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卜廬往來者眾多,眼尖的難免察覺,白術閑暇時所讀除了醫書就是各色記載求道尋仙之法的古籍。不僅如此,不卜廬的藥匣裏還備有多種罕見藥材,分明入不了常見病的方子,卻也穩定消耗補充,周而複始。常人不知其中奧秘,方士世家出身者一看便知,那些藥材大都被用於煉製各種出自傳說的【不死藥】。


    不死二字,對凡人來說太過驚奇,可若被這事激起好奇,想要深究白術在以何種方式追求不死又達到了何種境界…卻如深夜走吊索,可謂是寸步難行。


    久而久之,這事傳開。消息一經走漏,眾生相變。有人覬覦,有人反對,更有人不關心不死,隻顧慮不死之法可能招來風浪。


    白術身在廬中,眼在街市,早已有了心得。偌大的璃月地界,還要數第三種人最難對付,他本想悄悄處理,奈何總務司特別關注名錄裏早已記下【白術】一名。


    沒辦法,不死這事,無論是誰鑽研,都會被重點關注,哪怕是凝光去研究,恐怕其他七星也會嚴厲阻止。


    好在白術平日行事心細,又有多方病患趁問診時與他閑談。一來二去,多少耳聞總務司留意著他。白術見招拆招,便借人之口放出消息,暗指他的研究並無惡處。


    傳言這東西,有時也如病原一般,出了人的嘴巴很快走遍各處。幾番推拉,總算叫白術避過了風頭,免於被記入岩上茶室老板夜蘭的秘密情報名錄。


    而先前所說的第二類人,觀念亦有定數,其人多為宗家後代,堅信天行有常生死有定,與白術觀念相左。說來也巧,這第二類人恰是與不卜廬相隔僅一條街的往生堂。


    俗話說得好,鄰裏如親朋,不卜廬與往生堂自多年前便有交集,平日街頭打照麵也都是笑臉相迎。至於那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事,若請當代往生堂堂主胡桃來評,無非是:三言兩語說不清,談不攏,不如請白老板一起吃頓飯更實惠!白術何等明白人?赴宴自然是要的。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細數起來,理念不合的兩家竟也一同過了好些日子,稱得上是不交心的親朋。


    不交心時隻談禮數,交心了便談天職。不卜廬行醫,難免遇到些天年已盡或是收治不及的病人。遇上命好的,自有家屬收殮,運勢不佳的,便在不卜廬內撒手人寰。到這時,為予逝者安寧,不卜廬與往生堂將攜手送他們最後一程。


    送行一職茲事體大,堂主胡桃交於最信得過的客卿鍾離先生操辦。不卜廬方麵白術為表重視,也是親自出馬。雙方通常約在夜靜人深時到一處幽靜草堂內舉行儀式,白術將人送去,客卿布典、施禮,一一行罷,就算是走過了場,可以入土為安了。


    可惜就可惜在逝者已去,無人會對不卜廬與往生堂道謝。但天地流轉方圓自在,生與死也是同樣。大夫與堂主客卿,平日是街坊,飯桌上是朋友,唯獨在送別亡魂的靜謐之中交心,等走出草堂的門,就又恢複了平常身份。


    至於頭一種人,數量雖多,手段多是直接粗魯,應付起來也最簡單。


    山野雜亂,盜匪出沒不在少數。有幾位不長眼的在山道上撞見了獨自煉藥的白術,思及道上傳聞白大夫暗求不死仙藥,躲在此地應是煉出了好東西,當即出手搶奪。數小時後,接到報案匆匆趕來的千岩軍隻瞧見歹徒滾作一地,再看白術笑盈盈地立在旁邊,一時說不清哪邊才是受害者。


    “案情在先,容我冒昧一問…”千岩軍猶豫著開口,“白先生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真就是為了煉風寒藥?”


    “如果是在煉什麽特別的藥…”白術笑著搖搖頭,“——他們又怎麽可能找得到我呢?”


    一番故事兜兜轉轉又來到說書人耳朵裏。說書人想了又想,搖頭歎道:“罷了罷了,白大夫歸根結底也就是個大夫,能有什麽奇聞?”


