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閣是江南極為有名的商業組織,滲入江南各個層麵,無論黑白,收入大得驚人。鮮少有人知道,箜閣由當年江南最有名的士族薛氏旁支所建立,是以清白家風聞名江南的薛氏最為隱蔽的後路。


    即使後來薛氏滿門抄斬,箜閣依舊被留了下來,未被薛氏牽連,藏在江南商會的背後,把持著江南的經濟。


    後來,秦尋雪想方設法聯係上了薛家留在箜閣中的老人,掌握了箜閣並把秦丞相踢出京城的權利中心,讓他做了暗中掌握江南收入的箜閣的掌權者。秦尋雪和老狐狸針鋒相對多年,協商無數次才定下了四六分的規矩,當然,是尊貴的太後六,秦丞相四。


    太後並不是不想多要一點,畢竟這是薛氏的私產,而她,是薛氏唯一的血脈。但秦丞相多了解她,隻需上下嘴皮子一動,搬出死去的薛姨娘和壓根不知情的秦夫人,太後恨得牙癢癢也會讓步。她不是沒有嚐試過殺掉秦丞相,但作為曾經權力中心的丞相,秦丞相對自保一事頗有心得,太後沒有放棄但是一直都沒有得手。


    五年來,太後心情再陰晴不定也不曾動過關於箜閣的規矩,時至今日,秦丞相為了見駐守邊疆的嫡子一麵甘願讓步,太後倒是沒什麽心酸的感覺,畢竟自幼時起,她便不得秦丞相寵愛,多年來早已不在意。


    太後隻是冷靜地想著,借此機會大概可以再多敲老狐狸一筆。


    “……快到鄭大人迴京述職的日子了,”雀枝還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娘娘,不如將鄭三夫人也……”


    “雀枝,”太後停住腳步,目光飄向宮牆之外,聲音聽不出喜怒,“逾矩了。”


    雀枝啞然。


    鄭三夫人,曾經名滿京城的丞相嫡女秦靜芷,是最為耀眼的名門貴女,熱善好施,琴棋書畫、文韜武略皆師從名家,世間仿佛沒有她不會的事。有她在的地方,無人能奪取她的光輝。京城中無人不知其名,最開始中宮皇後心中的太子妃人選也是她。


    鄭家是清流,留在京城的鄭閣老是寒門走出來的權貴,鄭三公子是鄭閣老的嫡幼孫,當年已經取得功名,聖上親封狀元郎,頗得聖心,前途無量。這樣的身份雖然顯赫但是絕不是出身世家的秦丞相能看上的,是當時已是太子妃的秦尋雪,親自到孝仁皇後麵前為嫡姐求的親事,皇後懿旨,秦丞相不敢不從。


    等到太子登基,改元玄德,眾人都以為鄭三公子前途似錦時,已成皇後的秦尋雪提劍而來,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將劍幹脆利落地刺進玄德帝的心口,武力鎮壓,清算朝堂,鄭閣老留在了朝堂,卻是將鄭三公子調任蠻荒之地植陽,無詔不得迴京。已是鄭家三夫人的秦家嫡女秦靜芷求見太後無果,毅然隨夫君遠去植陽,五年未歸京城。


    植陽偏僻閉塞,鄭大人做了知府後花了五年就將植陽治理得井井有條,這份功績不可被抹消,故而太後召他迴京述職,朝中也在爭執是否該讓鄭大人迴到京城,鄭閣老閉門謝客,稱身體抱恙,已經幾日未上朝了。


    “姐姐看上的人自然不差,”太後輕飄飄帶了過去,“自然是要讓鄭夫人跟著迴來的。”


    雀枝鬆了一口氣,卻在太後接著開口時毛骨悚然:“我已讓山鵲去接鄭夫人入京,確保鄭夫人的安全。”


