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施剛走出禦書房,一個小太監就著急忙慌地跑了進去。


    “陛下,出事了!疏影院走水了!”


    哦?


    小太監年紀輕,聲音尖,嗓門大,月施聽得一清二楚。


    疏影院,是三皇子月子書現在住的院子。


    這麽巧,在這個時候走水?


    看來,她的三皇兄按耐不住出手了。


    父皇雖然最疼愛她,但對其他皇子公主的關懷也不少。


    即便從三皇子住處搜出了罪證,他還是第一時間領著人往疏影院趕去。


    月施眼神流轉片刻,決定也去看看熱鬧。


    各院眾人看見驚動了聖心帝,也形色匆匆地出門往疏影院走,月施的加入並不突兀。


    剛剛還好端端的院子,此時火勢衝天,一股股濃煙噴薄蔓延,嗆得人直咳嗽,宮人們端著水桶進進出出,灰頭土臉的。


    聖心帝的貼身太監於公公,趕緊揮袖護住聖心帝,遞上捂口鼻的錦帕。


    聖心帝攔住一個宮人詢問:“情況如何?三皇子人呢?”


    “火…火勢太大,三皇子還在裏麵,侍衛已…已經去救了。”


    宮人被煙糊了眼,看清是聖心帝,魂嚇沒了半條,立馬下跪迴話,渾身顫抖。


    “滾起來救人!多派些人進去,務必把三皇子救出來!!”


    見聖心帝動怒,跟來的嬪妃皇子公主們立馬你一言我一句地寬慰,似是非常擔憂月子書的安危,實則沒有一人伸出援手。


    月施站在僻靜的角落,麵對漫天的火光和煙塵,不由看向月守禦的背影。


    心口的痛和皮膚燒灼的痛似乎還在,她分不清是哪個。


    或許前世的種種隻是一筆債,而不是重生後能延續的緣。


    在一幹宮人的努力下,火勢漸漸被控製住,三皇子在阿忍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月子書身上除了灰塵和燒灼的痕跡,還有駭人的刀傷,鮮血染紅了衣衫,甚是嚴重。


    “老三!”


    聖心帝焦急走過去,看到月子書的狼狽模樣,又驚又怒。


    “父皇,兒臣……”


    月子書張開幹裂的嘴唇,氣若遊絲還沒說幾個字,就雙眼一閉,往後倒去。


    “殿下!”


    阿忍也有傷勢,見月子書暈了過去,趕忙扶住,雙眼通紅。


    “太醫!太醫!趕忙將三皇子抬去別的院子醫治!”


    三皇子由宮人抬走,聖心帝招了四五個太醫過去,阿忍則是被留下問話。


    “說,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為何會走水?老三又為何會受傷?!”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阿忍頂著聖威,一字一句地迴稟。


    “稟陛下,奴才本是被殿下派去修琴,誰知返迴時竟看到有刺客想要刺殺殿下。臣武功不濟,讓刺客逃了。那刺客見刺殺不成,便想放火燒死殿下。殿下一直與人為善,竟有人想取殿下性命,懇請陛下明查!”


    阿忍說得是泣聲淚下,痛心疾首,語氣誠懇,煞有其事。


    聖心帝震怒,立即下令搜查刺客的蹤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月施暗自嗤笑,月子書這招既高明又不高明。


    趕在父皇決策前出事,父皇仁厚,即便真要問罪,也要等到月子書身體好轉之後,給他留下了布局翻盤的時間。


    接連兩次皇室子弟遇刺,能將父皇的注意力重新拉迴刺客身上,暫時忽略人皮失竊一事。


    以月子書長年樹立的形象,經此一事,也打消了父皇的些許疑慮。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遇刺,起了這麽大的火,這麽久才出來,還保住了性命。


    也就父皇此時心緒不寧,才不疑有他。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可為什麽是行刺?


    難不成……


    “殿下,煙塵大,迴吧。”


    熟悉的磁性嗓音打斷了月施的思索,不知何時,月守禦已經站在了她麵前。


    “本宮還……”


    要去看看三皇子的戲。


    “其他事自有宮人處理,殿下身體剛恢複不久,還需多休息,迴吧。”


    月守禦打斷了月施,伸出手臂,語氣暗含著不容置疑。


    月施瞅見了他眼底的鄭重和嚴肅,不由怔了怔,不再掙紮,扶上他的手臂,迴了自己的院子。


    進了房間,月守禦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月施心下沉了沉,揮手屏退了橘生等人,房中隻剩他們倆。


    “月衛長,有話直說。”


    被月守禦探究的眼神盯得心頭發毛,月施背過身避開他的視線,先發製人。


    結果,半天沒有動靜。


    “月…”


    月施內心有些忐忑,想要轉身看看月守禦在幹嘛。


    “咳——”


    在她迴頭的瞬間,一雙冰冷的大手倏然扣住了她的脖頸,猛地將她抵在床架上。


    雕花床架凹凸不平,力道之烈,月施隻覺後背一陣鈍痛,不亞於頸部。


    這一幕,月施此生都無法忘懷——


    月守禦不複往日的溫和恭順,那對深邃的褐金色眼睛此刻一片刺骨寒涼,毫無遮掩的殺意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入她的要害。


    薄唇緊抿到發白,原本精刻的麵部線條,繃到極點,形成一股沉重的肅殺之氣,將月施籠罩其中,無處可逃。


    扣住她脖頸的手漸漸用力收緊,從疼痛上升到窒息感,月施隻覺自己與身體的聯係在一點點被掐斷。


    月守禦此刻是真的想殺她!


    月施萬萬沒想到他會這般做,震驚和悲涼甚至蓋過了疼痛,布滿血絲的瞳孔陡然放大,渾身控製不住地戰栗。


    哪怕前世萬箭穿心、烈火焚身,月施都沒有感受到這般的絕望和淒楚。


    “說!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假冒帝女?!真正的帝女又在何處?!!”


    無論是前世今生,這樣的月守禦,她都未曾見過。


    冷酷,殘忍,嗜血,帶著摧毀一切的瘋狂狠絕,仿佛月施是他恨不得挫骨揚灰的死仇。


    “本宮…咳…就是…帝女……”


    麵對好似變了個人的月守禦,月施痛如剜心,大腦根本沒法思考,隻能憑本能辯解,妄圖讓月守禦相信。


    可是,見過了她性格處事截然不同的種種,月守禦又怎會相信。


    “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本座有千萬種法子能讓你開口!”


    月施隻是聽說錦衣衛衙獄的刑罰眾多,每個進去的人,無論骨頭有多硬,都能被撬開嘴。


    不曾想,月守禦居然有一天想對她用上衙獄審人的法子。


    月施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他狂怒如此,是因為覺得帝女被替換,下落不明……


    但那冰涼刺骨的手,又讓月施的心不斷下墜,跌入萬丈深淵,連動用靈力反抗的欲望都沒有。


    月守禦,我該如何告訴你,我就是月施,我就是你的盈盈……


    滴,答……


    月施沒有察覺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前世今生,長大後,月施就沒有再哭過,帝女之尊,不允許出現眼淚。


    淚水順著臉頰滴到了月守禦的手上,似乎燙到他瑟縮了一下。


    他黒沉的眼色出現了半刻的怔動,手上的力道也鬆了鬆,月施也到了些許喘息的機會。


    哪怕已經認定她不是真的月施,麵對這張臉流下的眼淚,還是猶豫了嗎……


    悲喜交加,月施隻覺心口瘋了似的拉扯,骨骼似乎也在拆動,天地眩暈。


    不是吧,這個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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