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釋懷並未持續多久。


    緊隨其後的就是君臨自己都理不清的不安。


    君臨不知道這些老狐狸們到底準備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們都達成了些什麽樣的協議,同樣不知道未來是否會變得更好。


    但君臨知道,他們的目標一定是天機樓,是那個總是纏著自己的小姑娘。


    而先前雲天青的天機推演更是印證了一點。


    一路走到今日,東方明月幫了自己很多,天機樓雖偶有算計,但實實在在的同自己利益一致,給了自己不少幫助。


    倘若沒有天機樓,即使自己能活下來,君婉怕是也早已沒了性命。


    更遑論自己如今這身修為,亦離不開東方明月給的藏書和那珍貴無比的星辰靈髓,哪怕那個傲嬌的小姑娘嘴上說著不重要。


    君臨心裏卻是清楚,這能平衡他體內水脈之力的寶物會是何等的珍貴。


    在這一刻,猶豫與怯懦湧上了君臨的心,好似又變迴了二十多年前那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自己,猶豫不決。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更不知道什麽才算正確。


    一邊是大餘近乎所有的大勢力,一邊是一直以來給了自己不少幫助的天機樓。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哪方才算是正義。


    高高在上的天機樓固然是座大山,但這座大山同樣維持了世間的穩定。


    倘若沒有天機樓,未來到底會如何,誰也說不清。


    看似為天下蒼生著想的各大勢力,其實各懷心思,謀劃甚多,更多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現在能做出如此狠辣決策的他們今後又會如何,同樣無人知曉。


    加之那若隱若現的天道誓言,更是說明了問題所在。


    君臨知道,隻要自己踏入陸地神仙,這一誓言同樣會對自己起作用。


    從未征得天下的同意,就代表整個大餘同漠北定下了誓言。


    加上那近乎毀於一旦的交州。


    如此霸道,完全不顧慮他人的意見,不顧慮蒼生,又如何奢望他們能成就一個美好的太平盛世?


    誰又能保證天下迎來的是太平盛世而非無止境的混亂?


    君臨心中一直清楚,人心是很難經得起考驗的,一次容易,兩次同樣不難,但三次,四次……


    君臨並不認為這些想要推翻天機樓的人真的是為了什麽天下大義,不過是利益使然罷了。


    凡此種種,都讓君臨心煩意亂。


    直到天際的雷霆徹底消散,直到朝陽的光輝灑在了大餘每一片土壤之上。


    錯綜複雜的人心讓君臨沒來由的感到了惶恐,一切似乎都成了未知,沒有人知道這些參與者們到底存的什麽樣的心思。


    君臨相信他們中有一些真正的求道之人,為公為民,但到底能有幾人,君臨心中沒有答案。


    君臨更清楚,天下沒有永恆不變的事物,而人心更是善變。


    數千年前天機樓建立之初,想來也是為公為民,但時至今日,誰也說不清如今的天機樓到底是什麽樣的成分。


    遑論這本就由不同勢力組成的反抗者。


    整個大餘被當做了棋盤,以天下蒼生為子,下了這樣一盤大棋,此局之上的執棋者,又能是什麽良善之輩?


    勾連漠北,勾連域外,如此行徑,如何讓人信任?


    君臨更知道,當自己在思考這些時,其實自己已經猶豫了,又或者說,自己心中早已有了偏向,但那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道德與思想卻讓自己備受煎熬。


    君臨不明白,這些想要覆滅天機樓之人到底能不能代表天下萬民,也不知道這萬民又是否在乎這一切,更不知道萬民接下來又會何去何從。


    從懷中拿出一枚銅板,閉上了雙眼,高高拋起。


    未等銅板落下,流影已經橫在了身側。


    沒有去看銅板的結果,君臨一步踏出,流影劃破了蒼穹。


    ……


    不到半刻鍾,君臨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太平府。


    青山之上,君臨默默地看著流淌的瀾江,迴憶著曾經的痕跡。


    許久,許久。


    望著麵前埋了些許衣物的土堆,君臨盤膝而坐,將一直放在懷中的骨灰盒放在了土堆前,拿起了腰間的酒壺。


    自己一口,土堆一口。


    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年來的事。


    君臨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隻知道頭頂的太陽從東方移到了西方,身下的土壤被酒水打濕。


    將壺中最後的酒水一飲而盡,君臨長長舒了口氣,將骨灰盒埋入了土堆之中。


    手摸著土堆,自顧自的說著心中的話。


    “清月,真的很抱歉,我可能要走了。


    仔細想想,可能我真的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們之間的感情或許更像陪伴,更像親情,而非那熱烈而又瘋狂的愛情。


    你有一個糟糕的父親,我有一個悲慘的身世,我們的相遇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算計。


    但不管怎麽說,那兩年裏,君瀾和林清月還是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


    隻是,這段時光是屬於君瀾和林清月的,而非你我二人。


    真的很抱歉,三年了,時光總是能衝淡一切,君瀾可以陪你去看雪山,看日出,看大海……但君臨不行。


    有個愛哭的小丫頭曾經跟我說,她覺得這一身白衣並不適合我,很醜。


    幾年了,哪怕我再不願意承認,也無法改變她說的話才是事實的真相。


    臨玄書屋的主人可以一身白衣,過那平靜的生活,享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樂趣,但天下第一刺客無名不行。


    林清月認識的是那個溫和而又平靜的書屋主人君瀾,他總是客客氣氣,不喜殺戮。


    但那小丫頭認識的卻是那個手上沾滿了無數鮮血的君臨,一個在屍山血海之中苟活的人,一個永遠無法穿上白衣的殺手。


    畢竟,當白衣染了血,它就再也不是白衣了。


    而總有些事情,不見血就無法解決。


    其實我是有些自私的,畢竟,三年前婚禮的那一天,清月你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很明確了,但我仍一廂情願的堅持了三年。


    很累,但也值得,最少對得起我自己的心。


    隻是,我不想再做這無意義的堅持了,我們的相遇已經讓我後悔了三年之久,這一次,我不想再讓我的餘生都活在後悔之中。


    林清月,答應你的君瀾都已經做到了,從今往後,君瀾也將不複存在,他和你一起葬在了青山之上,消逝在了這平靜的小城。


    現在站在這裏的是刺客君臨,是天下第一的刺客。”


    一邊說,一邊在手中雕刻著一塊石碑,動作緩慢而又有力。


    許久,君臨身上的白衣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陪伴了他二十餘年的黑衣。


    石碑被插在了土堆之前。


    “君瀾與林清月之墓”


    動作輕柔而緩慢的摸了摸墓碑,君臨的眼神一點一點變得鄭重,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最後的最後,我以君臨的身份同你,我的仇人——張清月,在此別過,永世不見!”


    ……


    一步跨出,瀾江沸騰,群星閃耀。


    下一步,陸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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