    “……諾。”隻提了鄭夫人,說明隻要她一人快馬加鞭趕迴京城,無需告知正在歸京路上的鄭大人。


    太後愉快地笑了一聲,語氣輕快:“勤政殿快到了呢。雀枝,哀家的黑騎衛要同大將軍一同入京,給畫梟傳信,要她務必八月十五前趕到。”


    雀枝低頭,恭敬迴答:“奴婢知曉。”


    ……………………………………………


    植陽知府府中。


    秦靜芷早早就起來了。這些年鄭蘊鞠躬盡瘁,短短五年創造植陽從無到有的功績,並不是為了向祖父證明自己,不過就是為了她能早日迴京,見到那位如今萬人之上的太後。


    但在鄭蘊說一同前去京城時,曾名滿京城的美人隻是溫婉地笑了笑,聲音輕柔而堅定:“阿蘊,她會來接我的,我不能先走,相信我,好嗎。”


    鄭蘊並不清楚秦家兄妹之間的事情。秦家太過複雜,太後性子本就古怪多變,秦靜芷也是為了保護他,絕口不提曾經和太後、哥哥之間的事情。鄭蘊雖不理解,但是仍然相信同自己風雨同舟的妻子。


    鄭蘊臨行前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能忍住,握緊了她的手,像是防止被什麽人聽見一樣,低聲在心上人耳邊道:“阿芷,我知道太後不會傷你,但還是要注意些,不必擔心我,祖父暗中還是派了些人來保護我,我早早把人安排在了你身邊保護你,若是她對你不利,他們也會護你離開。”


    鄭家是清流,鄭閣老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他為保護孫兒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而鄭蘊,也在保護她。


    秦靜芷一直明白自己所遇良人,此時看著鄭蘊正經擔憂的眼神還是有些眼眶泛紅:“阿蘊……”


    太後派來的侍衛戴著漆黑的麵具,突然開口,打斷了他們離別的情緒:“鄭大人,太後念在您治理植陽的功績,迫不及待想了解植陽這五年的變化,還請諒解在下失禮,請您上馬車。”


    秦靜芷冷冷地望了侍衛一眼,轉而溫柔地叮囑鄭蘊:“夫君,一路小心,這位大人大抵是會護著你平安抵達京城的。我稍後便到,夫君不必擔心我。”


    鄭蘊不放心地上了馬車,前方的侍衛利落地翻身上馬,俯視著站在原地捏著帕子目送夫君遠去的知府夫人,語氣卻比之前恭敬了不少:“小姐稍候,山鵲大人隨後便到。”


    知府夫人眼神依舊冰冷,溫柔的聲音中像是摻了刺:“她到底還是收歸了你們,一群叛徒。”現在還能叫她小姐的,隻能是先前秦家私養的府衛。


    “小姐說笑,在下本就是薛家的府衛,不過是先前不得已背棄明主,轉投秦家,如今也該歸於原位了。”坐於高大駿馬之上的侍衛聲音平靜,並未收斂聲音,前方已經走了一小段路程的鄭蘊忍不住掀開車簾轉過頭來看著他。


    侍衛拱了拱手,說:“在下稍後便跟上。”秦靜芷迴以夫君一個溫婉的微笑,表示沒什麽。


    等到鄭蘊不安地放下簾子後,侍衛朝知府夫人行了一禮,道:“在下先行,山鵲大人清理了周圍的雜碎之後便會來接您。……願小姐一路平安。”正如當日送她來植陽那天,侍衛也是這樣說的。


    直到秦靜芷迴到府中坐下,她還有些晃了神,身旁的大丫鬟雲兮提醒她:“夫人,太後派來接您的人已經到了門口,您看?”


