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致拍了拍馬脖子:“先在外麵吃個飯。”他當先翻身下馬,幾人找了幾塊大石頭,左手抓著幹糧,右手端著水壺,簡簡單單解決了午餐。那些老農早就注意到他們一行人了,見這夥人騎著駿馬英武不凡,盡管不知道什麽身份,也知道他們必然不好招惹,沒看到連那最小的少年背上都帶著長弓嗎?應該是城裏來的貴族子弟,下到他們這些偏遠之地體驗山野生活來了。果然,見他們三下五除二吃了香噴噴的幹糧後,一躍翻身上馬,就要朝山裏邊去。“你們要進饕餮山打獵?”一位老農問道。陸久安掬起純真的笑容,老農更加確定自己剛才的猜想。“聽說這裏有幾個狐狸窩,我們去試試運氣,看能不能碰上一兩隻。”陸久安道。老農咂舌,這小公子俊是俊了點,就是膽兒太肥了吧:“是有幾隻狐狸,不過你們不要走得太深了,裏麵不但迷霧重重,還有不少豺狼虎豹,可是要吃人的。”陸久安抱拳答謝,卻沒說去不去,老農頓時急了:“你可不要以為老頭我在騙你,十幾年前,有不少采藥的進去了就沒出得來,也不知道是迷路了還是叫老虎給吃了。倒是一個貨郎出來過,可是也叫那野豬給把腿撞瘸了。”陸久安一瞬間想起之前審過的案子,也是一個瘸腿的貨郎,姓趙,武今縣人,不會正好是他吧。“感謝老伯好心提醒。”陸久安拽著韁繩抖了抖,“我知道您沒騙我們,進了武今山後,我們會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的。”道別幾位憨厚的老農,腳下的馬匹撒開蹄子,眨眼間鑽進樹林裏邊。饕餮山外圍樹林熙熙攘攘,尚能看見陽光,偶爾有羽翼鮮豔的野雞飛過,韓臨深搭弓拉剪,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也不見他怎麽瞄準,箭矢飛出去,直接紮在了野雞的胸脯裏,恐怕那野雞還沒反應過來,就一命嗚唿了。“可以啊臨深。”陸久安給他鼓起掌來,“這麽快開門紅讓你給拿到了。”韓臨深抽出野雞身上的羽箭,抓了一把樹葉擦幹淨箭頭的血跡,重新丟進剪筒裏,公鴨般的嗓子粗啞道:“隻是隻野雞罷了,算不得什麽。”那野雞看著身量很長,提起來一看卻全是羽毛,韓臨深嫌棄地別了別嘴,抽出馬背上袋子裏的刀。“別……”陸久安沒來得及阻止,眼睜睜看著他把漂亮的尾羽給削掉。“怎麽了?”韓臨深不明所以。陸久安按了按額頭:“……沒什麽,下次別給丟了。”這些東西他不稀罕,可是不少達官貴人的心頭好呢。“哦。”韓臨深敷衍地應答一聲,“下次不打野雞了,肉太少了,不夠吃。”他用一根草繩熟練係在野雞腳上,掛在馬背後麵。剛進森林就捕到獵物,陸久安深受鼓舞,覺得來這一趟肯定能夠滿載而歸:“我們繼續看看還有什麽吧。”幾人重新前行,這一帶想來就是農夫口中說的采藥人經常會走的地方,雖然雜草叢生,卻還能看到被踩出的小徑痕跡。然而走了一段時間,嫌少看到獵物,有的都是一些兔子,想來動物直覺靈敏,知道這裏有危險,都往叢林深處去了。韓致為首的人都看不上眼,陸久安卻興致勃勃掏出彈弓射了幾下,結果一個沒中。幾人忍住笑意,陸久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準頭不好,我去布置幾個陷阱。”他在周圍逛了一圈,找到野兔經常出沒的地方,手腳利索地挖了兩個深坑,陸起小的時候沒少陪他做這事,自告奮勇去尋了一些樹杈和木頭來,兩人配合默契,放上誘餌,很快製成簡易的兔子陷阱。“馬不適合進去,就把它們留在外邊吧。”韓致想了想提議道。正如那老農所言,越往裏走,越是幽靜,頭頂是遮天蔽日的樹葉,連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此時幾人已經多或少捕了幾隻獵物,韓致卻一直沒看到狐狸的影子。陸久安謹慎道:“我們還是不要再往裏麵走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現在是冬天,有些動物們都在冬眠,不一定能碰到,我們就繞著山在外麵走一圈吧。”況且還帶了半大孩子。付文鑫鬥誌昂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陸大人。”陸久安很想告訴他:要是韓臨深出了什麽事,十個你都賠不起。他看向韓致,詢問他的意見。韓致扒開灌木葉子,用箭頭點了點地上的腳印:“這兒有野獸出沒的痕跡,數量不少,小心一點,那群野獸應該就在不遠。