山南敬助一陣頭暈,發現自己坐倒在地,半邊臉疼得都麻木了。


    遠山夜一好整以暇地收迴手來,還瞪了金田一一眼。


    “看什麽看?一時手滑了。”


    金田一:???


    金田一:大哥我什麽也沒說啊!


    然後跟美雪對視了一眼,決定真的什麽也不說。


    永倉新八木然的眼珠動了動,好像泛起一絲亮光。


    遠山夜一趕緊擋住了他。


    “你別動手,你那點力氣,打不疼,他還得告你。”


    “那你……”


    遠山夜一嗬嗬笑了一聲。


    “我?我可是你綁的那個小女孩的家屬,算是受害人吧。”


    “別說我什麽也沒幹,就算有什麽過頭的舉動,也是一時情緒激動,大家都能諒解的。”


    本來還打算掰頭一下的山南敬助左右看看,發現拉不到同盟,隻得認命地自己爬起來。


    遠山夜一的笑容則漸漸收了起來。


    “永倉先生,”他望著永倉新八誠懇地說,“一會警車會過來,你去自首吧。”


    “剛才的情形,我和金田一君他們都看得很清楚,你沒有對山南先生造成侵害。”


    “我們會為你作證的。”


    明明他差點就把針打在我身上了,山南敬助心想。


    但摸了摸剛被揍過一拳的臉,沒敢開口反駁。


    “可是,這件事永倉先生不是主謀吧?”金田一則立刻提出了異議。


    “設計這個綁架案,並為永倉先生策劃殺人的一切的,不是高遠嗎?”


    “永倉先生,你把這些如實對警方說清楚,應該會……”


    一直反應還有些遲鈍的永倉新八,在聽到高遠的名字時,目光閃動了一下。


    “你是說,那位對我表示同情,還答應幫我複仇的先生……”


    “不,你被他騙了!”金田一大聲說,“他才沒有那麽好心!”


    “那個人是警方通緝的殺人犯,‘地獄的傀儡師’高遠遙一,是個充滿惡意的人。”


    “他喜歡教唆別人犯罪,他自己不動手,隻提供犯罪的方案。”


    “在他眼裏,執行方案的隻是他操縱的傀儡而已,一旦犯罪失敗了,他就毫不猶豫地將‘傀儡’殺掉……”


    “你是說他也會殺我嗎?”永倉新八麵容平靜地問,同時仰起臉,望著從屋簷下不斷滑落的雨絲。


    “要是那樣倒好了……”


    “我都不知道,沒能為神奈複仇的自己,還有什麽活著的必要……”


    金田一一下子噎住了,不知道該迴答什麽才好。


    他是個有著樸素正義觀念的少年,認為生命是寶貴的,殺人是罪惡的。


    因此在麵對永倉這種複仇者的時候,往往會缺乏有力的言辭。


    他想勸人好好活下去,但像永倉這樣萬念俱灰的人,又該怎樣在失去了心愛的人的世界上生存呢?


    他不知道。


    遠山夜一則輕輕拍了下永倉的肩膀。


    “無意冒犯,不過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在永倉似乎下意識的點頭下,他繼續問道:


    “盡管是高遠為你策劃的這個行動,不過昨天你也有得到消息吧?還不到晚上,警方已經找到了我妹妹,發現她獨自一人,安然無恙。”


    “人質被解救的話,綁匪就沒有籌碼索要贖金了,在這種情況下隻能逃跑——這些話,高遠也應該對你說了吧?”


    永倉新八聽著,臉上逐漸有了表情。


    他有點不可思議地看向遠山夜一:“你怎麽知道?就因為這樣,我不認為那位高遠先生,他像你們說的,是個隻以設計犯罪為樂的人……”


    “我沒有說。”遠山夜一笑了笑,“我覺得,與其說他是以犯罪為樂,不如說他是道德觀念淡泊,所以喜歡找尋更刺激的舞台。”


    “然而並不是沒有人性。”


    “像永倉先生這種情況,恐怕高遠也會有所同情,因而放手讓你自己去行事吧。”


    “他通知你人質被解救的事也是這樣,按理說計劃應該中止了,但那樣的話,你也就失去了為神奈小姐報仇的機會。”


    “所以他大概還問了你,要不要繼續這個計劃吧?”


    永倉這次就很快點了頭。


    “是的。那位高遠先生還說,雖然小女孩已經被救出去了,但警方還在嚴密封鎖消息,好像打算借此機會把綁架犯一舉抓獲,因此第二天的交接贖金行動,仍然會進行。”


    “既然我的目標隻是要殺了山南那個人渣,大可以按原計劃動手,還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警察也不會懷疑到我。”


    “到時候山南會被認為是綁架犯的同夥,想要孤注一擲騙取贖金,卻因為內訌被殺。”


    “這應該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所以我大可以行動,但如果我選擇取消,他也不反對。”


    “那他還是利用了你的心理吧!”金田一再次忍不住插話,“因為永倉先生太想給神奈小姐報仇了,所以肯定會執行他的計劃的……”


    “雖然你這麽說,”永倉新八轉頭看著義憤填膺的少年,露出一個淒然的微笑,“但決定行動,決定當殺人犯的,還是我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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