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天下如何同我們無關,對嗎?”


    “嗯”


    “君臨,你給我記清楚了,你是天下第一大魔頭,是世間最大的反派,是世界上最壞最自私的人,


    天下如何與你無關,黎民蒼生也同你無關,就算你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念著你的好,你也依舊是那水淹雍州的魔頭……”


    “嗯”


    “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會離開我,這是你答應我的,對嗎?”


    “對”


    “君臨,答應我,等師公迴來,一切都能解決,在這之前,你什麽都不要做。”


    “我……”


    狹窄的樓梯之上,東方明月俯著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君臨,語調都急了幾分。


    “答應我!”


    望著臉貼到自己臉頰的東方明月,君臨想要扭頭,想要閉上眼睛逃避她的追問,但望著女孩焦急而又惶恐的目光。


    拒絕和逃避的話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


    畫麵的最後,是君臨那輕點的腦袋和東方明月那久久不願鬆開的擁抱。


    ……


    承平八年,十一月。


    紅蓮教再度發動叛亂,攪亂大餘南部大地。


    引得即將開往雲京的大軍不得不調轉方向,占壓叛亂。


    承平八年,十二月。


    武州陷落,漠北大軍裹挾投降餘軍自武州境內長驅直入,殺入京州境內。


    北側,漠北二十萬大軍陳兵洛雲關外,旌旗笙歌,搖曳的天狼旗在唿嘯的寒風之下獵獵作響。


    同一時間,北境十五萬大軍自崇州南下,從早已近乎淪為廢墟的交州突入,


    連年遭劫的交州早就失去了抵抗的可能,僅剩的老弱病殘木然的看著北境的大軍穿過交州的土地,朝著西麵進軍。


    十五萬大軍如入無人之境,幾乎沒受到一點抵抗,自東向西,橫穿了整個交州,進入了京州境內。


    又在短短一月的時間裏摧枯拉朽的攻破京州境內數座城鎮,十五大軍兵臨雲京城下。


    西側,二十萬漠北大軍自幾乎被打成廢墟的河州突入,穿插攻入京州。


    同一時間,自西南北上救援雲京的玄甲軍在祁州境內同漠北南下的騎兵相遇,


    雙方以連雲山脈為戰場,兩軍對峙數月,展開了殊死搏殺。


    ……


    承平九年,一月。


    君言終是沒能等來想象中的大雪,也沒有得到緩和的機會。


    在這個時代,氣候的變化很大程度上能決定戰爭的結果,


    冬日的一場暴雪便能徹底阻斷戰爭的進行,


    戰爭往往在溫暖的季節進行,冬日的氣候會為戰爭帶來極大的變故。


    大雪紛飛的時節,兩軍都會不約而同的選擇加固城防,休養生息。


    雲京內的朝堂諸公同樣如此認為,


    隻要戰火暫歇,他們便有足夠的時間從溫暖的南方調遣軍隊以解雲京之難。


    但天意弄人,好似上天存心在同大餘作對一般,


    明明往年這個時節,在雲京極其北部的廣袤領土內都會降下大雪,


    前些年更是因為天降災劫,暴雪不斷,給整個大餘北部帶來了極大的損失。


    但今年,在雲京內的所有人都祈盼著暴雪降臨,敵軍退去之時。


    十一月,十二月,一月,長達三月的時間裏,諾大的大餘北部竟連一朵雪花都不曾飄下。


    明明前些年的寒冬為大餘帶來了無數損失,更甚者讓湖畔凍結,河流斷絕。


    隻是一年之差,竟出現了數百年不曾一遇的暖冬,


    諾大的京州內,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冰麵。


    當真是天意弄人,造化無常。


    雲京,禦花園。


    小橋流水,曲徑通幽。


    作為皇室的後院,禦花園在春夏時節有著獨屬於自己的浪漫與美好。


    縱然是在這冬季,雪後的禦花園也有著獨特的風韻,讓人忍不住的沉醉其間,


    獨特的冰雕更是讓人忍不住的驚歎,吸引了無數後宮佳麗的心。


    但今年的禦花園卻顯得有些許不同。


    流淌的小渠旁,君言獨自一人坐在流水旁的青石上,


    望著流動的水麵,思緒紛飛。


    冷風吹過,幾片枯葉落於水麵,帶起陣陣漣漪,順著流水緩緩向下方流去。


    三兩喜鵲立於枯敗的枝頭,發出刺耳的鳥鳴。


    坐在青石之上的小皇帝緩緩蹲下了身子,手指無意識的攪動著麵前的流水,


    許久許久,直到一片枯葉順著流水打在了君言的手頭,愣神的小皇帝這才反應了過來。


    放在水中的手輕握,將枯葉從水中拾了起來。


    仔細打量著手中的落葉,一遍又一遍,連落葉上的紋理都被刻在了君言的腦中。


    抬起的手一點一點握緊,君言隻覺自己心頭無比苦澀。


    期待的大雪遲遲未至,詭異的天氣更是毫不掩飾的表達了天命的傾向。


    幾年的遭遇讓君言清楚的認識到了天命的存在,認識到了天命對大餘的厭惡,對漠北異族的青睞。


    又或者說,按照那群陸地神仙所言,天命注定大餘衰落,漠北興起。


    倘若對抗的是人力,是漠北,君言還有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但如果對抗的敵人是天命,是這個世界本身,君言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做些什麽。


    可以說,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麵對這樣的對手,他顯得何其渺小。


    朝堂之上亦是出現了多種不同的聲音,或主戰或主和,更有投降的流言蜚語在雲京城中流傳。


    一次次站在這花園之中,眺望遠方無垠的蒼穹,君言也會想,投降或許也未嚐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但想起漠北的暴行,想起那無數湧入雲京的流民,想起河州和靳州發生的一切,


    想起自己在街頭看到的一切,想起自己那堅定的老師,想起大餘曆代的努力……


    君言那發熱的大腦就好似被冰水浸潤了一般,再次清醒過來。


    此戰不同於史書中的任何一場戰鬥,絕無退卻的可能。


    大餘不能退,雲京不能退,他君言更不能退。


    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種族之戰,不僅僅關乎王朝更替,更關乎在這片廣袤土地上生活的每一個人。


    投降,輸的不僅僅是他君氏的大餘,輸的更是這生活在這三十三州之上的億萬百姓。


    或許漠北的蠻人會因為統治的需要,裝出一副仁義的模樣,


    不似在河州和靳州那般暴虐,


    但毋庸置疑,他們的暴行早已證明了他們的本性,


    縱然有所收斂,帶給這億萬百姓的也絕對會是真正的殘忍。


    君言不知道北境的李越為何會投靠這些殘暴的異族,也不知道漠北許了他什麽樣的條件。


    能讓李越背棄後方的一切,不顧戰略的製衡,不顧可能留下的千古罵名,幫助漠北一起進攻大餘。


    但君言知道,在自己身後站的是大餘的列祖列宗,站的是數百年來無數先輩的英魂,站的是生活在大餘土地之上的億萬百姓。


    “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不愧心”


    這是林雲年教給他的道理,


    這一道理對於皇帝而言其實並沒有那麽合適,但君言依舊將這話記在了心裏,並努力的朝著這個方向靠近。


    而現在,無疑到了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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