我帶臨深打過不少獵,應該沒什麽問題,不過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往裏走了,森林在起霧了。”陸久安心髒狂跳:“能看出是什麽野獸嗎?”“都有,地上有血跡,應該發生過一場圍剿獵殺。”韓致謹慎地把彎刀收起來,“先上樹。”事實證明韓致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們剛爬上樹不久,低矮的灌木叢一陣,從裏麵冒出幾隻狼來,這群狼十分狡猾,聞到了人的味道,繞著樹在下麵不停的轉悠。韓致抓著陸久安的腰防止他不小心掉下去,陸久安問:“要是它們一直不走怎麽辦?”“我們人多勢眾,這群狼守不到獵物會走的。”他轉過頭觀察陸久安的神情,“你不怕嗎?”“我怕什麽,這不還有你嗎,為我而戰的韓朝日。”韓致勾起唇角,大手按著他後脖頸愉悅地摩挲兩下。陸久安小心翼翼地趴在樹幹上,看到另一顆樹上的陸起白了一張臉,他頗有擔憂地衝陸起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嘴上,示意他莫出聲。韓臨深跟他在同一顆樹上,見狀爬到陸起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脊背小聲安慰他:“不要怕陸起,我們在樹上,傷不了我們。”話音剛落,疑似頭狼的猛獸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嚎叫,弓起身子,前爪在地上暴躁地刨土。其餘幾隻狼受到號召,頓時整個森林都是群狼的此起彼伏的的長嘯聲。陸起噤若寒蟬,咬著牙齦做了幾次深唿吸,慢慢平複下來,陸久安給他比了個大拇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天太久沒捕到食物,狼群從徘徊不前,開始嚐試著想往樹上跳,韓臨深眼睛一眯,這一下子,居然有幾分韓致才有的氣勢,他掏出箭矢對準頭狼,把弓拉滿,那頭狼警覺地抬起頭來,縱身一跳,居然躲過了韓臨深那勢如劈竹的一箭,隻在他耳朵上留下一個傷口。“真可惜。”陸久安拽緊了拳頭,隨即又擔心起來,“一擊不中,這群狼被惹怒,怕不會輕易離開了,狼是報複性極強的群居動物,若是惹來其它的狼那才叫糟糕。”韓致扒下礙事的厚實上衣,氣勢暴漲:“臨深此舉做得不錯,我們在草原上經常會遇到狼,他有足夠的經驗。至於你說的起其它狼,頭狼叫了那麽久,要來早該來了。既然隻有這麽幾隻,那就無需坐以待斃,通通殺了就是了。”韓致說完,跟對麵的韓臨深點了點頭,韓臨深心領神會。父子二人同時拉弓搭箭,陸久安看到韓致手臂上肌肉鼓脹,青筋橫軋,拉滿的弦仿佛下一刻要崩斷掉。頭狼感受到見所未有的危險,急促地驚嚎一聲,抬起四肢狼狽地往灌木叢中退去,然而兩支來自不同方向的箭矢朝它急射而來,它躲過了韓臨深那一箭,幸運之神卻不會一直眷顧它,韓致那一支飽含威力的羽箭從它喉嚨貫穿而過。直到頭狼的身軀重重倒在地上,陸久安還沒迴過神來。這麽輕鬆就把頭狼給殺死了?“隻有你們懂圍剿嗎?”韓臨深不屑一顧地看著狼群,“由我封死去路,還不是我爹的甕中之鱉。”頭狼一死,狼群卻沒有散開,反而齜牙咧嘴地哀嚎,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像是準備為頭狼報仇。“還沒有豐登一半的霸氣,也敢在這兒張牙舞爪。”韓臨深五指成爪,抽出盤在腰間的鐵鞭,韓致大喝一聲,“幹什麽韓臨深,不可冒進。”韓臨深悻悻把鐵鞭換成一開始的弓箭。幾個護衛不甘落後,舉起手中的弓箭,然而他們到底不常使用,射出的箭雖然還算有力,但是大半都沒入土裏,陸久安和陸起更不用說了,兩個半吊子用彈弓射出去的石子打在狼身上不痛不癢,全程劃水。幾人相互配合,短短時間就獵殺了四隻狼,剩餘的狼久攻不破,察覺到他們不好對付,不甘心地嚎叫兩聲,迅速掉頭跑走了。“若是不走,就等著被滅族吧。”付文鑫耀武揚威地大叫一聲,頗為解氣。他們和將軍配合,獵殺了四隻狼誒!還有小將軍,從今天開始,他們是徹徹底底地打心裏佩服了。“這幾隻狼的屍體怎麽處置,都帶迴去嗎?”江預問。“帶兩隻迴去,剩下的就丟這兒吧。”韓致環顧四周,遠遠看到一個石洞,“把這兩隻先搬洞裏去,用木頭擋住,我們再看看,若是實在沒有其它動物的蹤跡了,就打道迴府。”四隻狼都長得特別高大,常年捕獵,一身的腱子肉,分量不小,隻有兩個人合力才能抬起來。付文鑫打頭剛走到洞口,突然爆出一聲粗口,條件反射拔出刀來。陸久安隻見一個火紅的身影一閃而過,很快沒入叢林深處。“大驚小怪的。”