    秦靜芷端起了知府夫人的禮儀,仿佛前麵的恍惚都是錯覺,溫聲細語地吩咐著:“去請進來。”


    山鵲身著黑色輕裝鎧甲,比起一般女子而言更加修長,被黑色麵具遮擋的臉看不清此刻心情。她輕輕用手指點著腰間的佩劍,渾身看起來鬆弛,但她時刻緊盯著周圍的一切,身上還帶著幾分剿滅附近山匪所留下的血腥味。


    聽到府中管家講話,說知府夫人有請時,山鵲靜靜地應了一聲,沉默而又肅殺。


    秦靜芷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山鵲了。從她身邊被挖走的大丫鬟沉默寡言,但卻武藝高強,被太後丟進了自己的黑騎衛中曆練。


    山鵲靜靜地行了禮,常年生活在黑夜中的黑騎衛早已不適應白日出現在這麽多人麵前,但她從不違抗太後的命令:“黑騎衛一隊隊長山鵲見過知府夫人,率黑騎衛一隊,奉太後懿旨,迎夫人入京,護夫人周全。”


    知府夫人眼見當年隻會躲在她身後的姑娘長成可靠的首領,微微一笑,並未深究為何山鵲看起來不認識她,她依舊那麽溫和,輕聲細語:“有勞大人了。”


    山鵲猶豫一會,還是硬著頭皮道:“太後的意思是,黑騎衛帶您一人進京。”


    秦靜芷臉上常年維持的笑突然僵住了,她反應了一會,冷笑了一聲,倒是迴想起那些年被庶妹神奇操作氣得頭昏腦漲的日子。


    秦靜芷咬牙切齒道:“雲兮,你們收拾著東西,隨後有人會送你們到京城,別讓大人知道我跟著黑騎衛進京,這消息一定要瞞住大人,也別讓父親知道了。”


    山鵲站在角落裏,目光飄移,仿佛這一切與她無關。秦靜芷安排好一切後,朝她走了幾步,山鵲略一行禮,秦靜芷擺了擺手,在溫婉的皮囊之下透露出幾分屬於權貴的豪氣:“備馬,我同你們進京。”


    此時的秦靜芷眉眼飛揚,少了幾分束縛的感覺,倒是讓山鵲有些恍惚。


    很快迴過神來,山鵲躬身行禮:“諾。”


    “秦尋雪,你給我等著。”秦靜芷勾起一個陰森森的笑,這些年她親愛的妹妹可是背著她做了不少好事。


    此時的太後,並不知道“好心好意”派人去接了嫡姐,而她的姐姐卻在計劃著如何揍她一頓。太後站在龍椅前,低著頭望向麵前昏昏欲睡的小皇帝,神情有些無奈,眼角一抽,低聲問皇帝身旁戰戰兢兢的小太監:“昨夜太傅又逼著皇帝學了些什麽,怎麽今日這般精神不振。”


    小皇帝迷迷糊糊地聽見母後的聲音,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撲倒母後懷裏,語氣黏黏糊糊的:“母後——”


    太後歎了一口氣,揉了揉小皇帝帶著幾分嬰兒肥的小臉,語氣卻是帶著幾分兇狠和威脅:“再不清醒,今日讓太傅再加幾份功課。”


    小皇帝一激靈,徹底清醒:“母後不可!朕,朕醒啦!”慌張的小模樣帶著幾分欲蓋彌彰,帶著幾分孩童的稚氣。


    雲夏忍住笑,上前低聲道:“娘娘,時辰到了。”


    小皇帝還在眼巴巴地望著太後,眼裏的渴望顯而易見。太後捏了捏他最近累的有些清瘦的小臉,有些漫不經心:“昨日帶進後宮的那位質子想見見皇帝,午後休息後便安排他來見皇帝。”言下之意,下午太傅可以不用來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忍不住跟英明的母後貼貼,卻被太後嫌棄地推遠:“馬上上朝了,皇帝收拾一下,省得又被閣老挑毛病。”明裏暗裏指責她未曾對小皇帝上心,雖然後麵被她找個理由惡心了一把,吐出來不少財產,但是被人雞蛋裏麵挑骨頭還是很不爽。她那麽努力地把崽子養好,誰都沒資格對她指手畫腳。


    小皇帝堅持不懈,終於抱住了太後。他仰頭朝她笑,眼裏全是信任:“母後,朕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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