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離開北京城沒多久,馨鬱的騾車就停在往北的馳道上“拋錨”了。


    “小姐啊!我們不過離開城門百尺,怎麽這騾車就不動了,該怎麽辦才好?”


    芽兒哭喪著臉,頻頻搜尋著馳道上是否有其他的人,願意載她們離開北京城。


    “我隻駕過馬,沒學過怎麽駕騾,我怎麽知道它就這樣不動了嘛!”


    馨鬱沒好氣地嘟噥著,難道離開北京城真這麽困難嗎?


    正苦無計策之時,一輛馬車由遠而近奔馳而來。


    “小姐、小姐!有人啊!有一輛馬車朝我們這裏來了。”


    “喂!喂!”見狀,馨鬱拉著芽兒走到路中央,對著來車大力搖晃著手臂,試圖吸引馬車上的人的注意。


    “啊!那是……”等到馬車逐漸逼近,芽兒一見馬車上的人,險些嚇失了魂。


    “是他!”


    馨鬱吞了口口水,下意識地撫住還在犯疼的臉頰,背脊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公子……呃……”


    馨鬱努力表現出最自然的態度,對著奕洹漾出真誠的淺笑。


    “有事嗎?”


    奕洹抬起剛硬的下顎,眼神有些輕狂。


    “真巧,遇到了你。你可否發發好心,載我們一程?”


    人都喜歡聽好話,他應該也不例外。如果他肯讓她上車,或許她可以不計較他撞疼她的事。


    “不方便!”亦洹眼瞳一沉,打算繼續駕車前進。


    “等等……這位公子……我們的騾車現在走不動……可是我們又急著出城,不如,你幫我們一迴,好嗎?”


    馨鬱懇求著,澄澈的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奕洹。


    奕洹瞧了眼馨鬱緊皺的眉心,白皙的臉頰因清晨的寒氣而微微泛紅,紅灩灩的唇瓣飽滿誘人,燦眸晶亮。


    “我為什麽要幫你?”奕洹冷沉的問。


    “不然我身上這些首飾都給你,隻求你帶我們離開北京城。我們真的很趕,一定要馬上走才行!”


    馨鬱拿出係在腰間的繡包,將裏頭僅剩的小首飾全倒在掌心。


    “這輛馬車隻到長白山!”奕洹睨了馨鬱水瞳幾眼。


    “長白山?真的嗎?我們……我們剛好也要去那兒。”


    原本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馨鬱,一聽見奕洹要去長白山,順勢也撤了謊。


    “長白山?”


    聽到長白山三個字從馨鬱的嘴裏冒出來,芽兒嚇得臉都白了。


    “我這妹子生了病,在京城裏沒得救了。我們聽人說,長白山那兒住了一位神醫,所以才想去那裏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請神醫治好我妹妹的病,你說對不對啊,芽兒!”


    馨鬱說得膽戰心驚,不敢去多加思索極有可能破綻百出的謊言。她早就豁出去了,現在的她們隻要離京城愈遠愈好。


    “咳、咳……是是……姐姐你的苦心,芽兒都知道。咳咳……芽兒耽心會讓姐姐白忙一場,長白山那麽遠……咳咳……我們又人生地不熟的。咳咳……”


    芽兒知道眼前的馬車是自己與馨鬱惟一的救星,就相當配合地跟著馨鬱演出苦情姐妹花的戲碼,還不時咳得滿臉通紅,仿佛煞有其事一般。


    “芽兒……我可憐的妹妹啊……姐姐無論如何都會想盡辦法醫好你的病!現在盤纏又用光了,馬車又買不到,姐姐真不知該怎麽辦?”


    馨鬱與芽兒兩人隨即抱頭痛哭,馨鬱還不時偷偷用眼角餘光瞥了奕洹的表情幾眼。雙方更不忘為各自點上些許“人工眼淚”,在眼角四周沾上些口水,這樣演出效果可能更逼真一點。


    “要上車就別廢話!”奕洹投降了,有些狐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心軟?


