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得了秦太後的首肯,便早早入了宮。她沒有直接去找秦尋雪,而是先拜見了小皇帝。秦夫人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孫疼愛非凡,雖說秦夫人沒有向勤政殿遞庚帖,但小皇帝對這個外祖母比自己的外家還要親近不少,他裝起乖巧來像模像樣的,很容易便哄得秦夫人樂不可支了起來,就連蒼白的臉上都泛起了一些紅暈。


    但秦夫人是來找秦太後的,自然不能在小皇帝這停留太久。於是不一會她便拜別了小皇帝,轉身去了未寧殿見周澤年。


    雖不知為何秦夫人會來找自己,但周澤年對秦夫人向來尊敬,接到消息後周澤年便立即起身去見了秦夫人,態度恭敬,沒有半點輕慢。


    周澤年在未寧殿的前殿見著了秦夫人。大病初愈臉色蒼白的秦夫人眉眼慈悲溫柔,她是一品誥命夫人,入宮自然要穿著誥命服。縱然用了些胭脂水粉,但秦夫人掩飾不住的蒼白還是透出來了些許。


    秦夫人姿態端莊衝著周澤年行禮:“臣見過榮王殿下,殿下千歲。”秦夫人身為誥命夫人,自稱為臣也無妨。


    周澤年哪裏真的能受下秦夫人這一禮,就連秦太後都不受這一禮。


    周澤年快步上前扶起秦夫人,語氣真摯:“秦夫人快快請起,夫人是長輩,我哪裏受得起夫人的禮。”


    秦夫人笑笑:“殿下身份尊貴,哪裏受不起。臣此番叨擾,未曾給殿下遞庚帖,還望殿下莫怪臣冒昧來訪。”


    周澤年自然連連道言重,親自扶著秦夫人坐了下來,這才開始說正事:“夫人此番前來,可是有話要說。”


    秦夫人點點頭,依舊是溫柔大度的模樣,語氣卻含了些憂愁:“方才臣從陛下那過來,聽陛下提起,殿下過些日子便要迴大周去了?”


    周澤年挑眉,倒是不意外齊瑞會告訴秦夫人。他點點頭,解釋了幾句:“我此番迴大周,是受娘娘所托,有要事在身,夫人放心,我並非一去不迴,我同娘娘之間有約定。”


    秦夫人搖搖頭,她道:“我並非是在擔心此事。”


    秦夫人變了稱唿,兩人之間從榮王和一品誥命夫人變成了長輩和小輩。秦夫人依舊是溫和的模樣,眼底的憂愁卻更甚:“殿下已經和小雪互通心意了,對嗎?”


    周澤年一怔,卻也如實點點頭。秦夫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憂愁,她輕咳幾聲,用帕子掩住了臉,道:“恕我直言,殿下可曾考慮過同小雪的未來?這孩子受過太多傷,我也傷害過她,本沒什麽資格來勸殿下,但身為人母,我是實在是放心不下小雪。”


    周澤年輕易就察覺到了秦夫人的擔憂,他的臉色嚴肅了不少,道:“夫人不必擔憂,我自有打算。”


    這便算是許下了承諾。周澤年屏退眾人,隻留他和秦夫人在殿中,他道:“我知道自己如今擁有的不多,甚至做不到幫阿尋做什麽,所以我要迴大周,迴去替阿尋做些什麽。”


    兩人之間的交談不為人知,甚至並沒有持續太久。但周澤年送秦夫人走出未寧殿時,秦夫人臉上的擔憂散去不少,甚至帶了點笑意。


    臨走前,秦夫人拍拍周澤年的手,目光慈祥:“殿下的及冠禮可要大辦一場?還是隻在宮中?”


    周澤年都快忘了秦尋雪曾應下一場屬於他的及冠禮,但秦夫人記住了。周澤年心下微動,心中暗暗歎道,怪不得秦夫人明明傷害過阿尋,阿尋卻始終放不下對秦夫人的感情,這樣當真溫暖的人,有誰能不被觸動?


    周澤年揚起一個驚喜的笑,道:“夫人居然還記得,連我都差點忘了。既是娘娘要辦,那便以娘娘的意願為準。”


    “你這孩子,”秦夫人不讚成地搖搖頭,“及冠可是件頂頂重要的事,哪裏能這麽隨意?你可是主角,自然要以你的意願為主。娘娘可是忘了?左右我今日也要去見她,定然要好好說道說道她。”


    世間隻有秦夫人才能“說道”秦尋雪了。周澤年自然是推辭,但秦夫人心意已決,她甚至安撫地拍了拍周澤年的手,三言兩語就定下了這件事。周澤年隻得接受。


    秦夫人上下看看他,越看越高興,她的話裏也不免帶上了些笑:“既然殿下元宵後便要迴國,那日子大抵是定在這幾日了,是匆忙了些,但皇家能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殿下倒是不必擔憂有什麽紕漏。若是在宮裏辦,可否讓我前來觀禮?”


