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的篝火還在燃燒,旁邊的人卻不見了,除了那輛空蕩蕩的馬車,仿佛沒有人來過。丁辛哆嗦著雙手把車架從馬身上卸下。不多時,大雨滂沱的山間小道,一人一馬飛馳而過。……陸久安失蹤了。這個消息很快傳到韓致耳朵裏。韓致從武器營出來,一腳踹翻丁辛,兵器架被撞飛出去,叮叮咚咚掉得到處都是。丁辛強忍著疼痛翻身而起,一絲鐵腥味迅速湧上喉間。韓致眼裏燃燒著滔天的怒火,身上的氣勢前所未有的恐怖:“你是我在晉南最信任的下屬,我特意把你調來留在他身邊。你是怎麽保護的人?”“屬下萬死難辭其咎。”丁辛跪在地上,心中無比懊悔,他不該拋下陸大人肚子去尋找食物。他不僅辜負了將軍的信任,還置陸大人於危險之中生死不知。韓致嘴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事後本將軍再找你算賬,現在去禦王府,調集兵馬。”陸久安是在寺廟裏失蹤的。有人說,因為陸久安遣散靜蘭寺犯了佛家忌諱,觸怒了佛祖。要不然活生生的這麽大一個人,怎麽消失得無聲無息?定是佛祖顯神通,將他收了去。這種無稽之談,韓致自然不會信,他帶著人馬先去了那座破廟裏,果然在那裏有了發現。九根長短不一的木棍以一種雜亂無章的順序掉落在陸久安曾經呆過的地方。這九根木棍與周圍的環境渾然一體,若是尋常人定然不會注意到。但是韓致看到這一幕,腦海裏一瞬間便響起很久以前,還在應平的時候,陸久安靠在書桌上,告訴他:“摩斯密碼,三短三長三短,這是求救的信號。”久安他在求救啊。一想到昨夜,就在這個破廟裏,四下無人的地方,陸久安一邊與敵人周旋,一邊擺下信號的場景,韓致心中就難以遏製的一陣鈍痛。“待我找到幕後主使,定將他碎屍萬段。”然而晉南這麽大,要在裏麵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陸久安失蹤時正值下雨,雨水衝掉了所有可疑的痕跡。禦王府搜尋了整整兩個時辰,也沒有找到有關陸久安的任何蹤跡。什麽線索都沒有,這無疑讓韓致逐漸失去了耐心,他一掌掀翻了桌子,困獸一樣在屋裏走來走去,暴怒道:“我找不到他,怎麽辦?”永曦帝按住他顫抖的雙手,微微蹙眉,不讚同道:“事急則亂,你失了章法。”韓致狠狠閉了閉雙眼,強迫自己平複唿吸,當他慢慢冷靜下來後,腦袋也恢複了清明,睜開眼睛:“我要去陸府一趟。”韓致在陸久安臥房翻箱倒櫃,胡亂找出他經常穿的貼身衣物抱在懷裏。這時候,陸起也收到了消息,從新聞社匆匆趕迴來。“韓將軍,大人找到了嗎?”“還沒。”陸起瞬間感覺眼前天旋地轉,身子一歪,臉色也變得慘白:“怎麽會出這種事……”韓致徑直越過他走了出去,喚來五穀,把衣服放在它鼻子下麵:“好好聞聞。”陸起看到這一幕,立刻心領神會。收拾好心情,走過去,道:“將軍想讓五穀去找大人?我來吧,我比較熟悉五穀的一舉一動,我們分頭行動。”江預也走了過來:“韓將軍,我們跟著陸起,一旦五穀有了發現,我立刻讓付文鑫來稟告您。”“好。”韓致點點頭,牽了府上另外幾隻搜救犬,然後拿著將軍令牌,到兵馬司和四京衛調集更多的人手。他就不信一寸一寸地搜尋,把晉南翻個底朝天,還找不到人!外麵如何人仰馬翻,陸久安並不知情,他從昏迷中悠悠轉醒,頭痛欲裂,緩了好一陣子,發現自己被以一個十字形的姿勢吊在刑板上。陸久安苦笑一聲:果然還是衝著我來的。那時陌生人走進寺廟後,陸久安便從內心深處湧上一絲強烈的危機感,盡管對方表現得非常無害,陸久安依然不敢大意,趁著對方說法的功夫,用手邊能拿到的物什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標記。若當真是他多心,也無傷大雅。現在看來,陸久安萬分慶幸當時的謹慎。他擺下沒多久,不知怎麽的腦袋突然昏昏沉沉,連一絲抵抗的機會也沒有,便悄無聲息地暈了過去。想來對方怕他高聲唿救,引來不遠處的丁辛,使了些特殊的手段,也不知道對方用的什麽迷藥,陸久安現在還覺得有些頭重腳輕。他打起精神,觀察四周的環境。屋裏沒有一扇窗戶,陰冷昏暗,桌上燃燒的蠟燭,是這片空間唯一的光源。陸久安初步推斷,這應該是一間地下室。房間布置簡單,但是家具用料皆是上乘,從房中布置不難看出,主人身份定然不俗。會是誰呢?陸久安不可避免地想起查魚鱗冊時,齊倉前來求助於他,韓致一眼看出他遭人利用,就幕後主使給他分析過的那些個人。會是同一批嗎?對方沒有立馬殺了他,而是大費周章將他綁到此地。想來是他身上有利可圖,有圖便有破綻,那麽他便暫時性命無憂。至於幕後主使是誰,他想要做什麽,隻要看到人,一切就能水落石出。如此一分析,陸久安也就不慌了。就是不知道他偷偷留下來的標記有沒有遭破壞,韓致看懂了沒有,哎,可千萬別以為他是叫山中野獸叼了去,找獅子老虎報仇了。陸久安思緒放空,越想越遠,就在這個時候,他一直以為空無一人的密室裏,響起了板凳拖動的聲音。陸久安循聲看去。他剛才視野還些模糊,屋子裏隻大概掃了一眼,那屋子西邊本放了四個梅蘭竹菊的雕花插屏,因為視角和光線的原因,他以為就是地下室的西至了。現在他眯起雙眼努力細瞧,自然將周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那四方插屏並不是在一條直線上,中間有空間可供通行。