    “嗯!那就先謝過公子了。”


    馨鬱高興的手舞足蹈,趕緊拉著芽兒上馬車。


    “省了吧,僅此一次。”


    奕洹瞥了眼馨鬱因高興而掠出紅潮的臉頰,嘴角不知不覺揚起一點弧度。


    “咦!這個不就是……”馨鬱仇視地看著擱在馬車內的麻袋。


    不錯!那個就是撞傷她臉頰的兇器,不過既然已經上了馬車,她就不跟它計較了。


    “不準坐在麻袋上!它可比你們重要多了!若弄皺了,可別怪我不客氣,把你們丟下車。”奕洹冷冷地囑咐。


    麻袋竟然比人命重要。他竟然為了一隻麻袋要草菅兩條人命?


    馨鬱縮起了頸子,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賊車!


    經過了半個時辰,車內沉悶的氣氛已經快讓馨鬱喘不過氣了,索性先開了口。


    “我叫鬱兒,這是我妹妹芽兒,你願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


    馨鬱不敢貿然說出真名,反正都說一堆謊話了,不在乎多這麽一句。


    “奕洹!”


    他不高不低地音調,讓馬車上活絡的氣氛又逐漸冷卻。


    “奕公子啊……你……”


    “沒事少說話!”


    馨鬱話還沒說完,立即讓奕洹硬生生打斷。


    “不說就不說……”馨鬱嘟著嘴,有些委屈,似乎打從遇上他,她就沒有格格的尊嚴了。


    奕洹話才沒說完多久,馬車因路麵的顛簸開始搖晃。晃動的馬車,震得車內馨鬱與芽兒兩人不停地人仰馬翻。


    “好險!”芽兒朝著馨鬱吐一吐舌。


    馨鬱心有餘悸的撫了撫胸口,她著實被嚇到了。


    她偷偷覷著奕洹棱線分明的側臉與堅毅的薄唇,心口頓時漲滿了紛亂的思緒。


    一直以來都是別人注意她、奉承她,隻有他和別人不一樣啊!


    在不知不覺中,馨鬱已經將奕洹冷俊外貌深刻地印在腦海中!


    一連趕了二十多天的路,馬車已離開京城一大段距離,逐漸轉入長白山區的範圍。


    此刻,天氣陡然一片陰霾,打了幾聲響雷,開始下起滂沱大雨。


    馬車繼續在狹小、泥濘的山徑上疾行,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奕洹深怕馬車輪子會陷在泥地之中,到那時了就大大不幸了。


    “唉呀!疼疼……”


    芽兒摸摸被撞疼的後腦勺。現下可好了,已經離開京城十萬八千裏遠,即使現在她們主仆倆死在深山裏,大概一輩子都別指望有人會尋到她們的屍首了。


    “芽兒!你又怎麽了?”


    馨鬱睜開迷蒙的雙眼,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苦難。


    這二十多天以來,她睡也沒睡好、吃也吃不慣,一坐上馬車就想吐,馨鬱早已後悔來到長白山了。可是,礙於先前的謊言她也隻好繼續忍著。


    “小姐、小姐……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啊?芽兒真要一路裝病到長白山啊?長白山真的有神醫嗎?”芽兒輕聲附在馨鬱的耳旁說話,不敢讓奕洹聽到兩人的對話。芽兒一想到要如何圖馨鬱這個天大的謊,心口就開始發毛。


    “我也不曉得啊,誰知道這裏這麽荒涼!神醫……對喔,神醫是我胡謅的。哪有什麽鬼神醫啊!我是曾聽皇阿瑪說過,咱們滿人是從長白山那裏來的,我還以為會跟京城一樣熱鬧,要不是小蘇子說皇阿瑪要把我嫁到番邦去,我們也不會來到這裏。”馨鬱亦是苦著一張臉,主仆兩人隻能哀怨地對望。


    打馨鬱從太監小蘇子那裏知道乾隆皇要將她送去番邦和親,她惟一的念頭隻剩下逃、逃、逃。


    說什麽她都不願流落到那茹毛飲血的番邦去,即使逃婚的路子再辛苦,她都認為好過嫁入番邦。


    “小姐,小蘇子說皇上是在大臣的麵前抽出你的,他想護你也護不住啊!看來芽兒這下真的玩完了,嗚……天啊……”


    “芽兒!哭小聲點,不要讓他給聽到了。”


    馨鬱趕緊捂住芽兒的嘴,歎了一口氣。看現在這情況,嫁人可能比較輕鬆些。


    “抓牢點!”