    這可在周澤年意料之外,但秦夫人已經鐵了心要去勸秦尋雪,哪裏有不讓秦夫人來的道理。


    周澤年道:“夫人不說,我自然也是要請夫人來的。”


    秦夫人笑笑,這事便定了下來。


    離開未寧殿後,秦夫人便去了慈寧宮。因著兩處相距不遠,秦夫人索性走了過去,權當活動活動。正巧秦尋雪剛下了早朝,換下了那一身過分華貴的衣裳,穿上了一身輕便的衣裳,便聽到外頭來了人說阿娘到了。


    大齊的秦太後眉眼彎彎,雖詫異於阿娘病還未好全便來了宮裏,但依舊喜悅道:“快派人把阿娘請進來……不,我自己去帶阿娘進來。”


    秦尋雪翩翩然跑出了偏殿,正巧秦夫人被雀枝接引著到了宮殿門口,秦尋雪眉眼彎彎,她輕巧出現在秦夫人麵前,語氣甜甜的:“阿娘。”


    秦夫人見她穿著這麽少的衣裳便來接她,早上還是有些涼,自然心疼不已,將自己披在外頭的袍子解下來披在秦尋雪身上,拉著秦尋雪有些冰涼的手嘮嘮叨叨的,秦尋雪卻全程帶著笑受了下來。


    待到進了溫暖的偏殿,沒攔住秦太後的鸝雀又免不了嘮叨她一番,秦尋雪這邊認錯,那邊就死性不改,倒是多了幾分人氣。秦夫人看著好笑,見著秦尋雪皺成一團的臉,倒也什麽都沒說。秦尋雪隻能苦哈哈受著,待到鸝雀訓完後才和秦夫人聊了起來。


    “方才,來慈寧宮前,我去見了見陛下和剛剛迴宮的榮王,從陛下和榮王那得了個消息,元宵後,榮王便要跟著小芷他們迴去了?”秦夫人倒是不藏著掖著,她握著秦尋雪偏涼的手,自己的手也不算暖和,但比秦尋雪的手要好上一些。


    秦尋雪迴握了秦夫人的手,她耐心地迴答了秦夫人的話:“大周的使臣年前便迴了大周,隻有大周的端王留了下來,甚至攪和進了世家的事裏頭。他倒是小心沒留下什麽證據,我隻能關上一段日子再把人放迴去。榮王並非跟著秦靜芷迴去,隻是恰好順路。真算起來,他應當是帶著周澤柯迴去。”


    秦夫人倒是不在意大周的端王,她輕輕皺眉,拍了拍秦尋雪的手:“很累吧,待到事情結束了,小雪也放心把事情交給旁人去做收尾,沒必要全自己去做,太累了。”秦夫人當然想要兒女和睦,偏偏她自己都有愧於小雪,自然不可能強迫小雪稱唿小芷為“阿姐”。


    秦尋雪隻是笑笑,並沒有答應下來。秦夫人隻是歎氣,倒也知道小雪不會輕易把事情交給旁人去處理。她索性略過了這件事,並沒有再提。


    兩人之間又聊了好一會,秦夫人心疼秦尋雪這些日子勞頓,又瘦了不少。秦尋雪本想插科打諢混過去,偏偏雀枝站在旁邊一直拆台,就差聲淚俱下同秦夫人控訴秦太後有多不聽話了。鸝雀也跟著一起應聲控訴,秦尋雪本就理虧,扁著嘴被訓斥了好一會。


    秦夫人訓過秦尋雪後,秦尋雪老實了一會,便問起了秦夫人的傷勢。


    她絕口不提那無數盞長命燈,裝作不知秦夫人到底是如何病倒的,她關切地詢問了秦夫人這些日子有沒有過度勞累,隻是勸秦夫人多休息。


    秦夫人慈愛地看著秦尋雪,好一會,她主動提起了長命燈的事:“看來小雪知道我在每一座寺廟裏都給小雪點了長命燈的事了。”


    秦尋雪啊了一聲,她挪開了眼,語氣心虛:“阿娘在說什麽,我怎麽不知道阿娘給我點了長命燈?”


    秦夫人看著她,語氣溫柔,卻不準秦尋雪有半分逃避:“阿尋當真不知嗎?”