    每每天氣轉涼,不卜廬門檻總被求醫的病人踏平。然而這日,店裏不見白大夫身影,隻有助手阿桂立在櫃台前抓藥開方。老病纏身的熟人們見狀,知道又是“老樣子”,提上阿桂包好的藥,道一聲“請轉告白大夫保重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出門去。


    七七剛巧從門口進來撞到老翁小腿上,扶著帽子點一下頭就邁開僵硬的步子盡快趕往後室。


    “老樣子”不是特定的時間,不是特殊的地點,是一句說過不止一遍的話:白大夫病了,今日不宜看診,難為各位白跑一趟,還請迴吧。


    醫者醫人難自醫,白大夫正是如此。白術對外推說偶染風寒,實際上,他體質孱弱,五髒六腑無一處不病,雖然暫無性命之憂,可若讓其他大夫看診,十人有九人驚歎此乃絕世罕見無人可治的頑疾。因而每到病症發作時,阿桂七七都束手無策,隻能端來熱水、布巾與幾碟瓜果,聊表關切。白術不願別人擔心,堅持將自己關在房內,隻留長生陪伴。


    窗門緊閉,房中晦暗得猶如夜晚。白術發作時渾身發冷,後又發燙,有時唿吸困難,有時更通體劇痛。一陣折磨過後,他躺在榻上與長生開玩笑:“我要是哪天熬不過去,事情就麻煩了。”


    白蛇吐著信子攀到床頭,人似的瞳孔俯瞰著白術因病冷汗淋漓的麵孔。


    “你呀你呀,躺下可以,倒了可不行。是誰想長生不死?你年紀也不算很老,一定還沒活夠本吧。”


    白術玉長生,一人一蛇,人有蛇瞳,蛇有人瞳,古怪得很。坊間鮮有知情者,難以堪破其中奧妙。其實,兩雙眼睛是白術與長生最大的秘密,二者立有契約,以眼瞳為證,而契約結果就是如今的白術——懸壺濟世,解憂除病,同時自己也病入膏肓,不得解脫。


    循岩王帝君之意,一切有法,應遵契守約。璃月仙蹤渺渺,古法起源頗多,契約內容更是五花八門。白術與長生斷不會將內容說出來,說法總是統一的:契約?不過是一個約定罷了,說是不傳之秘法也行,至於限製就太多啦,老幼者不傳、不誠者不傳、非人者不傳…還有那個什麽來著?“非有緣人不傳”!


    放下茶盤與熱水,七七走時還帶上了門。白術目睹她離去,長歎一聲,似有萬千思緒在心口,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好將話頭轉向遙遠的傳聞——


    古來有座藥君山,山主人曾與茶盞中的老友相約,待到山上茶樹長成,就研茶作宴,誠邀眾仙家會飲。多美的事啊,隻可惜許下約定的兩位仙人,一位如茶底殘葉沉入水中,一位失去了采茶的十指,連前塵舊憶也一並忘卻。


    長生嘶嘶吐著信子刁難道:“有什麽稀奇?仙人不再,山上茶樹還在呢,樹葉茶葉會替他們記住古老的約定。你操心操心自己為好,你我若不在了,大概隻有阿桂、七七、木頭房子和磚頭地板記得咱們啦。”


    與長生的契約名為【珥蛇拖龍法】。知道也就知道個名字,詳細如何,就連長生自己都說不上來,隻道是從前學的。要問何人傳授,實在是丁點也想不起來。


    與她聊古事難免如此,白術聽慣了她的指點,明白長生是一番好意。他嘔掉卡在喉頭那幾口血,扶著床頭坐直身子。


    長生見他看過來,抱怨道:“看我做什麽?我哪來的手扶你。”


    白術端起七七送來的阿桂熬製的湯羹慢慢喝著。一勺接一勺,雙眼一刻不離,像是從碗底看到了許多春花秋葉。


    一縷一絲,柴米油鹽。人生亦如湯水,熬著煮著。


    日複一日,白術忍受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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