而插屏後麵,還大有乾坤。那幕後主使一直在裏邊,他醒來之後的一舉一動被對方盡收眼底。第220章 一道拉長的人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陸久安屏息凝神, 不知為何,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將要有一頭可怕的怪物破籠而出。那人的眉目隨著移動, 一點點映在昏暗的燭火下。陸久安看清楚他的臉, 錯愕道:“是你。”他做了諸多猜想,萬萬沒想到, 對方是僅有過幾麵之交的謹安王韓昭。“很難猜嗎?”“為什麽?”陸久安道, “就因為我遣散了靜蘭寺?”“靜蘭寺……”韓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沒有迴答:“我其實很欣賞你的, 也給過你無數機會。”陸久安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他說的機會又什麽,:“我好歹也是朝中五品京官,無故失蹤,官府不會坐視不管的。屆時查到你頭上, 雙方麵上都不好看。為了一個寺廟, 值得嗎?”“事到如今, 你以為本王還在乎嗎?”韓昭不屑嗤笑, 他抬起手輕輕揮了揮,黑暗中走出一個名冷麵侍衛,在距離陸久安兩米遠的地方放了一把螭龍紋圈椅。燭火閃動,周圍的影子好像變大了一些, 要將吊在刑板上的陸久安吞吃入腹。韓昭轉身落座, 再抬頭時,陸久安發現對方仿佛變了一個人。他的臉冷冰冰的,不似以往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 霜雪寒梅的清冷,而是憎惡的, 如視螻蟻的陰冷。這才是真實的,毫無保留的韓昭。韓昭修長的指尖敲打著扶手:“我本來想拉攏你,曾三番五次向你示好,你也微笑接受了。那時候,我還暗自竊喜,以為憑借自己的魅力征服了你。可是轉頭之間,你就將我的一腔好意給踩進泥塵!”“抱歉……”“閉嘴!”韓昭眼神陰鷙,“你們這些人,一個兩個的都向著那兩兄弟。我有什麽不好的,為何不能歸順與我。”陸久安皺眉:“你指陛下和鎮遠將軍?”“除了他們,還有誰讓我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陸久安腦袋一轉,大概明白了其中緣由:“又是何必呢。陛下賢明愛德,你好好做你的謹安王不是挺好。”“好一個謹安王。”韓昭聞言猝然大笑,“你知道什麽意思嗎?韓籌這是警告我,讓我謹小慎微,安分守己呢。”“我就偏不如他的的意。”韓昭恨意了然,咬牙切齒道:“隻要是他們的東西,我都要搶過來!”聽到這裏,陸久安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你要造反?!”韓昭明顯愣一下:“你果然非常聰明。”“怪不得。我當時就很疑惑,一個寺廟,囤積如此多的金銀財寶又有何用,如果在靜蘭寺背後操控的人是你,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當初官府抄沒靜蘭寺財產,一箱箱雪花銀抬出來,出動戶部所有人,花了一天一夜才清點完畢,數額多達幾萬兩。估計除了靜蘭寺,其他幾個寺廟也參與了其中。陸久安又想起來,在前往靜蘭寺的路上,韓昭曾旁敲側擊過火藥的製作方法,這些銀子最後流向何處不言而喻。大肆斂財,製造武器,舉兵造反,一切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用寺廟做擋箭牌,誰又會懷疑到韓昭頭上。想通一切之後,陸久安竟覺得有些好笑:“所以,我隻是想收迴多餘的僧田,卻陰差陽錯之下,破壞了你的大事,你才是你真正將我綁來的原因?”韓昭不置可否。陸久安又問:“是你派人去接近齊倉,讓他來求助於我的?”“是。”“若是我去找刑部說情,你便能借機生事,屆時你可以視情況選擇幫我以收買人心,也可以落井下石。無論你選擇哪一種,都能坐收漁翁之利。”韓昭輕飄飄道:“不能為我所用,那就隻能除去了。”陸久安歎了口氣:“我隻是想安安靜靜搞搞基建,讓這個時代的百姓過得好一點,你大可不必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可笑至極。”韓昭道:“這天下之人,街上乞討的,學堂裏讀書的,坊市裏做買賣的,朝廷裏當官的,誰不是追求富貴顯達,你陸久安竟說為了百姓。”“你這麽俯身做牛做馬的,難道以為那些百姓會知道,會感恩戴德?幾十年一百年後,誰又會記得你,何必殫精竭慮,得罪人不說,還把自己搞得又累又不舒坦。”陸久安想說人死如燈滅,我怎麽會不明白,又想反駁他你謹安王機關算盡,到頭來也是一黃土。但是話到嘴邊,隻吐出這麽一句:“你不會明白的。”“我確實不明白。”韓昭淡漠的瞳孔閃了閃,竟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我那三弟明白得很。”陸久安咻地抬起頭,目光如電,警惕地問:“你這話什麽意思?”“嶺山圍獵,你們在溫泉湯裏,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