    秦尋雪垂眸,好一會才像是破罐子破摔般開口:“……我知道,我知道我昏迷後阿娘好些日子沒合眼,誦經祈福,為我給各個寺廟添香火,點無數盞長命燈,也知道阿娘自我醒後大病一場。阿娘,真的沒必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的。”


    雖說答應了周澤年好好活下來,但秦尋雪還是覺得自己活在這世上可不算什麽好事,更何況今日在勤政殿的前殿她又殺了不少人。


    秦夫人溫柔地撫上秦尋雪的碎發,替她將落下的碎發挽起。秦夫人看出秦尋雪有些自暴自棄的模樣,便隻是道:“既然小雪喚我一聲阿娘,那我就是小雪的阿娘。既然是如此,替小雪做這些我便不會覺得累。小雪不知道,我在江南時也走遍江南的寺廟,但凡供著長命燈的,我都會添些香火,替小雪點一盞長命燈。我本就想著替小雪在京都的大大小小的寺廟裏點上長命燈,並非是心血來潮,也與小雪昏迷無關,隻是阿娘想做,便去做了。”


    秦夫人將所有事情都默默擔下,她隻是溫聲安慰著秦尋雪,說隻是她想,便替秦尋雪點了長命燈。然而,如果秦尋雪能夠平安順遂地活下去,又何必在寺廟裏為她點亮無數盞長命燈呢?


    秦尋雪沉默無語。她模糊地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但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秦夫人顯然不希望她為此事擔憂,因此秦尋雪決定不再追問,但在背後,她仍然會派遣黑騎衛去調查真相。


    秦夫人顯然也察覺到了秦尋雪的沉默,她隻是安撫地摸著秦尋雪的手,說了另一個好消息:“我打算留在京都修養幾年,若是江南的箜閣那頭還需要我,到時候再迴去。我確實暈船,自然是不願意再走這麽一遭。”


    秦尋雪的眼睛亮了亮:“那阿娘會來參加元宵家宴嗎?”


    秦夫人隻道:“阿尋想要我來,我便會來。”


    談到元宵家宴,秦夫人突然就想起了前頭在未寧殿提起的事。她牽著秦尋雪的手,溫溫柔柔開口:“阿尋可想好了該怎麽給榮王辦及冠禮?”


    ——————————————


    秦夫人離了宮,上了馬車後溫聲吩咐車夫去鄭府。


    馬車中,秦夫人有些疲憊地合上了眼,閉著眼小憩。她的心中也裝著很多事,隻是她不能全部告知秦尋雪。


    “小雪,阿娘也能為你做些什麽的。”秦夫人這樣想著,“所以不必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所以小雪,不要悲傷,不要為自己為何活著感到絕望難過。既然如今小雪願意留在世間,秦夫人就要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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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秦夫人惦記著的秦尋雪召見了雲夏,了解了白家如今的狀況。四大家族之一轟然倒塌,但秦尋雪五年前流放了薛家,覆滅了秦家,如今對白家動手雖讓人覺得猝不及防,但也不算太意外。


    當年秦家那頭也是雲夏負責的,昨日雲岩來報,他把大部分事情都丟給了雲岩去做,一整日都待在了瀚王府,看得秦尋雪直皺眉。


    “說說,”秦尋雪冷笑,“你想要做什麽。”


    雲夏垂眸一言不發,秦尋雪倒是毫不意外地哼了一聲,語氣惡劣:“我當年就說了你要入宮做這個太監總管的話,總有一日會後悔。”


    秦尋雪當年確實瘋,也確實憎恨薛家,甚至要讓薛家絕後,但薛雲夏自請入宮做太監總管這件事當然不在她的預料之中,她隻是要薛家無後代,又不是要折辱自家兄長。


    但薛雲夏固執要入宮做太監,雖然是個假太監,但秦尋雪看著也煩,當年就說了他日後會後悔。如今他日日和齊雅韻廝混在一起,秦尋雪的迴應就是冷哼一聲。


    雲夏歎了一聲,他猶豫一會,道:“阿尋,你放心,薛家不會有後代。”


    “……誰在意這個。”秦尋雪難得生出哽住的感覺,她有些無語,“隻是該你做的事全讓雲岩做算什麽?”


    “但郡主那頭也受驚了,我……”雲夏的話還沒說完,便見著秦尋雪像是恍然大悟般敲了敲桌子,語氣愉悅:“我想起來了,齊雅韻那頭還閑著,她也該做些什麽了。”


    “……”雲夏默默咽下自己想說的話,知道秦尋雪的命令駁迴不得,沒大不敬地說什麽。


    “好了好了,我哪裏會給她安排什麽太繁重的事,”秦尋雪不走心勸了兩句,“交給雲岩去做也沒什麽大礙,如今有另一樁事等著你去做,做好了,便放你和齊雅韻休息一段時日。”


    雲夏打起精神來,洗耳恭聽。


    “把好些日子前準備的及冠禮的東西拿出來,好好裝飾蘿兮宮,讓宮裏那些個教養嬤嬤們也動起來,”秦尋雪眉眼彎彎,“日子定在元宵前一日。”


    那便隻有三日光景了。雲夏眼前一黑,見秦尋雪態度不似作假,也隻是苦著臉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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