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有天命在身。”


    轉念一想,申吉隻能發出無聲的自嘲。


    若不能打破老申家血脈裏的詛咒,他怕是活不過五十歲。


    他要變得更強,才能對抗遲早都會到來的詛咒!


    走過村道後,前方出現了一塊圓形的場地,四周的石屋都是圍著這裏建設的。


    讓申吉感到詫異的是,這塊空地上麵竟然鋪著一塊塊光滑的巨石。


    一部分巨石呈黑色,一部分呈白色,沿著一條曲線分隔開,涇渭分明。


    “太極!”


    申吉有些驚奇,心道無憂村的祖上或許懂些風水。


    在空地的中央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台,上麵擺放著三牲,以及一些瓜果。


    石台周邊圍繞著二十幾個人,有的在鼓搗樂器,有的在插放錦旗,有的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排練和預演。


    “得等到午時三刻,祭神活動才會正式開始。到時客人可在邊上的酒肆邊喝酒邊看熱鬧。”一旁的男孩介紹道。


    “好。”


    申吉點了點頭,走向廣場邊上一間酒肆。


    酒肆並不大,裝飾也不華麗,甚至連招牌都沒有,但是其內傳出的酒香,卻讓人流連忘返。


    這裏麵,還有兩桌客人,衣帽服飾都與村民不同,想來是歇腳的行商。


    “掌櫃,來三壇無憂酒,再弄幾盤菜。”


    申吉選了個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這裏正好能夠看到廣場的祭祀活動。


    “好勒!”掌櫃是一個體態豐腴的女子,臃腫的大衣遮掩不住她眉目間的嬌媚。


    兩桌食客不時將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她,惹得她羞惱不已。


    “掌櫃的,你若是在鎮上開店,我準保你的生意比現在好上百倍。”


    一張木桌上,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大漢壞笑著說道,隨後又抬起鹹豬手輕輕拍向女掌櫃的屁股。


    “討厭!”


    女掌櫃故作羞惱,靈巧的撇開大漢的手,而後鑽進了後廚之中。


    “哈哈哈!”


    這一幕,惹得在場食客紛紛哈哈大笑,興奮不已。


    申吉輕輕瞥了一眼,又將目光投向窗外,對於酒肆中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


    酒肆掌櫃和食客親切互動,你情我願的事情,他若上前去伸張那所謂的“正義”,隻會平添笑話。


    “咦,豬崽子也能上桌?”


    突然,剛才那個揩油大漢注意到剛剛坐定的豬魚蛋,驚叫出聲。


    “咋的,不許嗎?”


    豬魚蛋板著臉,喝斥道。


    絲絲縷縷威勢隨著聲音彌漫而出,壓的在場眾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要誤……會!”


    大漢驚悚,寒毛嗖嗖地立了起來,恐慌不已。


    不隻是他,其他食客也是如此,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下不為例。”


    豬魚蛋收起了威壓,轉頭臉上又掛起了笑容,恭敬的朝申吉問道:“尊上,你腿酸不?用不用俺給你揉揉?”


    申吉擺了擺手,注意力並不在酒肆之中。


    自從他走進無憂村後,心中難得平靜了下來,躁動、戾氣似乎隨風而逝了。


    這讓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無憂村,真能解憂不成?


    “客官,酒菜來了!”


    女掌櫃的嬌笑聲打斷了申吉的思緒,送來了三壇無憂酒,以及五盤菜肴。


    大黑豬、豬魚蛋、申吉各分一壇,洪易年紀還小,自然是喝不得酒的。


    揭開蓋子,一股清冽的酒香味透入申吉心脾,令他十分陶醉。


    搖了搖酒壇,他發現裏麵的酒水有些昏黃,與世麵上的濁酒並沒有什麽不同。


    但是,那股酒香卻格外迷人,透人心脾。


    仰頭灌下一口,酒水並不辣喉,反而十分溫潤,還有一股難以忘懷的甘甜。


    這一瞬間,申吉感覺,所有的思慮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一個人,一壺酒,就是整個世界。


    “好酒啊!”大黑豬灌下一口酒,頓感一路行來的疲憊盡皆消失了。


    “無憂一滴妙,有緣千杯少。一壇解千愁,醉美是年華。”


    豬魚蛋吧唧了一下,一首詩瞬間脫口而出。


    都不用走七步的,隻需喝一口酒的功夫。


    在場眾人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豬,竟會作詩?!