    奕洹對裏頭大喊一聲。他小心翼翼地駕著馬韁繩,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陡然一個大顛簸,讓馨鬱和芽兒發出一陣驚唿,紛紛想抓個支撐點穩住自己。


    “啊!小姐……芽兒好怕……”芽兒緊緊拉住馨鬱的衣袖不放,顛簸的馬車仿佛快要解體一般的劇烈搖晃著。


    猛然一個傾斜,馬車的左後輪整個往下沉,軟泥將車輪緊緊箍住,霎時陷在泥地裏動彈不得,嚇壞了車內的兩個人。


    馨鬱發現馬車傾斜的這麽嚴重,一張粉嫩小臉早被嚇得慘白。


    “小姐……小姐……芽兒……想吐……芽兒又想吐了……”


    芽兒捂住嘴,胃內開始翻攪。打從兩人上了長白山,她幾乎是一路吐到底,成了十足十的病貓。


    “快下車!”


    奕洹忽然走進車廂裏,迅速地將馨鬱以及芽兒拉下馬車。


    “奕公子!我妹妹她又想吐了,我先扶她到附近的草叢休息一下。”


    馨鬱耽憂的攙扶著氣虛的芽兒,無心留意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主仆兩人身上已經早已濕透了。


    “去就去,別那麽多廢話!”奕洹冷冷地掃了馨鬱幾眼。


    奕洹轉迴目光,盯著陷落在泥地裏的馬車。現在可好了,離山上的別莊還有一兩個時辰的路,現在又下這麽大的雨,最不好的情況都讓他給碰上了。


    “幹嘛那麽兇啊……”馨鬱背著奕洹,偷偷吐了吐舌頭。


    “可惡!”


    奕洹立在馬車後方,使勁地要將馬車從泥濘中推出來。


    “我來幫你!”


    奕洹還沒會過意來,隻見馨鬱自動自發地拉起裙擺,脫下繡鞋,漾開一臉的笑意幫著他推車。


    馨鬱打定主意,一定要巴結到底了。反正現在是寄人“車”下,隻要努力讓奕洹對她有些好印象,這樣一路上或許可以免去被他寒光射死的機率。說不定到了長白山以後,還能獲得照料。


    “你……算了吧,不要礙手礙腳,我就謝天謝地了。”


    奕洹轉過身子,不再搭理馨鬱,隻是努力的推著馬車。


    “奕洹……”


    馨鬱看著奕洹一襲白衫下半截全泡在泥水裏,老天還在下著傾盆大雨,樣子十分狼狽,她突然覺得好難過,為什麽?


    一路上,突洹幾乎沒和她們說上幾句話,可是卻總是在適當的時候,提醒她們當心。


    奕洹的種種舉動,讓馨鬱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


    “不趕緊把馬車推上路,就得在這裏過夜,我可不想!”


    馨鬱不等奕洹拒絕,隨即毫不猶豫地踩入泥濘裏,努力幫忙推車。


    她想過了,反正都出了皇城,自然就不能像是在宮內那般地養尊處優的生活。


    “蠢!”


