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啦!”沈夷光側目,扶著鋤頭眸光微動,眼神無意識的在喬溪被清水滋潤後水亮紅豔的唇上滑過,又一路順著他嘴角來不及擦去的一滴水珠向下,滑過喉結,掉進看不見的衣領深處。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過熱烈的緣故,沈夷光體內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潮動再次襲來,衝擊得他差點握不住鋤頭,險些兩眼一黑栽進地裏。又來了。他雙唇緊抿,抓握著鋤頭的手上青筋暴凸,泄露了他此刻不安的內心。自從正月初一那場高熱後,他的身體就開始時不時的出現許多奇怪的症狀,一直蟄伏在他體內的東西好像正在醞釀著什麽,很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錯覺。在最近幾天,這種感覺越來越頻繁,在經曆過幾次短暫的神智迷失後,沈夷光愈發不安,不知道這些到底意味著什麽。然而喬溪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大半筒水喝完,他暢快的長舒一口氣,渾身舒爽。把竹筒遞還給沈夷光後,他又抬頭看了看日頭,道:“已經晌午了,你應該也餓了。咱們歇歇吧!”沈夷光其實現在還不餓,也不覺得累,可是見喬溪額上冒著無數熱汗,二話不說提著鋤頭和鐵鍬跟著他走向一邊的田埂上坐著。兩人肩並肩躲在樹蔭裏吹風,享受著這一刻的悠閑涼爽。喬溪打開一旁的竹籃,從裏麵掏出幾個油紙包,打開後是一摞煎得酥脆焦黃的肉餅。他催著沈夷光和自己去小河邊洗了手,然後一起分享午餐。這是他們開工動土的第三天,屬於喬溪的幾畝地終於被翻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把種子撒下去,然後靜靜等待秧苗出來。田裏放眼放去全是頭戴草帽彎腰忙碌的村民,到了午飯的時間,大家都聚集過來,各自尋了陰涼處歇息。他們三三兩兩分開坐,但大多都是一家子坐在一處,有的是夫妻,有的是兄弟,關係好的還會隔著一段距離閑聊幾句,打發這無聊又悠閑的時刻。沈夷光還不大習慣農耕的生活,前兩天第一次被喬溪帶下地,舉著鋤頭笨手笨腳的,總尋不到門道。喬溪沒有發脾氣,反而極有耐心的手把手教他,告訴他翻土的時候應該注意什麽。比如不小心翻出田鼠之類的小動物,不要著急打死,放它們自行離去即可。教他使用鋤頭的時候,兩人難免手指相觸,喬溪靠得很近很近,近到沈夷光隻要稍稍低頭,嘴唇就能親到喬溪的眼睛。因此他不敢亂動,更不敢用力唿吸,竭力忍著露出任何異樣,叫喬溪察覺。可是另一方麵,沈夷光內心是自責愧疚的。對他來說,沈府覆滅不過月餘,他也還未聯絡上曾經的舊部,正是多事之秋,國仇家恨未平,他為什麽還有心思想這些淫|靡之事,三番兩次。沈夷光不解,難道自己竟也是何秀才那等下流無恥之人嗎?他覺得自己的理智與本能愈發割裂,好像在他身體裏分成了兩半。一半沉浸在痛失家園的苦痛中,一半卻叫囂著一逞獸|欲。沒人告訴他答案,也無人指引解惑,沈夷光隻能獨自與內心做對抗,硬生生憑著一股意誌將身體裏的猛獸壓了下去,同時害怕會不會明天一睜眼,他就徹底失去神智。莫非是那次中箭後餘毒未消?沈夷光不由思索,他想去林大夫那兒看看,問問他可有法子能解,又苦於小竹子在,怕他發現自己身上已經快要控製不住的天乾氣息,進退兩難。喬溪吃著餅望著被翻得鬆軟的土地,心裏別提多有成就感,生出很多感觸。以前他總是一心想著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然後找份好工作出人頭地,遠遠離開他們的村子,發誓再也不過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可是兜兜轉轉一圈,夢想破碎,爺爺也不在了。無處可去的喬溪直到再次拿起沉甸甸的鋤頭,雙腳踩在堅實的土地上,才恍然發覺,其實一切都沒有改變。