    女掌櫃也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美眸顧盼生輝。


    見眾人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豬魚蛋很是受用,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多時,三壇酒、五盤菜就被申吉等一掃而空。


    “掌櫃的,再來三壇酒,不,拿九壇吧,肉菜上快些!”


    申吉拋出一枚銀錠,感覺還不盡興,要一醉方休。


    “好勒!”


    女掌櫃熱情的應道。


    “尊上大氣,咱們好久沒喝的這般痛快了!”豬魚蛋的臉龐紅撲撲的,興奮無比。


    “嘿嘿,俺想俺家婆娘了,也不知它們怎麽樣了?蛋蛋,改天俺給你介紹幾個大妹子,準保你樂不思蜀。”大黑豬雙眼色眯眯的,語氣有些猥瑣。


    “俺立誌要成為劍仙,女豬隻會影響俺拔劍的速度。”豬魚蛋一本正經的說道。


    “切,也沒見太監拔劍有多快?你莫要被騙了。”大黑豬鄙夷道。


    “你又不懂劍,俺跟你聊不到一塊去!”豬魚蛋撇過頭,不想搭理大黑豬。


    “不聊就不聊。”大黑豬悶哼了一聲,也撇過頭。


    “客官,酒來了!”


    女掌櫃將一壇壇無憂酒擺上飯桌,累的她氣喘籲籲,胸脯一顫一顫的,甚是顛簸。


    “咕咚!”


    酒蓋揭開,申吉抓起酒壇大口喝酒,喉嚨不停鼓動著。


    二豬有樣學樣,喝酒如喝水,大口暢飲。


    不一會兒,九個酒壇就空了。


    “再來九壇!”申吉漲紅著臉,唿喚女掌櫃快些上酒。


    “得勒!”有錢賺,女掌櫃自然不會拒絕,頗為爽利。


    另外兩桌食客很是羨慕,也想向申吉這般豪飲,但是顛了顛口袋中那幾兩碎銀子,終是下不了手。


    若是有錢,他們也不會在這個寒冬臘月的季節出來行商了。


    老婆孩子熱炕頭,不香嗎?


    “師父,咱們等下不走嗎?”


    看著申吉這般狂飲,洪易有些擔心,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開口問道。


    “小易易,你未免太小看大老爺了吧,就算是千八百壇,也絕對醉不倒的。”


    三寸長的大黑豬搖頭晃腦說道。


    “嗝,就是,難得放鬆一下,不必擔心。”豬魚蛋打了個酒嗝,醉眼迷蒙。


    “徒兒,做人做事要鬆弛有度,不要一天天都緊繃繃的。


    打了那麽多仗,享受一下能更好的補充精力,麵對未知的一切。”申吉笑著說道。


    迴顧過往,自重生後他就沒有一天過得安心,詭異接二連三出現,敵人一波又一波找來。


    殺戮、血腥、爭奪,時時上演。


    莫名的,他覺得有些心酸,按照他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說的套路,每一個主角都得經曆重重考驗,才能成為最終的贏家。


    這個過程有長有短,他也不知何時才能抵達終點。


    “難道……我真的要殺到世上無人敢稱尊……才能享受平靜生活?”


    申吉望著窗外空地上越聚越多的村民,思緒萬千。


    “咚咚鏘!咚咚鏘!咚咚鏘咚鏘咚鏘!”


    空地上,鑼鼓聲開始喧囂起來,


    無憂村一眾村民逐漸聚攏過來,男女老幼都有,一個個目光虔誠的盯著中心處的石台。


    申吉看到了人群中幾個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在村口打雪仗的那幫孩童。


    不一會兒,空地上就聚攏四五百人,將地方都擠滿了。


    女掌櫃與後廚的幫工也走出了酒肆,手中還攥著一根線香。


    “咚咚……鏘!”


    當鑼鼓聲結束之時,無憂村的村老帶著一眾村民手持線香,跪拜在石台前方,開始祈禱。


    “甲申臘月十二,無憂村眾生,昭告無憂天,宏施法力,大發吉祥;有求必應,無靈不張;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並無災殃……


    伏惟尚饗!”


    無憂村的村老口誦祭文,虔誠的朝上天禱告。


    “求天,有用嗎?”


    望著眼前這一幕,申吉輕聲呢喃道。


    祭天之後,人群中走出了二十個赤膊壯漢,他們頭戴猙獰麵具,手持火把,迎著滿天雪花在石台前舞動起來。


    儺舞!


