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宮。


    法壇之下。


    朝天觀觀主藍道行在扶乩。


    藍道行將拂塵一揮,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須臾,隻見他身子倏地一抖,兩眼往上翻了翻,那樣子像極了要瞬間咽氣一般,從喉嚨底下發出低沉的一聲呃,晃了晃頭,嘴裏嗚嗚作響,徐徐地抬起手,半空中拂塵倒轉,抖動著往法壇的一方沙子上落去。


    朱厚熜饒有興趣地觀看這所謂“請示上天”的把戲。


    拂塵柄劃過沙子,劃出一道一道痕跡來,手起手落,越劃越多,不消多時,沙子上出現了十分潦草的八個字,朱厚熜辨認了下,看出來是“賢不竟用,不肖不退”。


    看著這八個字,朱厚熜意味深長地望著如謫仙降世而立的藍道行,問道:“何謂賢,何謂肖?”


    藍道行手中拂塵繼續抖動,沙子上又出現了六個字:“順為賢,逆為肖。”


    賢、肖難以理解,順、逆倒便於理解了,治國之策,皆為人君所定,偶為喜怒所左右,但自古天子不認錯,就有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所謂順為賢,乃是指事事順著天子意誌的臣子,是賢能之臣。


    所謂逆為肖,乃是指一味直言犯上的臣子,是不肖之臣。


    朱厚熜眼睛裏晦暗不明,又問道:“道長不妨把話說明白,誰是賢,誰是不肖?”


    藍道行連番作法,沙子上緩緩出現了八字答案:“賢者嵩階,不肖正拱。”


    嵩、階。


    即嚴嵩、徐階。


    正、拱。


    即張居正、高拱。


    如果以順遂帝心來論,嚴嵩、徐階可謂是事事順著龍顏的好惡,無是非觀,更不管天下黎民的死活,讒言佞語,的確聽的人歡喜。


    而張居正、高拱,時常直言上疏,不顧一己之安危,不管聖心喜惡,為民請命,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赤心豪膽。


    孰是奸臣,孰是忠臣,朱厚熜心裏自有一杆秤。


    朱厚熜謂然一歎。


    朝天觀,終究不甘於化外,要插手於世俗中。


    以這點玩沙子的本領,就要他釋放嚴嵩、徐階,貶謫張居正、高拱,這妖道,真把自己當成神仙的金口玉言了。


    記憶裏,最初奉道教為國教,是煉丹道士可以通過秘傳難解的方法,能與天地神靈建立聯係。


    他真誠地以吉兆為樂,以不祥之兆為警告,向蒼天大地祈雨、祈雪、祈求豐收,或祈求邊境免受襲擾侵害。


    執迷於通過乩板與神靈交談,以期神靈賜下長生不老藥。


    朱厚熜想起朝天觀前觀主,邵元節,是以其禱祀皇太子降生有功,受封為大明嘉靖朝第一位國師。


    將皇太子降生的功勞,記錄為邵元節的功勞。


    兩世為人的朱厚熜,一想到這,臉就不禁發黑。


    除了因病無子用藥得益於醫師妙手迴春外,生孩子的其他方麵,可不能有其他人幫忙。


    行周公之禮時,又不用人幫忙推!


    除此之外,邵元節的禱祀,貌似還真有幾分門道,能驅役風雷,朱厚熜記得,一篇青詞上天,天地間立刻有妖風頓生,雲間有雷火若隱若現。


    可惜,邵元節已經死了,無緣再次驗證風雷之術,如今的朝天觀觀主、大明國師是藍神仙藍道行。


    而藍道行之所以能接替邵元節,是在嘉靖十八年,朱厚熜奉天之行,送生母太後梓宮與皇考合葬,藍道行作為隨從,精準預測了行宮失火。


    時至今日,行宮為何失火都沒有查明,但藍道行這個妖道,卻在宮裏搞了不少事情。


    宮中除妖、搜集少女初血煉製丹藥、甚至殘殺宮女骨髓煉製丹藥……樁樁件件,都在朱厚熜腦海中浮現出來了。


    默然了許久,朱厚熜從那尊圓形的明黃墊坐蹲上慢慢站起了,藍道行還在那裏裝著高深。


    “道長。”朱厚熜慢慢地踱著,顧自說道:“朕多年未見秉誠致一真人(邵元節)的風雷之法,可真人已然仙逝,不知道長可否再讓朕一見?”


    雖是在詢問,但卻透露著不容違逆的意味。


    藍道行眉頭一皺:“迴皇上,貧道不善雷法,或不如秉誠致一真人。”


    “無妨,但憑道長一試。”朱厚熜望著藍道行,進一步強勉。


    藍道行不得不答道:“且容貧道迴觀準備,請皇上為貧道準備法壇,入夜之後,禁門祈風雷。”


    夜?


    朱厚熜忽然笑了。


    似乎邵元節施展風雷之法時,也是在夜中。


    看來這個“夜”,藏匿著諸多貓膩。


    而且。


    “禁門”這個特指的地點,似乎也有幾分值得琢磨。


    規定的時間、地點,有意思!


    有意思!


    ……


    農曆三月十五子時的月亮又圓又高,斜照在玉熙宮禁門巍峨的城樓上,反射出的月光,清冷耀眼。


    在眾內侍合力之下,法壇布置完畢,藍道行登高壇作法。


    如扶乩時相差無幾,先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但接下來的動作就變了,寫好祈風雷的青詞、黃符相繼焚燒,一縷青煙直上青雲。


    天地間似乎真出現了若有若無的風,朱厚熜驚疑地望向了西北方向,幾十年前,邵元節的“風”也是來自西北。


    相同的風,相同的風向,朱厚熜仔細想著西苑的西北都有什麽。


    朝天觀,突然闖入朱厚熜的腦海。


    但朝天觀與西苑相隔甚遠,這又有什麽聯係呢?


    “嗯?”


    朱厚熜就在法壇下方,抬首時,雲層似是出現了幾縷“幽藍色”的光。


    這光,怎麽那麽像“鬼火”呢?


    而且,空中沒有參照物,那“幽藍色的光”,從低往高看像是在雲層,但三大神號加身的朱厚熜,卻能清晰辨別,離雲層遠著呢。


    隨著藍道行的袖袍擺動,“雷光”出現的越發頻繁,西苑的風也有了漸大的趨勢。


    但朱厚熜的眼神卻越發冰冷,太極道袍一甩,一縷雷光徑直衝入藍道行的袖袍中,“雷火”頓時發生了爆燃!


    法壇上的藍道行陷入了恐懼,拚命拍打想要熄滅雷火,可這是附骨的火焰,燒不幹淨是滅不掉的!


    化為火人的藍道行在高壇上打著滾,發出不似人類的嚎叫。


    “護駕!”


    “護駕!”


    “……”


    禁軍們護佑在朱厚熜身邊,警惕地注視著遭受“天譴”的藍道行。


    從西北來的風,催動著火勢,將藍道行連帶著法壇燒的幹幹淨淨,連灰都給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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