江預踢了他一腳,“把刀收起來。”“怎麽了。”陸久安走過去問道。“一隻狐狸。”付文鑫感到赧然,“我們剛走過來,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齜牙咧嘴地想要咬我,我一時沒看清楚,紅通通的,我以為是什麽呢?”“你確定是狐狸?”陸久安問。“應當是火狐。”韓致看了一眼火狐消失的方向,沒想到居然在遠處那棵樹下,又看到它的身影。陸久同樣也看到了,吃了一驚,“這狐狸不跑,等著變妲己呢?”第113章 陸久安機緣巧合下, 對這種狐狸倒是有幾份了解。火狐又名赤狐,因為它棕紅色的皮毛而得名。赤狐尾巴尤其蓬鬆,用於冬天防潮和保暖, 一雙尖利的眼睛在昏暗的森林裏, 泛著冷色的亮光。赤狐生性狡猾,按理是不會主動出現在人類的麵前, 更何況這般毫無設防的靜靜等在樹底下。韓致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圍捉狐狸, 不過這樣的想法一直沒在眾人麵前提過, 江預他們隻當是普遍的捕獵。“這狐狸真漂亮啊。”陸起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驚歎。韓致打了個手勢, 幾人頓時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向赤狐包抄而去,這是準備活捉了。赤狐警覺地往後奔出小段距離,在不遠處停下來,等韓致等人再靠近, 它又跳起來跑開。如此反複, 狐狸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不遠不近你拉我扯的狀態, 韓致幾人與狐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口。陸久安沒有緊隨他們追過去, 他覺得狐狸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想了想,反身鑽進身後的岩石洞中。這是一個天然的岩洞, 約有成人五步寬, 進深很長,江預等人把狼的屍體放在岩洞角落,為了防止野獸尋過來, 幾人在洞口做了一些粗略的掩護。陸久安繞著岩洞搜尋一圈,果然在最裏邊一塊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異常, 這裏因為光線原因,又有一塊大石頭擋住,後麵那片隱蔽的空間,若是不仔細看還真注意不到。陸久安猶豫片刻,握緊長矛緩緩湊近些,差點被一股濃烈的狐臊氣味熏地背過氣去。沒錯了,這是赤狐的棲息地,美則美矣,就是未免太臭了點!他掩住口鼻移開石頭,頓時明白那隻赤狐異常的舉動。狹小的空間內,團團擠著四五隻毛茸茸的狐狸幼崽,眼睛又大又圓,身上開始長出淺棕色的絨毛,像小狗一樣。陸久安的腦袋剛剛探過去,小狐狸就齊刷刷地抬起頭,濕漉漉的雙眼看著他,也不知道害怕,懵懵懂懂的,陸久安一顆心差點被幼崽子萌化了。為母則剛,想來那隻母狐狸意識到危險,怕自己的孩子被發現,主動跳出來,冒著被抓住的風險把敵人引開。陸久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很想伸出手來摸了摸狐狸崽小小的頭顱,但是想起來之前聽到的一些說法,小狐狸若是沾染了人類的氣息,會被母狐狸咬死。陸久安把石頭複原,尋著痕跡追出去。不過是一件暖和一點的衣裳罷了,有的是其他紡織品可以替代,他要去阻止韓致。然而偌大一個森林,要找到幾人的蹤跡談何容易,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陸久安心裏清楚,最明智的做法應當是待在原地,靜等夥伴匯合,而不是獨自一人闖入迷霧。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濕氣仿佛從苔蘚縫裏慢慢蒸騰而出,陸久安不能大聲唿叫,隻能用長矛在樹幹上做下一個個三角形的標記。好在沒走多遠,他就看到韓致幾人的身形,赤狐動作靈敏迅捷,幾人為了捉它搞得狼狽不堪,陸久安撥開茂密的灌木艱難地向他們跑過去:“韓大哥,莫要抓它,放它走吧.....”他放鬆警惕,竟沒注意腳下的路何時變了樣,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一腳踩空,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