    他們的舞姿時而激烈高亢,時而緩慢似僵,節奏時快時舒,蘊藏著一種特別的韻味。


    看著儺舞,申吉感覺心情出奇的平和,仿佛融入了其中,心中的萬千思慮也隨之煙消雲散。


    “無憂村一年一度的祭天節,最神奇的就是這儺舞了,能令人憂愁盡消。


    若非天變,以往這個時節可是有不少人跋山涉水來這裏湊熱鬧。”


    “哎,外麵現在人心惶惶,四處都在鬧詭,若非還有老小要養活,我真想在這裏定居了。”


    “無憂村真是塊樂土了,聽說村裏至今未曾鬧過詭,許是神掌山中的神靈在庇護吧。”


    “你還真別說,神掌山的形狀如此特別,在上古時代還真有可能是神靈留下來的。”


    “要是真的有神靈就好了,掃盡魑魅魍魎,還天下一個太平。”


    “太平難得,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對,無憂酒解千般愁!醉了就去睡,愛誰誰!”


    “貨物不運了嗎?”


    “大雪紛飛,就算現在動身,能走幾裏地,還不如等待天晴。”


    “說的也是,來,繼續喝!”


    ……


    酒肆中,隨著儺舞的舞動,食客們逐漸放鬆下來,縱情狂飲,不再因申吉一行而拘束。


    酒肆外,雪繼續飛,人接著舞。


    到了最後,一眾村民都舞動了起來,男女老少開懷大笑,笑聲震天響。


    這一刻,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這種笑容十分真誠,沒有半分矯揉造作的跡象。


    “真好!無拘無束,喜樂自在。”申吉不由感歎道。


    “難得碰上祭天節,也不知什麽時候會再次經過這裏,咱們也去舞一舞吧。”


    “老話說得好,跳一跳,十年少,咱這把老骨頭也想動一動!”


    “好,大家一起去。”


    很快,酒肆中的兩桌食客也加入了人群,有樣學樣,跟著扭動起來。


    “咕咚!”


    大黑豬灌下一口酒,醉眼迷蒙,開口道:“這舞蹈真是魔性,弄得俺都想過去舞一曲,真是見了鬼了!”


    “嘿嘿,你若變大了出去舞動一下,怕是一半人得被你壓死!”豬魚蛋漲紅著臉說道。


    “俺在這裏舞不行?”說著說著,大黑豬就在桌上扭動起來。


    不得不說,三寸長的大黑豬的舞姿,真是辣眼睛,就像是在“玩蛇皮”。


    隻見它人立而起,跟一節肥腸一般,肥胖的皮肉不停的顫動著,兩隻前肢僵硬的上下搖擺,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玩具。


    申吉搖頭失笑,沒想到大黑還有這天賦。


    大蒼舞王?


    “去去去,別丟人現眼了!


    看俺的!”


    豬魚蛋輕喝了一聲,跳下桌子,也開始搖擺起來。


    它雙腳並攏立著,腳跟抬起,全身不停打著轉,好像陀螺一般。


    “啪!”


    洪易捂住雙眼,額頭上滿是黑線。


    這兩活寶今天是怎麽了?


    打嘴炮也就算了,起碼還能聽個樂。


    但是這舞姿,簡直就是汙染視線,不堪入目!


    跳了一會後,豬魚蛋興高采烈的開口道:“俺這輩子除了要當詩仙、劍仙,還要成為舞仙,將舞蹈傳遍大蒼!”


    “舞仙可沒你份,是俺的!”大黑豬嗆聲道。


    “就你這蛇皮舞,省省吧!”豬魚蛋懟道。


    “俺是蛇皮舞,那你就是鴨子舞,嘎嘎嘎!”大黑豬也開啟了嘴炮模式,大聲奚落。


    “你讓尊上評一評,看誰跳的好?”豬魚蛋悶哼道。


    “都很不錯,開心就好,論什麽高低,太俗。”申吉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


    聞言,邊上的洪易露出驚詫之色,這完全不像是申吉會說出來的話。


    換做平時,二豬肯定要被申吉各打五十大板,可是現在卻輕飄飄的揭過了。


    “尊上說的在理!”


    “是我等落入俗套了。”


    “尊上、大老爺不如也來舞一曲?”


    二豬開口,目光火熱的盯著申吉開口道。


    “我?”


    申吉一怔,這特麽不是搞笑嗎?


    堂堂武人境高手,戰遍五道縣,難逢一敵手。


    卻與一幫村民一同跳儺舞,不得被人笑死?


    他搖頭拒絕,不過心裏卻有種怪異的感覺,就像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年,對愛情既渴望又畏懼。


    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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