    奕洹睨了幾眼身旁奮力不懈卻沒什麽力道的秀麗女子,嘴上雖這麽說,可心中卻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小姐……”


    芽兒吐得頭昏眼花,虛弱地站在一旁看著馨鬱絲毫不顧忌自身的身份,一同幫奕洹推著馬車,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慘了,事情已經出乎她的預料之外,就不知往後該怎麽收尾了,至少她們現在要拍拍屁股走人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三……一二……用力……怎麽都不動,氣死人了。”


    馨鬱使盡吃奶的力氣推著馬車,司是馬車還是動不了。她有些挫敗地歇下手。


    “用點技巧,不是光用蠻力。”


    驀然,一股馨香味兒漫進了奕洹的鼻翼。他這才驚覺到,馨鬱的身子幾乎快貼近自己。而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停留在她那早已浸濕的透明衣衫裏,隱約可見的誘人渾圓上。


    “姐姐!芽兒沒事了,來幫你好了。”


    芽兒實在不忍自家主子做著推車的苦力。哪有丫環納涼、主子推車的道理,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步至馨鬱與奕洹的身旁。


    “芽兒……不用過來啦……這裏有我跟奕公子就好了,三個人太擠了!”


    馨鬱不自覺地往奕洹的方向挪動了身子,試圖躲避沿著馬車邊緣滴落的雨水,濕透的身子不小心碰觸著奕洹的身軀。沒想到這無心的舉動,卻逐漸撩撥起他體內一陣火燙。


    “該死!”奕洹低咒一聲。


    “怎麽了?”馨鬱聽見了奕洹的咒罵聲,一臉疑惑地迴望他。


    “沒事!”


    “可是……”


    正當芽兒思索的當頭,陰霾的天空響起了一記悶雷,山頂上突然出現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


    “那……那……”


    一旁的芽兒吃驚地看著自馬車旁的陡坡上滾下一顆巨石,就要往馨鬱與奕洹的方向滾去。


    “糟了!”


    奕洹一個眼尖,瞥見了巨石。他下意識地攬住馨鬱的細腰,飛快的躍離危險範圍,沒想到卻跌進一旁的積水泥坑中。


    伴隨著轟隆滾落的巨石,不偏不倚地砸在馬車上,將馬車砸了個粉碎。


    這下子可好!馬車沒了,馬兒也因受驚嚇而拔足狂奔,不見蹤影。


    “沒事吧!”


    奕洹抹開濺上臉的泥漬,瞧著護在身下的人兒究竟有沒有受傷,口氣多了些焦急。


    “我沒事,隻是有一點擦傷而已。”馨鬱驚魂未甫地迴答了奕洹。


    她掙紮起身,卻突然發現胸口一陣涼颼。馨鬱低頭一瞧,這才看見胸口上的衣結早已扯開,露出一大片引人遐思的晶白水膚,裹住自己私密的兜衣朝上卷起。隻要她坐起身子,鐵定會曝光。


    她又看了奕洹一眼,發現他目光的方向,竟然盯著自己幾乎裸露的胸口直瞧。這……馨鬱更是燒紅了臉。


    “小……不對……姐姐……你沒事吧!”芽兒趕忙奔至馨鬱身旁。


    “沒事就快起來!”


    奕洹率先站起身,強迫自己收迴滯留過久的目光。現在也沒心力去顧忌身上的髒汙,他們必須在天暗前迴到位在山頂的別莊才行,不然可就慘了。


    “等等……我現在……唉呀……我的腳好疼……”


    馨鬱急著遮掩即將暴露的春光,她不敢就這麽大剌剌站起身,微微移動了一下身子,卻感覺到右腳傳來的一陣陣的刺痛。


    “還說沒事!”


    奕洹蹲下頎長的身軀,端起馨鬱的右腳踝,細心的審視著。


    “我……想……應該沒事……”


    她試圖抽迴被奕洹握得發燙的足踝,心跳得越來越急,她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陡然,奕洹毫無預警的俯下身,雙手從容地將馨鬱頸項上的結重新係上。


    “呃!”


    馨鬱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而一旁的芽兒則是看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過於曖昧的畫麵。


    “上來!別指望你能走,我不想因為你拖延了迴莊的時間。”


    奕洹主動拉起馨鬱的身子,將她背在背上。安置妥當後,奕洹隨即快步往別莊的方向走去。


    “喂、喂!等等我啊……”


    芽兒終於恢複了神誌,這才發現走得老遠的兩人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天啊,才剛上山,她家主子就跌得滿身傷,她不敢想象往後還會發生什麽事,希望老天爺能保佑她家格格平安無事,現在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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