土地裏生長出來的孩子,連身體流淌著的血都帶著泥土的氣息。他繞不開,也忘不掉,好像命裏就應該迴來種地。“仔細想想,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喬溪幾乎忘記了身邊的沈夷光,自言自語輕聲呢喃:“我曾經發誓永遠不迴頭,最後還是迴來了。”他隻是有點不甘心。那他過去二十年的辛苦努力,夜以繼日埋頭讀書,為了留在大城市拚命打工掙錢,甚至不惜犧牲掉和爺爺一起過年,臨終都沒能見到最後一麵……這些又算什麽?沈夷光默默聽他自說自話,不知應該如何接應。而且他明白,喬溪也根本不需要他迴答。兩人各自有著不能說的秘密,在一起共處卻分外和諧融洽,更不知道他們緊緊依偎坐在一起的背影在外人眼裏有多麽相配,成了兩人感情融洽的最好證據。仲大娘樂得直拍手,和自己的老閨蜜們不停低聲說笑,想著小喬身邊終於有了個會疼人的陪著。三郎做事幹脆利落,隻有傻子才看不出他每次看向小喬,眼裏那藏都藏不住的柔情。翻好地後,接下來的播種又花去他們一整天的時間多日操勞,即便沈夷光也覺到一絲疲乏。整日天不亮出門,披星戴月而歸,幾乎沒什麽時間想別的事。算了算日子,也快到了何秀才還錢的時候,喬溪和沈夷光商量著再進城一次。正說話間,牆角的黑狗忽然站起來不停掙動繩子,一邊不停吠叫,整隻狗顯得十分躁動不安,甚至對往常一直陪他玩的岑兒也不耐,幾次衝他威脅的露出尖銳利齒。岑兒被嚇到了,連忙後退好幾步跑到喬溪身邊,死死扒拉住他的衣角,表情很是委屈:“我隻是想跟它玩一會兒而已……”沈夷光扭頭看了一眼,心中也是納悶。這狗自打他們來後大半時間都很溫和,對他尤其和顏悅色,每天見他必定搖著尾巴湊上來討摸,歡欣不已。但最近它一反常態,誰都不讓碰。莫說岑兒,即便是他,昨天在往盆裏倒剩飯的時候也險些莫名挨了一口,不知道發的什麽瘋。他於是叮囑岑兒道:“這狗不正常,你別靠它太近。”喬溪也跟著看了一眼喬將軍,淡定的說:“這不就是發|情了嗎?”春天不僅大地萬物複蘇,也是許多動物繁|殖交|配的季節。貓貓狗狗以及各種家禽牲畜都在春季日夜躁動,因為它們抑製不住生理本能,當然喬將軍也是。“等我這陣子忙,就放它出去找男朋友。”喬溪歎氣。要不是條件不夠,他真想把喬將軍絕育了,對人和狗子都有好。但古代一來沒有給動物絕育的概念,二來手術條件也不夠,沒有無菌消毒的環境,也沒有麻醉。喬溪隻能放她出去釋放天性,總好過日日夜夜吠個沒完,還可能發瘋傷到人。聽完喬溪的話,沈夷光這才了然,反應過來。是了。他記得在邊關的時候,曾與一隻公狼交好,互為朋友。那隻狼就是如此,每到春季一段時間總是找不見,而後再出現又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偶爾還會將他新出生的小崽子們帶來給他瞧,算是過了兄弟的名分。他最近被各種事紛擾,不覺忘了春天已經到了,也忘記這一茬,還真以為喬將軍是生病。可是岑兒卻沒聽懂:“什麽是‘發|情’?”喬溪敲了敲他的腦袋,漫不經心的說:“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岑兒懵懂,“……哦。”原本這隻是平常生活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插曲,畢竟一隻狗發|情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但……就在沈夷光的目光從喬將軍的身上移開之時,他渾身猛地一顫,立刻明白過來。春日到來,動物牲口發|情,因此日夜躁動難耐,性情大改,這是天理。而天乾與地坤同樣順應天時,一年中也會有兩三次的雨露期,這也是天理。就算沈夷光是異類,到如今從未真正經曆過一次雨露期,也早該想到的。那股陌生的、躁動的、不安的暗湧,細細想來,其實就是一次次在警示他。想到此處,沈夷光頓覺一股冰冷的感覺從腳底直衝天靈,惶惶不安。為什麽偏偏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樣的情景之下,多年沒有過的雨露期,忽然毫無防備、悄無聲息的到來。