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公堂。


    楊士鈺唱了一炷香的獨角戲,本以為江景辰臨時變卦,正氣悶之餘,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


    不等人走近,楊士鈺便激動吩咐道:“來人,請江大人上座。”


    江景辰含笑道:“倒也不必,此間你才是主審,本官隻在耳房內旁聽即可。”


    楊士鈺聞言,當即起身相迎,恭聲道:“大人乃是上官,此案也是在大人授意之下才能順利開堂審問,即便是旁聽,也該是在公堂之上。”


    言罷,不等迴應,轉頭與衙差吩咐道:“快去搬來椅子,請大人上座。”


    公堂之上隻能有一個主位,所謂上座就是在公案左下首的位置。


    在沒有聖諭的情況下,開堂之後隻能有一位主審官員,旁聽之人無論品級高低,隻能聽,不能審。


    簡單來說,這裏將會是楊士鈺的主場。


    做戲做全套。


    江景辰一番推脫,萬般“無奈”之下隻得上座。


    在耳房內旁聽,與在公堂之上旁聽,完全是不同的兩件事,這裏麵可有不少說頭。


    楊士鈺打起來心中小算盤,將人安置好之後,重新坐迴主位,驚堂木一敲,喝聲道:“傳人證上堂。”


    好戲終於開唱。


    隻不過,這場戲既是開場,也是落幕。


    安王棄廢子不用,朱全章遠水救不了近火。


    楊士鈺始終蒙在鼓裏,下場可想而知。


    江景辰穩坐釣魚台,笑容淡淡,靜靜看著所謂的“人證”上堂,越氏家眷裝出一副慌張模樣,瞿鵬誠好似“沉冤得雪”般的做作神情......


    每個人都在盡心“表演”,當中又以楊士鈺最為賣力,時不時轉過頭,詢問上一句:“大人以為如何?”


    江景辰平靜應對道:“根據目前所展示出的證據而言,你的判斷沒有差錯,繼續往下審吧。”


    每對答一次,楊士鈺臉上的笑容便加深一分,直至案件審到最後,臉上盡顯得意之色。


    “大人,人證物證俱在,案件清晰明了,下官以為當判瞿鵬誠誤殺之罪,大人以為如何?”


    “你既有了定論,那就結案吧,本官沒有任何不同意見。”


    江景辰從容迴答,不顯半分異色。


    未免有些太過順利了些!


    預想中,應該更多些反應才對。


    楊士鈺心中疑惑,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本官宣判,瞿鵬誠一案乃是誤殺,其罪可以金贖。”


    啪!


    一聲驚堂木響,宣告結案。


    “瞿鵬誠分明是有意殺人,大人卻判其誤殺,以金贖罪,如此不公,我等不服。”


    越氏家眷悲聲痛唿,依著事先商議好的計劃行事。


    楊士鈺無奈一歎,開口道:“本官奉刑部侍郎江大人之名主審此案,盡心盡力無有偏袒,此刻江大人也在堂上,你們若是不服,可請江大人重審此案。”


    越老爺立刻大喊道:“江大人素有青天之名,定不會因為瞿氏背靠皇後娘娘,從而包庇故意殺人者,懇請江大人為民做主,重審此案。”


    名聲是青雲梯,同時也是千斤石。


    依著話裏的意思,若不重審,便不是青天,便不會為民做主,便是畏懼權貴,便是有意偏袒。


    楊士鈺點名是受侍郎之命主審,此刻侍郎也在堂上旁聽,遇上受害家眷質疑斷案有失公允,若是置若罔聞,怎麽也有些說不過去。


    一旦重審,那麽江景辰將會從旁聽變為主審,眾有千計也難逃其中幹係。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景辰的身上。


    楊士鈺故作為難,詢問道:“大人,苦主喊冤,此刻人證物證俱在,您看是不是由您來重審此案?”


    這一次,江景辰沒有迴答,視線轉向一旁負責記錄的主簿,詢問道:“案件審理過程中所有言詞,可是一字不差都記下了?”


    主簿如實答道:“迴大人的話,均已記錄在案,一字不差。”


    江景辰點了點頭,轉迴視線,淡淡道:“依著律例,需你這邊出示初審判書,苦主依舊對案件存疑,且能拿出新的有力證據,之後才能提重審。”


    楊士鈺開口道:“判書未出,大人正好接著往下審,也是符合律例。”


    江景辰抬了抬眼皮,沉聲道:“你當審案是小孩子撒尿和泥玩過家家呢?若無判書,當視作初審未結,苦主既是當堂質疑斷案不公,自是該由你繼續主審,本官繼續旁聽。”


    公堂之上,竟是說出如此粗鄙之語,當真是有辱威嚴。


    楊士鈺深知與其說道理,對方便會胡攪蠻纏,趁機將重審之事帶過,若是一走了之,那可真就是得不償失。


    念及有安王撐腰,心中底氣大增,權衡之後,楊士鈺開口道:“大人說的不無道理,下官這就寫下判書。”


    言罷,提筆落字,洋洋灑灑寫下判書,蓋上刑部司門郎中印信。


    至此初審結束。


    江景辰接過判書閱覽,確認無誤後方才露出滿意笑容。


    楊士鈺順勢道:“判書已出,接下去就該由大人來重審此案了。”


    江景辰笑而不語,順手將主薄所錄也一同收走。


    “倒是不急於此刻,既然苦主當堂質疑不公,本官自是會重審此案,隻不過並非是現在。”


    話音剛落,江景辰神情忽變,沉聲道:“來人,將本案一幹人等分別羈押,待本官深入調查之後再行審問。”


    左右衙差聽令而行。


    楊士鈺急忙道:“大人,人證物證俱在,哪裏還需要深入調查?”


    江景辰將判書與錄文收好,淡淡道:“那是你找來的人證與物證,並不適合重審時再用。”


    不用?


    那豈不是白白安排了?


    楊士鈺略顯慌亂,爭辯道:“案件相關人等已悉數到堂,再無別的證據,大人實在沒必要再深入調查。”


    江景辰臉色瞬間變得,嗬斥道:“你在教本官做事?別忘了你的身份,楊郎中。”


    事情發展至此,倒也不算是太過令人意外。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爭一時之氣。


    楊士鈺自持還有安王倚仗,當下也不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恭敬行了一禮,謙卑道:“下官不敢。”


    江景辰冷哼道:“敢與不敢可不是用嘴巴說,看看你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像樣的?”


    楊士鈺不解,追問道:“大人此話何意?”


    江景辰直言道:“意思就是說,你就算是個榆木腦子,被敲了那麽多下,也該知道本官不好惹。”


    楊士鈺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試探道:“大人,您是指哪一件事情?”


    江景辰嗤笑道:“不是哪一件,而是每一件。先前還覺得你是個人物,雖然有點小,但也勉強能入得了眼,沒曾想越來越不成器。”


    楊士鈺最恨聽到這類話,當下也不再裝模作樣,冷笑道:“大人當真要與下官撕破臉皮?”


    “就你也配?”江景辰滿眼不屑,譏笑道:“本官之所以會來這一趟,隻不過是想看你夜郎自大剛愎自用,實則蠢笨如豬的模樣,果真是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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