他該怎麽辦?第40章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夷光又一次驚醒。他身上的薄衫早被汗水浸透,額前的碎發也被打濕,一綹一綹的黏在臉頰兩側。他盯著屋頂眼神迷惘茫然,渾渾噩噩,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隻感覺身體被好似被一股滾燙的高熱潮浪所裹挾,皮膚燙得快要融化。體內的巨獸宛若即將掙脫最後的束縛,沈夷光在那股衝動驅使下緩緩坐起,掀開被子下床,就算光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也不覺得涼,反而莫名舒爽。通常情況下,人在睡夢中往往意誌是最薄弱得,沈夷光也不例外。此刻的他幾乎完全喪失自我,行事全憑身體裏的狂躁野獸驅使。水壺裏的水喝幹了,還是不解渴反而使得他體內的火燒得更旺盛,全身上下所有都在叫囂著解脫。他還需要一些能讓他更舒服的東西。沈夷光焦躁轉身,在房裏來迴走動翻找,心中抑製不住的衝動與惱火。可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找什麽,隻能憑著本能在屋裏四處逡巡,動作逐漸粗暴,腦子愈發混亂,迫切的需要一個東西來疏解他的欲|望。忽然沈夷光想到了什麽,眸中有了一點光亮。即使現在神誌不清,他也依稀記記得。那人有一雙特別漂亮的臉,頭發又黑又亮,皮膚很白,眼睛非常有神,笑起來的時候像一輪新生的彎彎小月牙。而且他的身上總有一種很好聞的淡淡的皂莢香味,總起讓他不自覺的心神錯亂,幾乎夜夜入夢,攪得他不安寧。是了。沈夷光終於迴憶起來,就是這個罪魁禍首,才使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既然冤有頭債有主,他該去找那人算賬才對。已經完全沒有理智可言的沈夷光睜著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睛在屋裏找了一圈,總算摸黑找來到另一張床旁,死死盯著上麵還在沉睡的兩人,像是終於鎖定了獵物。屋外朦朧的月光透過紙糊的窗戶透進來,照得睡夢中的喬溪臉上斑駁一片,其實根本是看不清的。但沈夷光依然覺得他美極了,下意識唿吸放緩,一步步慢慢朝他走去。可惜才到半道,他不小心被地上的凳子絆了腳,又碰掉桌上的茶杯落在地上砸得粉碎,光裸的腳趾也被碎片劃破。就在這時,喬溪聽到動靜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含糊不清的問:“是你嗎,三郎?”他知道近來沈三郎一直有夜起喝水的習慣,所以被驚醒後也沒著急起身,心裏篤定是他,咕噥著說:“碎就碎了吧……明日再收拾。”這幾天辛苦翻地太耗費體力,喬溪累得不輕,實在睜不開眼,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句話,轉身又要睡著。也正因為聽到他的聲音,沈夷光瞬間清醒過來。意識迴籠的那一刻,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這才才驚覺他險些做了什麽,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茶杯碎裂,惹得喬溪驚醒,他可能真的做了錯事。傷害喬溪非他所願,更何況……岑兒還在。沈夷光感知到了危險,什麽都顧不上了,抽身疾步離去,打開房門頭也不敢迴,光著腳跑了出去,幾個縱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聽到開門的動靜,又被一陣冷風吹醒 ,喬溪就算睡得再死也清醒了。他困得要死,被弄醒後崩潰的從床上跳下來,大聲罵道:“沈三郎你有病啊!?”“大半夜發的什麽瘋!?”他罵罵咧咧穿好鞋,又披上外衫追出門,卻隻看到院裏空蕩蕩的,隻有一輪明月高懸在夜空之上,早不見了沈三郎的影子。